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姑侄同為宮妃的事並不少見,有不少嬪妃為了穩住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會在家族中挑選適齡女子入宮來幫襯自己。


    但穆貴妃已然是皇後之下第一人,又有穆家一老一少兩位將軍做靠山,她還需要一位侄女來幫她固寵嗎?


    而她的侄女,竟然背著她癡慕皇上,還做出此等事情。


    「嵐兒,你這麽做,往後讓姑母如何自處,如何麵對你?」


    穆嵐見她們幾乎認定了沛兒說的話,腦中一片空白,她拚命的說著「我沒有」,卻根本隻是無力的辯白。


    正在這時,外麵有宮人稟告道:「啟稟皇上,穆大夫人求見。」


    穆嵐的眸光一亮。


    她母親來了!


    皇上蹙著眉頭,「讓她進來。」


    穆大夫人謹慎的邁著步子走進來,一絲不苟的行禮問安。


    李清懿卻在她身上看出了僵硬惶然。


    穆大夫人言辭懇切,語氣急迫,「皇上,娘娘,嵐兒心思純良,怎麽可能做出謀害宮妃龍嗣這樣的事情,此事必定有蹊蹺,請皇上明察,還嵐兒一個清白。」


    李清懿隻將案子查到了玲瓏為止,緊接著沛兒自己出來認了罪,並指認自己的主子穆嵐是幕後主使。


    穆嵐沒有承認,皇上也還沒開口,此事還有辯駁的餘地。


    李清懿垂著眼眸站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接下來的事,如何論罪,就不歸她管了。


    穆貴妃聽了穆大夫人的話,方才麵對穆嵐時的疑惑震驚已然消失不見,轉而被一種意味深長的神色所替代,「到底嵐兒不是在本宮身邊長大的,本宮對她的了解自然不多,可惜本宮疼寵了十多年的盈兒已經死了,本以為嵐兒能夠代替她陪伴本宮,可惜……」


    穆大夫人聽了這話駭的牙根打顫,看向穆貴妃的眼神中,滲出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懼怕。


    興許其他人聽不懂穆貴妃的言外之意,但李清懿知曉內情,自然明白這話的意思。


    穆貴妃是想說。


    本宮把盈兒交給了你,你卻沒能照顧好她,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還妄想讓穆嵐代替她從本宮這裏得到諸多好處。你以為你把兒子給了本宮,就可以對本宮不恭不敬?其心可誅!今日之事,就是本宮給你們的教訓!


    穆大夫人麵色慘白。


    她自然也知道穆貴妃話裏的含義。


    她的兒子成了穆貴妃的兒子,將來很可能榮登大寶,可萬般榮耀的同時,她又覺得忿忿不平,因為她永遠是一個不能見光的母親。


    被尊稱為聖母皇太後的人,隻能是穆貴妃,而不是她。


    這股憋屈無處發泄,使得她對穆盈的厭惡與日俱增,卻又不敢露出半點。


    穆盈刁蠻任性整日闖禍,她根本懶得管,便用「溺愛」來掩蓋。


    她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了穆盈,唯獨沒有給她「母愛」。


    一個缺少母愛的孩子,性情自來都是缺失的,她會做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來吸引母親的注意,這是天性。


    穆大夫人明知如此卻視而不見,以至於穆盈的性子越來越惡劣,甚至扭曲。


    一個認知扭曲的少女,遇上恐懼重壓之下變得瘋狂的四皇子,二人彼此救贖,直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除了這場「交換」的兩個當事人深受其害,還有一個人被忽略了。


    這個人就是穆嵐。


    穆嵐隻比穆盈年長一歲,穆大夫人雖然更疼她,但從小到大,所有的好東西都是穆盈的。


    這樣因果複雜的「偏愛」,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是無法理解的。


    她眼睛所看到的,耳


    朵所聽到的,就是事實。


    即便母親陪伴她的時間更多,但妹妹永遠都是最受寵溺的人選,對方不要的東西才能輪到她。


    這樣分裂的愛,從來沒讓穆嵐得到過一絲安全感。


    直到穆盈死了,穆嵐身體裏那股沉澱凝實多年的委屈陡然一變,成了愜心快意,成了她追逐那些「不可得」的動力。


    她並不知道穆盈是穆貴妃的親生女兒,隻一心想代替穆盈,成為「新寵」。


    然而這樣的舉動,在剛剛失去親生女兒的穆貴妃眼裏,簡直就是個笑話。


    所以,她借用良貴人的事,給穆嵐下了個圈套,打算給這對母女一點教訓!


    李清懿看著相互攙扶,滿麵淒惶的穆大夫人和穆嵐,心中忍不住一歎。


    她將案情從頭到尾捋順過之後,得出一個結論。


    良貴人,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穆貴妃並沒有將她放在眼裏,可她不知在哪裏聽說了自己長得像如瑛,懷孕之後總是疑神疑鬼,擔心有人來害她,尤其是人人都不敢得罪的穆貴妃。


    所以她耍了個小聰明,重金請欽天監的人為自己卜算了一卦,打算出宮避禍。


    可她一介嬪妃,自然不能隨意出宮,便去求了皇後。


    如此舉動,等於向皇後投誠。


    穆貴妃是什麽人,她的眼線遍布朝野後宮,良貴人這點小伎倆又豈能瞞得住她?


    得知此事,穆貴妃惱怒不已,一隻小蟲子,居然也敢來/搔老虎的癢處。


    她思前想後,故意在穆嵐麵前說起了良貴人的不自量力。


    穆嵐急於代替穆盈,便暗暗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她細細查了良貴人周身一切事物,得知了於公子的事情,繼而買通玲瓏,由她來實施自己的計劃。


    沒錯,殺害良貴人的辦法,是穆嵐想出來的。


    所以她在看到良貴人的屍身時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她知道玉梳會在玲瓏的引導之下去殺良貴人,卻不知道良貴人會死的這麽慘。


    不過這都不重要。


    穆嵐在意的是,她把事情辦的如此完美,如此天衣無縫,一定能夠得到穆貴妃的誇讚及嘉獎。


    然而,她萬萬想不到沛兒會將這一切揭露於人前,繼而被人誤會她是對皇上有心!


    她更想不到,沛兒早就被穆貴妃捏在了手裏,隻等著今日發作!


    李清懿站在角落,看著穆貴妃、穆大夫人和穆盈三人不斷變換的臉色,心情無法言表。


    人心還能複雜到何種地步?


    穆嵐幾近崩潰,她朝自己的母親膝行過去,哀哭道:「母親,我……我沒有……」


    她的辯解,始終也隻有「我沒有」三個字。


    她能說自己並不是愛慕皇上,隻是為了表現自己,為了討好穆貴妃才去殺良貴人嗎?


    實在太荒唐了。


    說出來,還不如說她愛慕皇上可信。


    穆大夫人雙目通紅,看著穆貴妃,無力的懇求道:「娘娘,嵐兒她絕沒有那種心思……」


    穆貴妃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對母女,享受著報複的快感。


    比起死亡,有時候活著才是折磨。


    日夜難安的滋味,她也不是沒有過。


    但以後,這種滋味,隻會是她給予旁人。


    沉默了許久,穆貴妃終究看夠了她們的狼狽,轉臉看向皇上。


    「皇上,嵐兒一向不是那等鬧騰的孩子,興許沛兒那丫頭是被旁人買通了,故意陷害嵐兒也說不定,隻是沛兒撞柱而亡,死無對證,您看……」


    「好了!」皇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穆大夫人和穆嵐,冷聲道:「沛兒與良貴人有私怨,買通玲瓏殺害良貴人,而玲瓏借刀殺人,最終導致良貴人母子皆亡,罪不可恕。凡牽涉此案人等,全部施以淩遲之刑!即刻處置!」


    此言一出,眾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沛兒與良貴人有私怨,買通玲瓏行兇殺人而定論,也完全在李清懿和秦增的預料之中。


    皇上難道不知道穆家這幫魑魅魍魎在做什麽嗎?


    但現在還動不了穆家。


    所以,穆貴妃盛寵不衰。


    她的意誌,幾乎可以淩駕帝後之外的所有人。


    再說,這件事本就是穆家自己人折騰自己人,看看熱鬧就好,何必認真。


    興許,唯一不能將此事不當迴事的,隻有穆大夫人跟穆盈母女倆。


    淩遲之刑。


    聽到這四個字,穆嵐額上冒出冷汗,臉色煞白,仿佛這淩遲之刑也有她的一份。


    穆大夫人緊緊摟住她,母女二人勉強保持儀態,向皇上和穆貴妃口頭謝恩。


    但,穆貴妃卻不會讓這件事輕易的揭過去。


    她深深的看了穆大夫人一眼,說道:「其實,嵐兒這孩子聰慧又細心,本宮很喜歡,就讓她留在坤極宮陪伴本宮吧,也好讓我不至於太過思念盈兒。」


    穆大夫人深吸一口氣。


    穆貴妃這是要將她女兒抓在手裏。


    可她能不答應嗎?


    「是……」


    穆嵐整個人抖如風中落葉,連看穆貴妃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穆貴妃憐惜的看著她,對身邊的宮人說道:「來人,將嵐兒攙下去歇息。」


    「是,娘娘。」


    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架起穆嵐,幾乎是從穆大夫人懷中將人搶走,穆嵐想要掙脫,卻不敢說出半個字的違逆之語。


    穆大夫人腦袋嗡嗡作響,幾次張嘴想要說話,都沒能發出聲音。


    穆貴妃垂眸起身,「皇上,臣妾乏了,可否現行退下。」


    皇上朝她擺擺手,「你且迴去吧。」


    穆貴妃行禮告退,路過穆大夫人的時候,連看她一眼都不曾。


    她的目光,在李清懿身上。


    「本宮有話要對李大姑娘說,李大姑娘不會拒絕本宮吧?」


    李清懿早知道會有這麽一遭,卻還是心裏咯噔一下。


    雖然她並沒有說出最終答案,但事情如同禿頭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


    既然沾了身,就沒有當做沒發生過的道理。


    她屈膝行禮,「臣女不敢。」


    穆貴妃勾唇一笑,抬腳走了出去。


    李清懿跟在她後麵,出去之前朝秦增看了一眼,但秦增並沒有給她什麽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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