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十二郎起了個大早。


    除了已經與人約定好了時間這個原因以外,他還想到學院裏烈士碑前向他的義父喻自在道個別。


    四年過去,他已經十七歲了,在這個歲數,已經有人結婚生子當了父親。


    偶爾的間隙他在街上看到那種在給別人說媒都會覺得羨慕。


    他喜歡那些媒婆,不僅僅是因為可以娶婆娘,還因為背後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個字。


    你看他就沒人給張羅。


    四年以來,軍學院的書都叫他啃得差不多了,就是姑娘一個也沒能啃過。


    這件事他賴上了喻自在。


    並在烈士碑前說:“這一趟我出去掙個婆娘迴來,要白胖白胖的那種,到時候帶來見你,保你要說富態。”


    “其實我想去寧夏鎮當兵,先生們說火篩又帶著兵馬迴來了。他肯定不知道有人惦記著取他的命,不然肯定不敢迴來。這個人就是我,到時候我給你報仇。”


    “但是後來聽說打大同的這個官兒更大,還是火篩的頭頭。所以我又改了主意,如果能把這個小王子給你逮過來,那比抓火篩厲害多了。”


    韓十二郎已經長高了,不長高不行,那個許冠沒頭沒腦的,但就是能自恃八尺身長欺負他。所以他不服氣,這幾年在學院裏吃得管夠,他就猛吃,現在也是個七尺男兒了!


    就是還差許冠一尺。有點不爽。


    當然,十二郎現在走出去也很風流倜儻了,他長身體的關鍵幾年是在軍學院度過的,可以說現在是正兒八經的蜜蜂腰、螳螂腿。除此之外,他高眉深目,臉上棱角分明,頗有幾分帥氣。


    這一點兒,是遠遠勝過許冠的。


    上司給他安排的兩人,名為嶽建庭和曹新。


    他們兩位都是從邊疆苦寒之地,按照朝廷軍學院對外招收學員的政策,硬生生考進來的。


    同樣的背景,才能有共同的話題,他們三人的關係也最好。


    按照兵部和軍學院的命令,他們被派往順天府良鄉縣,具體位置在京師的西麵,大約有百裏的路程,基本上一天也就到了。


    朝廷的命令已經下了,他們三人要拿著公文直接去到良鄉縣衙,和知縣聯係以後,具體的走訪各個鄉。


    韓十二郎等三人行至西門,就看到一個似堵牆一樣的壯漢懷抱的刀刃在等他們。


    看到他,十二郎才算是露出些滿意的表情。


    “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這漢子從手中扔出一把精美的匕首,“收著,萬一遭遇近身戰,丟了兵刃,可用它救你一命。”


    也許是戰爭的氛圍影響,平時見麵總要相互鬥上那麽幾句的兩人,這個時候反而都沒有要和對方抬杠的意思了。


    十二郎從馬上跳了下來,又把水袋子抽了下來。


    “大清早的,你給我水喝幹什麽?”


    “水我當然不會拿來給你喝。是酒。”


    許冠臉色一變,“軍中禁止飲酒,你知道現在軍紀嚴的。”


    “我知道。”韓十二郎繼續說,“但是你以往總說我歲數小。所以我和你還沒喝過酒。”


    仔細想想,記憶中是沒有和他喝酒的畫麵,主要本來喝酒的次數也少。


    “就一口,我們幹一杯。”


    唉,拿他沒有辦法。


    許冠擰下木塞,倒也幹脆的仰頭灌了一口,隨後很利落的把水袋推了迴來。


    十二郎自然也不廢話,學著他仰頭喝酒。


    但酒水辛辣的味道一過他的嗓子,他就覺得像火燒一樣,生理上不可避免的咳了兩下。


    “真難喝!”


    “哈哈。”許冠大笑,笑聲漸止之後,他拍著十二郎的肩膀,“活著迴來,我帶你喝好酒!”


    “那幾個韃靼人算什麽,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男人之間喝了酒,其他的就不用多說了。


    韓十二郎重新翻身上馬,走了幾步以後,空中忽然出現剛剛那喝過的水袋。


    許冠接在手中,看著馬和人的背影,麵色沉靜。


    也許是他看錯了,他看到十二郎轉過頭來在向他擺鬼臉的笑。


    這算是他們兩個為數不多的‘和諧’時候了。


    出了京師以後,三人不再節省馬力,奔著良鄉縣疾馳而去。


    第一次休息的時候,韓十二郎把隨身攜帶的地圖打開,


    嶽建庭和曹新看得兩眼放光,“認識你這麽久,還不知你有這麽個寶貝!”


    “打仗沒有地形,我實在難受,地圖又十分珍貴且敏感,我便自己在翻閱各類書籍的時候偷偷繪了,從剛剛路上過來的情形看,大概也是準的。咱們一起說說,這仗要怎麽打?”


    華北這個地區,平原為主,在這種地形條件下,如何麵對韃靼騎兵還真是個問題。


    “按照朝廷的旨意,官軍為主,民兵為輔,我們應當瞅準時機,要盯住韃子露出弱點或破綻的時刻。”


    韓十二郎說:“如果官軍不在,而他們先開始進行搶掠呢?”


    “首先是應夜間行動。”曹新思索著,說出了一個基本原則。


    韓十二郎生出幾分共鳴,“是。百姓對鄉野之間極為熟悉,夜間襲擾隻要有熟悉的人領路,對我們來說影響不大。”


    這一點在農村生活過的人才有相關的經驗,沒有城市的燈光,鄉間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但對於本地人來說,這是沒關係的。真要夜裏偷個漢子、偷個女人什麽的,村裏一排幾十家屋子,絕對不會摸錯,而且是夜夜不會摸錯。


    嶽建庭聽他們兩個這樣一講,也覺得有道理。


    不過曹新之後就開始皺眉毛了,“水攻不行,火攻……也很難有明顯的效果。”


    韓十二郎說:“總要打幾次硬仗的,不可能僅憑著巧計便解了連朝廷都要認真應對的敵人。”


    “你是說,良鄉縣的百姓?”


    “不,我是指順天府、北直隸的百姓。”韓十二郎食指點著地圖,“朝廷的旨意裏說的很清楚,各府州縣之間的民心民力要統一起來使用,這個時候,隔壁縣的人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隔壁縣的人。因而夜間襲擾之時,必不能隻一路軍出擊,而應四麵八方同時出擊,使其首尾不能兼顧,說到底,他就是這幾萬人馬,他又敢分成幾撥?分出去的小股人馬,則要全力擊潰他!”


    “關鍵是如何做。”


    十二郎收起地圖,帶著些迴憶喃喃說道:“小的時候我上過戰場,敵人衝殺上來的時候,其他的都無所謂,隻有勝利,才最讓人信服,勝利的多了,你說什麽別人都聽。按照韃靼人的習性,我預計他們會派出類似明軍的夜不收進行查探活動,我們首先要麵對的,是這些人。”


    曹新則說:“也許百姓會比我們想象的更加瘋狂。”


    十二郎和嶽建庭都看著他,曹新添了一句解釋:“就像你打過仗,我是餓過肚子,誰要是搶我剛分的田,那必定是要和他拚命的。”


    其實那也不是多厲害,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想活下去,


    總不是錯的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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