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聞言鬆了口氣,看來的確是她們多想了。


    迴到府中說了這事,溫姨娘也放了心,便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


    八月初二,萬事皆宜。


    宋芊出閣為妾,在偌大的京城中激不起半點波瀾。


    魏府雖也裝點的紅火,但也僅此而已。


    一頂花轎從偏門進入,宋芊便被送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院落之中。


    沒有合巹酒,沒有結同心,沒有龍鳳喜燭,宋芊不是不委屈的。


    但她知道魏世原特意將這間院子改名叫‘芊雲閣’之後,心中的焦灼氣悶又緩緩落了下去。


    對方已經盡力按照納妾的最高規製迎了她進門,足以說明對她的重視。


    宋芊端坐在喜床上,知道魏世原一時半會不會過來,索性將蓋頭掀開。


    眼看屋子裏的婢女都是她娘家帶來的,暗暗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魏家的意思,亦或是魏世原對她的愛護,如果她是林氏,肯定要提前在這屋裏中布置幾個人手。


    她挑唇一笑,說道:“你們都是從前就跟著我的,知道我的脾氣,沒有我的吩咐,你們不可行差踏錯一步,讓人捉了小辮子,可聽明白了?”


    婢女們連忙稱是。


    采蘋端了一碗八寶桂圓粥送到宋芊麵前,說道:“姑娘,這是奴婢給您準備的,祝您早生貴子,與老爺同心同德!”


    宋芊眼神一黯,她當然也曾幻想過自己風光出嫁的場景,但未婚夫是個短命鬼,拖累她蹉跎到如今這個年紀。


    她也不是沒想過做繼室填房,但她卻看不上那些個中年喪妻,挺著油膩膩的肚子的老男人,也不想找個苦哈哈的落第秀才過寥落日子。


    所以,她隻好另辟蹊徑。


    魏世原是她自己的選擇,即便有諸多不順咬牙也要挺過去。


    她可不是真來魏府做妾的!


    宋芊說道:“你有心了,不過,我雖為妾室,卻是良妾,你是知道我的打算的。”


    “是,奴婢一定竭力幫姑娘達成所願。”


    采蘋乖巧立在一旁,見她臉色尚好,說道:“若夫人找咱們麻煩,咱們要如何應對?”


    宋芊眉目不動,似乎早就想好了。


    “聽說林氏受老爺獨寵十幾年,前段日子因為一個外室跟老爺翻了臉,是個善妒的,咱們初來乍到,當然要先忍讓些。至少,不能讓老爺看見咱們的不是。”


    宋芊這廂在芊雲閣暗自盤算,林氏卻沒她想的那般妒恨的發瘋。


    趙媽媽說道:“我見芊雲閣院子裏滿滿當當的放著六十四抬嫁妝,怕是這位芊姨娘底氣十足呢!”


    “那不是挺好麽?”


    林氏語氣幽幽的,聽著就知道她沒打什麽好主意。


    趙媽媽從她的話裏聽出點別的意思,笑道:“夫人說的極是。”


    加上宋芊,二老爺已經有三個妾室了。


    林氏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一個妾室跟三個妾室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總之,都是魏世原那個畜生的背叛。


    這畜生現在還不知道自己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了吧?


    “哼,就先讓這對狗東西高興幾天。”


    無人生事,魏世原跟宋芊的洞房花燭夜十分順利。


    第二日敬茶,宋芊羅衣輕粉,薄妝桃麵,鬢間步搖墜著金石翠玉,耳邊墜著精心雕鏤的碧玉耳環,愈發襯得她麵目明亮,眸光婉轉。這一身打扮,靈動不失活潑,彰顯她嫁妝豐厚,又讓人看不出她一較高下的心思。


    麵對眾人的各色目光,宋芊絲毫不怯,走到林氏麵前,垂眸盈盈下拜:“見過夫人。”


    魏寶珠站在林氏身後,明顯感覺林氏整個人都在看到宋芊的一刻猛的收緊。


    她能夠理解母親此時是怎樣一種心情。


    二十出頭,正是女子盛開最豔的年紀,既有少女的鮮嫩,又有成熟女子的風韻,哪裏有男人能拒絕的了呢?


    浣紗不算,一個手握金銀氣質絕倫的溫姨娘已經讓林氏喘不過氣,又來了一個麵容嬌嫩娘家硬氣的宋芊。


    而林氏自己,此時已經年近三十了。


    她沉默半晌,才理清自己的聲線,說道:“你起來吧。”


    宋芊緩緩起身,裙擺上累累垂垂的杜鵑花隨著她的動作輕緩抖動,如聞芬芳。


    她抬眼往上座的林氏看去,見對方一身簡單的淡藍色儒裙,發髻隻用簡單的平紋玉簪挽起,清爽而莊重。


    宋芊心下一跳,暗暗思量。


    林氏如此,是沒將她放在眼裏?還是與她無爭的意思?


    魏寶珠見宋芊發怔,心下暗笑。


    這正是她的主意。


    無論林氏怎麽打扮,定然不如宋芊年輕嬌嫩,反而落了下乘。


    不如反其道而行,素裝應對。


    如此一來,也顯得林氏隨意溫善,謙和大度。


    宋芊的愣怔也隻是一瞬,她轉身從采蘋手中接過盞茶,走到林氏跟前跪下,說道:“姐姐請用。”


    妾室入府,需得跟正室敬了茶才算得到認可。


    事情已成定局,林氏並不遲疑,端過茶盞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虛扶了一下,說道:“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魏府的人了,往後要好好伺候老爺,早日為老爺開枝散葉。”


    宋芊沒想到林氏半點為難都沒有,隻是那句“開支散葉”不知怎麽有種意味深長的感覺。


    但她也隻當林氏心中不情願,便臉色羞紅的應了聲是。


    林氏幾句介紹了二房眾人,宋芊一一見禮。


    宋芊是良妾,位分比溫姨娘和黃沙兒高一些,黃沙兒一臉不在乎的起身還禮,溫玉娘和善的稱了一聲“姐姐”。


    宋芊很大方,還給眾人都準備了見麵禮。


    不過她一個妾室,準備見麵禮這事兒有點過了。


    有嫁妝,有陪房,就當自己是明媒正娶進來的了?這是仗著自己的出身,惡心林氏呢,還是想試探試探林氏的虛實?


    溫玉娘拿起茶盞掩飾自己的神色,茶水入口,她麵色就是一頓。


    這茶的味道,果真與自己屋裏的不一樣。


    自己的茶沒問題,會不會是林氏這裏的茶有問題?


    溫玉娘抬眼看了看眾人,見沒有人注意到她,借袖子遮掩,用手指從茶盞裏捏出一些茶葉藏了起來。


    這邊宋芊見過了眾人,便要到林氏跟前伺候。


    林氏見狀說道:“不必了,你迴去歇著吧。到時候老爺忙完公事迴來,怕是還要找你說話。”


    宋芊本來也沒想在林氏跟前立規矩,便順應的行禮退下。


    溫玉娘見狀也起身告退,等迴了鎖春閣,她將濕噠噠的茶葉交給香蘭,說道:“你聞聞這茶,是不是跟咱們的不一樣?”


    香蘭詫異的接過茶葉聞了聞:猶豫道:“好像……是不太一樣,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但就是多了點什麽似的。”


    她去拿了茶盒過來,聞聞這個又聞聞那個,卻因為聞的太多,一時間反倒聞不出差別來了。


    溫玉娘便喊了蕙蘭過來,將茶都拿到她麵前,說道:“你來聞聞,哪裏不一樣?”


    蕙蘭鼻子很靈,細細分辨,指著泡濕的那一小撮茶葉說道:“好像這個多了種淡淡的……清氣?”


    “對,就是!”香蘭附和道:“說是清香又不是香味,就是你所說的‘清氣’更合適些。相比花蕊的甜香,更像是花瓣的味道,又清又淡,若有若無的。”


    溫玉娘的麵色變得奇怪起來。


    蕙蘭說道:“即便是同一種茶,新茶舊茶,春茶秋茶,口感也都大不相同的。”


    溫玉娘卻更加謹慎,說道:“把咱們的茶去泡一盞來看看吧。”


    蕙蘭動作很快,將茶盒裏的茶葉泡開了,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舒展開的茶葉上,細細端詳了片刻,茶葉形態整齊,顏色漂亮,品相堪稱完美,但味道的確跟二夫人那裏拿來的不一樣。


    溫玉娘對香蘭說道:“你再把這茶葉拿去給管郎中瞧瞧!”


    “是,奴婢現在就去!”


    香蘭又跑了趟醫館,管郎中正在後堂打盹,見了香蘭不由問道:“怎麽又來了?”


    “管郎中,你再看看這個茶葉!”


    管郎中托起手帕包著的濕茶,細細聞了聞,突然麵色一變:“這是……水仙花汁!”


    香蘭趕緊問道:“水仙花汁怎麽了?”


    管郎中天天跟草藥為伍,自然能比旁人有更靈敏的嗅覺和味覺。


    他說:“水仙花的汁液,誤食後會有腹痛,脈搏頻微,昏睡,體溫也會隨之上升,初期很像是有孕。但隨之加重後,便會出冷汗,下痢虛脫等……”


    香蘭怔了怔,二夫人喝的茶裏怎麽會有水仙花汁?


    “這……會死人嗎?”


    管郎中說道:“這茶葉被水仙花汁浸泡過,氣味也不明顯。輕易不會惹人注意。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若再天長日久的服用下去,最終便會……痙攣麻痹而氣絕。”


    香蘭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趕緊拿上茶葉要走,想了想,又讓管郎中開了幾副婦人滋補的藥方,免得她去了藥堂好幾趟卻沒買藥,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等迴到魏府,將事情跟溫玉娘一說,溫玉娘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人要害林氏?”


    香蘭說道:“會不會是黃姨娘?”


    “肯定不是,要是她想害林氏,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了便是,還巴巴跑到咱們這裏來說什麽茶的味道不一樣,豈不是多此一舉?”


    “總不能是老夫人想害二夫人吧?這茶可是老夫人那賞的。”


    溫玉娘想到今日入府的良妾宋芊,喃喃道:“怎麽不可能……我覺得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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