薛準提到的胡同,是城裏煙花聚集之地。


    徐敏之啐他一口:「呸,老薛,你以為我跟你似的,整天就關心那兩條胡同?你說點別的!」


    薛準書香出身,卻獨愛金戈鐵馬,不顧家中老爺子反對,走了武舉的路子,言行舉止也占了武夫的粗獷氣,不說話的時候到很有貴公子的風采,奈何一開口就完了,「呸呸呸!老子是男人!心裏裝幾個女人有什麽不對,難不成眼珠子要盯在你這小白臉身上?」


    徐敏之被他說的臉一黑。


    薛準挑眉道:「你若真好這口,我還真知道個去處!」


    徐敏之伸了伸拳頭:「你特娘的再廢話,咱們就出去較量較量!」


    他少年時就沒少跟薛準打架,如今在錦衣衛當值,身上功夫更精進了幾分。


    「唉!不不不!酒桌上莫要動粗!」薛準連連擺手,將一塊牛肉塞進口中,見徐敏之真要生氣,連忙收了嬉皮笑臉,說道:「新鮮事倒是有一件,不過……這個,話不太好說……」


    「是什麽事?怎麽個不好說?」徐敏之身在錦衣衛,京城裏的事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也不過拉著李庸湊個趣兒。


    薛準朝他擠擠眼睛,示意是關於董遷的事,徐敏之一怔,心中狐疑,連忙問道:「你放心,我保證不外傳!」


    薛準聽他這麽說,便往他跟前湊了湊,說道:「聽說董遷領了個女人迴來,還是先前定下的未婚妻,隻是不知道二人為什麽解除了婚約,各自婚嫁去了。」


    薛準一說到別人的閑事總是比正事要興奮的多,一個勁的擠眉弄眼,徐敏之已經見怪不怪:「董遷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怎麽把前未婚妻帶了迴來?還是個有夫之婦?」


    「聽說是這女子家中糟了些事情,守了寡,不知怎麽,被……被穆家那個大小姐給捉了去,用作香料了!」


    穆盈為永葆容顏用活人做想聊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李庸更是因為此事涉及到自家侄女,而格外留意。


    可誰能想到這裏麵竟然有熟人的未婚妻?


    他跟徐敏之對視一眼,神色驚愕。


    徐敏之說道:「我隻知道那些從穆家被救出來的女子,有一個恢複了神智,難道就是她?」


    「就是她!」聽見徐敏之的疑問,薛準眉飛色舞的點點頭,一拍大腿,「那日我在城中剛好撞見那女子下馬車,雖帶著帷帽看不清模樣,但應該是個十分出眾的女子,董遷一副噓寒問暖的模樣。他看見我,開始還有點不自在,後來便一句兩句說了些原由。原來是那女子無家可歸,便托人尋了董遷。」


    徐敏之「哦」了一聲,心想這董遷倒還是個癡情的?


    三人在這裏脫離群眾嘀嘀咕咕,終於被其他人注意到,扯著他們過去喝酒。


    三人便放下話題,加入到眾人之中。


    正在眾人熱火朝天之時,船頭忽然傳來女子的說話聲。


    李庸往外看去,便看見有幾名女子站在船艙之外,影影綽綽看不清楚麵容,但懷中不是抱著琵琶便是抱著古琴,想必是歌舞姬。


    今日董遷做東,他出聲問道:「何事?」


    舫主立刻上前一步,說道:「稟諸位爺,這幾位是雲朝院的歌姬,小人是來問問諸位可需小曲助興?」


    李庸對此並不太了解,便將目光看向徐敏之,徐敏之與他解釋道:「雲朝院是上京的歌舞坊,有些歌姬舞姬會在無邀約的情況下,在各個畫舫樓船之間攬些私活,並無大礙。」


    這時,董遷也說道:「那就讓她們進來吧,如此良辰,倒也不可少了樂曲助興,是我疏忽了。」


    今日在場的,除了李庸和徐敏之,都是在北城兵馬司任職的粗漢爺們兒,平日


    在外也都是葷素不忌的,所好不過是軍功,酒肉和女人,小曲兒助興更是常事。


    雖無人會做出什麽荒唐之舉,但酒足飯飽,談興頗佳之時,有幾位美貌的歌姬助興,是人生一樂事,自然無人反對。


    李庸見這些女子看上去,並不如平常所見的伎家穿著妖豔輕浮,便也沒放在心上。


    一名懷抱琵琶的女子抬腳步入船艙內,跪坐在船艙中央,指尖流轉,樂聲傾瀉。


    眾人靜聲聆聽一會,便又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杯換盞起來。


    那女子並不被言語聲所打擾,琵琶聲聲如潮如波湧動不絕,絲毫沒有被嘈雜之聲蓋過,反而讓人在說話間,清楚的聽到她撥弦的琤淙樂聲在船艙之內輕靈跳躍,迴音隱隱。


    李庸是文人,比旁人更懂音律,跟徐敏之說道:「技藝的確精湛。」


    徐敏之輕聲笑道:「雲朝院的樂姬專以技藝精良而聞名。」


    薛準又湊過來,「好聽是好聽,隻是此時此地也隻能助助興。稱不上佳人,也稱不得知己,已經失了幾分興味了。」


    徐敏之挑眉笑道:「難得你細膩一迴,想求一佳人為知己了。不如你好生學一學,將來可為佳人之知己,也是可行的。」


    薛準嘴角抽搐,「我說你這張嘴,若是損起人來,還真叫人不知如何還口了!」


    一旁眾人憋得臉色通紅,嗤嗤笑的肩膀聳動。


    薛準錘了徐敏之一拳,道:「你的悟性比我高,你去學,肯定比她強。」


    徐敏之連忙搖手道:「哈!我還是喜歡別人談給我聽!」


    薛準臉色更黑了。


    就在此時,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落水的「撲通」聲,緊接著便是一聲女子的尖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薛準反應最快,他立刻站起身,對眾人說道:「我出去看看。」


    他跟徐敏之關係最好,一把扯了他就往外走。


    「哎你!」


    徐敏之掙脫不得,無奈的迴頭看李庸,李庸便也起身往外走,去看個究竟。


    幾人快速步出船艙,船艙外一名女子扒在船沿上,應該是裏麵樂姬的婢女,她急聲指著水中:「她在那,快救人啊!」


    漆黑的水麵上,隻隱約映著四周畫舫的燈光,可以模糊看見一團彩衣飛袖先是無聲往水裏沉了一下,然後便劇烈的掙紮起來,伴著微弱的唿救聲。


    李庸直皺眉頭,「我倒是識得水性……」


    他話還沒說完,徐敏之就打斷他道:「別動,要救人也不能你去救。」


    他從前在家中也是貴公子一個,深諳「落水救人」裏麵的道道,便想推薛準去救,反正薛準平日也會去胡同裏找紅顏知己,也不差去救個雲朝院的樂姬。


    薛準卻連忙擺手,「我水性不好,下去沒準得淹死兩個!」


    徐敏之氣的恨不得一腳把他揣上天。


    李庸見狀便想迴船艙叫人,迴頭卻看見董遷站在船艙門口,眼睛看著水中撲騰的那個女子,神色微有閃爍。


    他心中一動,不知怎麽就想到了薛準方才提到的那個「未婚妻」。


    他連忙轉頭去落水的女子,她手臂胡亂撲騰,偶爾露出一張雪白嬌俏的麵容。


    這般相貌的女子,隻是雲朝院一位歌姬的婢女?


    他越想越不對,那邊薛準瞪眼道:「再不救人,可真要沒命了!就算是煙花女子,好歹也是一條性命。不就是個婢女,又不是誰家小姐,老徐,不如你去救!?她若賴上你,你就收她當個婢女!」


    看來薛準也是明白這檔子事的。


    徐敏之朝她翻了個白眼,人是要救的,可他也不能救。


    李庸方才給他使眼色,他也看見了董遷的眼神。


    雖然隻是猜測,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如果誰平白與董遷的未婚妻子牽扯上,就算事出有因,傳出去也對名聲大為不利,傳言這種事情,傳著傳著就變味了。


    再說,這落水的戲碼,萬一藏著什麽「不妙」呢?


    這時,船艙內的眾人都紛紛出來看,起哄到:「老薛,再不救,這美人的命可就沒了!」


    薛準可不殺,「你們誰會水?趕緊去救人!」


    「哎不行不行,我們不能搶了你與「佳人」的救命緣分。」


    這時,有個腦子不大好使的將官看著董遷,「董指揮,這女子的姿色好似不錯,不如你去救她一命,沒準兒能成就一段佳話呢!」


    時下教坊風氣重,歌姬與權貴公子的風流韻事層出不窮,被人當成美談。


    擱在平時,董遷也不會把這種玩笑放在心上,但此時,他臉色卻有些繃不住。


    李庸跟徐敏之都是聰明人,隻裝作沒看到,站在人堆兒裏不再出聲。..


    就在這時,李庸突然被人大力撞了一下!


    人往船下翻的同時,無數個念頭閃過!


    難不成是董遷故意給他設的局?


    好在徐敏之看出事情有蹊蹺後就一直警醒著,一把撈住李庸,旁邊薛準站的也近,立即出手幫忙!


    二人合力將李庸給拽了上來,嚇得冒了一腦門的汗。


    「沒事吧?」


    李庸朝徐敏之搖搖頭:「腳滑了一下。」


    徐敏之心中有數,站的好好的,怎麽可能腳滑,他不動聲色的朝李庸身後看去,眾人的站位卻因為方才那一幕變了,看不出是誰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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