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看客早已被侍衛驅散,留下的隻有穆家兄妹和李清懿等人。


    穆盈時不時的偷眼去看秦增,眉目間隱含懼怕,方才的氣焰早就滅成一股煙兒了。


    當她聽到秦增說“上車”的時候,心裏猛的一抖,幾乎就要腿軟跪地,抬頭才發現,他的目光看向的是別處。


    且看他的神色,也不像是要對李清懿不利的樣子。


    秦增的護衛長澤目光中也帶著幾分古怪,出聲說道:“李姑娘,請。”


    旁觀的眾人心下愕然之餘也不禁暗自猜測。


    李清懿怎麽會受秦增所邀?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秦增不僅幫她解圍,竟然還讓她上自己的馬車?


    想要投秦增所好的人也不少,即便他是個宦官,也有嚐試著往他身邊送美人的。但整個大靖,誰人不知,能讓秦大人開金口與之交談的女子屈指可數。


    李清懿如何得了秦大人的青眼?


    穆家兄妹的眼中是濃濃的疑惑。


    魏蘭爾也朝李清懿投來詢問的眼神。


    李清懿輕輕拍了拍魏蘭爾的手臂,說道:“蘭爾妹妹,你先迴去。”


    魏蘭爾看看她,又想轉頭去看秦增,卻僵硬著脖子生生控製住自己,有些忐忑的小聲問:“李姐姐,不會有什麽事吧?”


    李清懿見魏蘭爾此時,完全沒有來時路上對秦增的那種憧憬的豪情,再看穆家兄妹的反應,恐怕對於這位東廠提督,大多數人還是畏大於敬。


    她衝魏蘭爾搖頭,示意她放寬心,看向菘藍蘅蕪,“你們也先跟著迴去。”


    兩個丫頭滿目擔憂,卻不敢說什麽。


    李清懿轉身從容不迫的往秦增的馬車走去。


    路過穆家兄妹二人的時候,李清懿突然停住腳步,對穆央說道:“穆公子對令妹還真是疼惜有加!這般鞍前馬後,不知道的,還以為穆公子是穆三姑娘嫡親的哥哥呢。”


    穆央麵色一變。


    什麽鞍前馬後,什麽疼惜有加,這話明擺著就是諷刺他巴結諂媚。


    他是庶出,生母早亡,從小到大都依附大夫人而活。


    大夫人沒有兒子,隻有穆盈一個女兒,他盼望著有一天能被記在大夫人名下,從而能夠在穆家得勢。


    他從小就看顧照拂穆盈,這個妹妹被寵壞了,沒什麽腦子,因此對他很是依賴信任,他相信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可眼前這個丫頭,這幾句話,若是傳迴府中,會不會讓大夫人生出戒心?


    “你休要胡說八道!”


    李清懿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目光中明擺著‘你惹了我,就要承擔後果’的眼神:“你這般縱容穆三姑娘,到底是對她好還是害她?”


    “你!”


    穆央一噎,李清懿不再理會,目不斜視的從穆家兄妹眼前走過,上了馬車。


    秦增放下車簾前,眯眼看了一眼那邊渾身是血的乞兒,穆央連忙收起心中紛亂思緒,隔著車簾道:“大人,是家妹一時錯手,傷了那乞兒,這便將他送到醫館,好生診治,還望大人能饒恕家妹頑劣。”


    穆盈臉色極為難看,卻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秦增完全無視這對兄妹,示意長澤離開。


    穆盈看著馬車的背影咬牙道:“她怎麽敢與秦大人同乘?!”


    穆央沒說話,他此時滿心都再想著迴府之後該如何交代今日的事。


    穆盈眼裏滿是怒色:“這個小乞丐,難不成真要把他送到醫館去?你讓我的臉往哪放?”


    她囂張的打了人,結果還要低頭給人治傷?


    穆央眼看著馬車漸漸消失,聽見穆盈直接稱唿自己為‘你’,心下湧起一股不平。


    一百個好,也抵不過一個不好,多年來的周旋迎合,隻要他錯一步,就會被拉出庶子的身份!被一個女子唿來喝去!


    他暗自咬牙,努力平複下心緒,才轉身對穆盈歎了口氣,語氣柔和,對她道:“妹妹,這是秦大人的意思,你敢違背?”


    穆盈氣的一跺腳,拾起鞭子在身邊的一個侍衛身上狠狠抽了一下,厲聲道:“還不將這小雜種送到醫館去!”


    馬車上,李清懿摘下帷帽,向眼前之人行禮:“拜見大人。”


    她微微低著頭,並未去看秦增。


    隻是她明顯能感覺一道目光落在她頭頂上,帶著絲絲涼意。


    她也知道,秦增可不是一個喜歡遍地管閑事的人,方才竟然出麵幫她解圍,誠然,她其實並不需要秦增幫忙也能脫身,但以旁人的角度,秦增大概是幫了她大忙……


    就在她思緒來迴飄動之時,對方終於沉沉開口:“你要如何謝本督?”


    李清懿驚愕抬頭,目光猝不及防撞進秦增的視線中,那雙眼睛,黑沉中卷著萬千波瀾,仿佛帶著無窮吸力,要將她淹沒在其中。


    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幫自己是為了讓自己謝他?


    李清懿左思右想,不會是後悔沒殺她,現在要她以命稱謝吧?


    李清懿的臉黑了。


    她根本就不能把秦增並非太監的事說出去。


    前世她不過傷了左手落下點殘疾,就被當成了垃圾,要是失了清白的事被魏世成知道,不將她浸豬籠也會將她改名換姓送給人當玩物。


    秦增那般聰明,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應該是有別的目的……


    “嗯?”遲遲等不到她迴答,秦增皺起眉頭。


    礙於對方淫威在上,李清懿不得不僵著臉皮迴應:“小女子隻是三千芥子中的一粒微塵,大人乃是九天之上的灼眼星鬥,何須小女子微不足道的謝意呢?”


    “哼,牙尖嘴利。”


    如今的李清懿心肝肺都仿若銅牆鐵壁般凝實,想要嚇倒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於是,她不痛不癢的道了句‘不敢’,便沒有下文了。


    秦增的臉,也黑了。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臉上,細細端詳。


    相比上次在山洞之中的狼狽,她此時矜重自持禮儀得體,顧盼之間難掩神采,如同春荷朝露般無暇動人。


    秦增的麵容又不自覺的放鬆下來,恢複常態,隻是口中的話仍舊是方才那種語氣,“若本督一定要你致謝呢?”


    李清懿無語了。


    她眉心突突跳了兩下,默然片刻,思慮了一番形勢,最終無奈將這一決定權交到了對方手中,以求他能滿意,“請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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