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碎雪打在濃芍麵上,不疼不癢,卻又令人極不舒服。


    她快步朝著魏世成的書房走去。


    身為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她見過大老爺無數次,可每次接觸,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膽寒。


    沒人知道大老爺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下一步會做什麽,但他的選擇永遠是正確的,隻看魏家如今的地位就會知道。


    連老夫人這個親生母親也從來不會違逆他的意思。


    這次的事情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不知道大老爺會不會發怒。


    到了書房。


    暖黃的燈火從窗上映照出來,隱約能看見一個身影正在案頭寫著什麽。


    守在門前的小廝見是濃芍過來,輕手輕腳的進去稟告,不一會,小廝反身出來,「老爺說,手頭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置,請老夫人安心歇息,等明晨大老爺出門之前,去給老夫人請安。」


    濃芍聞言,心下驚詫。


    大老爺居然絲毫沒有將今日的事放在心上!


    那可是魏家二房嫡女,這麽不明不白的讓人給扣下帶走,大老爺竟然還讓老夫人安心歇息?


    「是,我這就迴去告訴老夫人。」


    濃芍的腳步比來的時候更快,徑直迴了鶴延堂。


    魏老夫人剛剛換了家常的衣裳,坐在堂屋裏飲茶,她見濃芍迴來,神色有一瞬間的緊繃。


    「大老爺呢?」


    「迴老夫人,大老爺有公務要忙,說明晨再來給老夫人請安,請您安心歇息。」


    魏老夫人眉頭一皺。


    她能生出魏世成這樣的兒子,顯然也不是個笨的。


    要不然她也不能陪兒子一步步爬到今日,又將後宅收拾的服服帖帖。


    活了幾十年,她也是頭一迴栽這麽大的跟頭。


    「既然如此,安置吧。」


    兒子不著急,必定是心中有數,魏老夫人便將心頭那絲焦慮給按了下去,但想要安心歇息,恐怕很難。


    她睜著渾濁的眼睛瞪著帳頂,心頭一遍遍的迴想著。


    從林氏受鄒氏威脅訛詐李家,繼而被李家察覺將計就計,再到林氏身死,魏寶珠受她指使謀害阮氏……


    這一步一步,緊鑼密鼓,她一時之間竟無法從中分辨,到底是林氏母女行事不夠縝密,還是李家人太過聰明。


    雖說李家擺明了不會因為林氏母女的所作所為與魏家結怨,但背地裏誰又知道呢?


    李清懿還能為魏家所用嗎?


    難道不會對魏家心生怨懟?


    大兒媳與她的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


    到底是年紀大了,她想著想著,困乏便湧上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宣德侯府李家。


    燭光將整個廳堂照的如同白晝,魏寶珠被五花大綁,跪在冰涼的青磚地上,發狠的瞪著李清懿。


    李清懿仿佛沒有感受到她眼裏飛來的刀劍,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諷刺的話,「你真是令我大開眼界,竟想將你娘林氏那伎倆用在我李家身上,說你不要臉,都是在誇你。」


    魏寶珠今日挨了棍棒,渾身沒有一處不疼,但這都沒有李清懿對她的羞辱更難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李清懿噗嗤一聲笑,「你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什麽俠義之士!魏寶珠,你就這麽點能耐,就這麽輕易的認輸認命了?」


    魏寶珠咬牙,「我人在你手上,是死是活還不是你說了算,說這樣的風涼話又有什麽意思!」


    「這倒也是,你是做不迴魏家的二姑娘了,興許明日,魏家就會傳出你思念亡母以至病重的消息,不管是送迴老


    家養病,還是直接宣布暴斃,從此以後,你都是個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


    魏寶珠怒瞪著李清懿,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


    李清懿當然不會將方才那翻「洗一洗還能用」的說詞講給魏寶珠聽,她要將魏寶珠的心攪的更亂。


    「可就算是無名無姓,魏家也未必能容的下。難道他們會任由你被扣在我手裏?即便我不殺你,你前腳出我李家的門,後腳就會死在某一條暗巷之中!」


    魏寶珠聽了這話臉色果然變得更加難看。


    看來她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隻不過心裏還抱著一絲僥幸罷了。


    李清懿見狀一笑,「我也有些好奇魏家會怎麽做,不如咱們就試試看。」


    長闌鉗製著魏寶珠,幾人上了府中西南角的一處閣樓。


    小樓有三層,登上頂端,東北方向可以看到半個宣德侯府,而另一麵,放眼能看到好幾條巷子之外。


    夜已深,整個閣樓沒有點燈,漆黑一片,魏寶珠上半身被捆的結實,踉蹌的借著月色跟李清懿爬到閣樓三層。


    李清懿示意她看侯府角門處。


    那裏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青油布馬車。


    似乎不想引起人主意,馬蹄上都包了布,這樣跑起來不會有多大的聲響,一個人如她一般被捆著,下人七手八腳的將那人塞進了馬車中,隨後馬車駛出巷子,似乎要將人暗中送到什麽地方。


    魏寶珠不笨,結合方才李清懿說的話,猜到這是在作假,想讓人以為被送走的是她。


    她皺著眉頭問:「那人是誰?」


    「是個替你去死的人。」


    魏寶珠麵色陰沉,「你若不殺我,祖母也許會找機會,未必會……」


    她話沒說完,不知什麽地方突然射出幾支利箭!


    箭矢帶著破空之聲,和熊熊燃燒的火焰「嗖」的刺中了馬車!


    車廂是木質的,被浸泡過火油的箭矢射中,唿啦一下燒了起來。


    駕車的小廝立即跳車,驚馬帶著燃燒的馬車狂奔出去,不一會,大火燒斷了繩子,受傷劇痛的馬匹狂亂的奔著四蹄跑遠,馬車也燒的隻剩一副車架,轟隆一聲倒塌在地!


    裏麵那個人原本是昏迷的,此時渾身燒著,哀嚎著醒了過來,但他的雙腿似乎無法行走,隻能在地上不停的翻滾,發出尖利的慘嚎,淒厲的聲音在夜空之中迴蕩,連男女都無法分辨。


    魏寶珠遙望著此番情景,麵色變得慘白。


    即便離得這麽遠,她還能隱約聽見淒厲變調的慘嚎聲。


    沒等這慘嚎聲將人引來,又是「嗖」的一箭,穩穩的釘在了翻滾的火人身上,幾息之後,黑夜恢複了靜謐,仿佛隻是一個過路的人被大老鼠嚇住,神經質驚叫了幾聲而已。


    魏寶珠看著劈裏啪啦燃燒的車駕,緩緩吸著涼氣,「那是,趙齊……」


    她清楚的記得李清懿的婢女說過,趙齊的膝蓋被打碎了。


    李清懿冷聲道:「他死有餘辜,正好拿來試試魏家的手段。」


    魏寶珠骨頭一軟,跌坐在地。


    「祖母真的要殺我……」


    「不然呢?如果你是魏老夫人,會讓自己的孫女留在外人手裏,埋下隱患?」.c


    魏寶珠靠著牆壁,直愣愣的盯著黑暗的角落,半晌,她突然問:「你方才說,你不殺我?」


    她從諸多不利之中找到最關鍵的信息,抬頭問李清懿:「你會不殺我?」


    李清懿帶著她下了閣樓,在夜風中緊了緊鬥篷,說:「殺了你,不過是泄一時之憤,於我又有何益處?」


    魏寶珠的目光在在李清懿麵上來迴掃視,揣摩她話裏的


    意思,「益處?你想利用我得到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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