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蜿蜒的官道上。


    這條從西海渡口一隻延伸向東的路因為血海生靈肆虐的原因,如今變得極為荒涼。


    偶爾隻能看見幾名大唐鐵騎風馳而過。


    西洲如今各方勢力混雜,有九座聖地的年輕弟子,有血海生靈,有大唐的鐵騎,還有佛國的子民。


    聖地弟子多數是來降妖除魔,畢竟如今西洲靈隱寺因為血海的緣由,無法騰出力量去照拂那些凡人。


    而從各個通道出來的西陀族,很多都匯集在極為祭司的旗下,占據了西洲為數不多的幾座仙山,比如離山上,就有三位祭司固守。


    據說靈隱寺幾位首座曾經親自帶著佛門弟子試圖攻擊離山,但都被擋了下來。


    這讓許多聖地弟子有些驚訝。


    畢竟在他們看來,那幾位首座修為通天,血海生靈哪怕強橫也有限,誰曾經居然這般厲害。


    又有小道消息,說大唐這一次趁著血海肆虐的機會,某個國公親自率領鐵騎跨出西關,如今已經占據了西洲三分之一的國度。


    大唐天子不喜佛門,所以每占一國,便將那些寺廟統統推到,僧人全部都趕往靈山。


    至於靈隱寺為何對此視若無睹,許多修行者都感到好奇。


    但大唐的鐵騎沒有因為靈隱寺的退讓而停下腳步,如今甚至連靈山的山腳外圍都偶爾有軍士出沒。


    原本信奉佛門的那些佛國人人自危,許多國君甚至親自去中洲,想要見見那位大唐天子。


    因此,這條通往大唐西關的官道變得有些反常,無數身份不同的人都在這條路上行走。


    沈玉沒有選擇禦空飛行。


    因為在與顏師古分開後,他發現這一趟的遊曆沒有了方向。


    哪怕是血海生靈肆虐,對於沈玉來說,也不過是世間災難中極為普通的事情。


    漫長的歲月中,這種災難沈玉見過太多。


    他隻是想找到那些隱藏在靈荒中的前人,不管是三千年前,還是更久遠的人。


    因為隻有這些人才有資格接觸天地間的大事,才有資格碰觸到太玄當年接近的高度。


    或者說,也隻有如太玄這般強大的修行者,才有資格被那些‘仙’重視。


    靈隱寺的那幾人,大勢至死了,屍棄佛死了,妙華合道,唯一可能還存在的,便隻有那尊佛祖了。


    沈玉不相信如佛祖這般已經超越了世間一切修行者的至高存在會隕落。


    同樣,這種存在想要隱藏蹤跡不讓人發現,也是極為簡單的事。


    如今佛門經曆生死危機,那位佛祖甚至連半分氣息都不透露,沈玉甚至認為就算佛門被滅絕,他都可能不會現身。


    大道之行,從來都是無情。


    既然找不到人,那便到處看看。


    沈玉來到一處名叫風鈴鎮的小鎮,這裏靠近靈山不遠,有雪山融化的雪水匯聚成一條河,七拐八拐的流經小鎮。


    這裏荒涼貧瘠,除了一些往來西洲和大唐的商人外,就隻有一些散修和幾名本地宗門的弟子。


    西洲雖然是佛門獨占,但麵積極大,也有一些小宗門存在。


    風鈴鎮北麵那座靈氣稀薄的仙山上,就被一家名叫千山宗的小門派占據,隻不過雖然這門派也是宗門,可人卻不多,那位宗主也不過才金丹境修為,門內的弟子,更是才練氣境,之所以能夠在擁有一座仙山,還是因為太過偏僻的緣故,尋常修行者連來都不會過來這方。


    沈玉本打算就這樣離開。


    就在這時,鎮子路口突然有一陣嘈雜聲音傳來。


    “招收護衛,從此向東,一路到西關城,有重謝。”


    “若是中三境修行者,在路程結束後,可以得到一枚益氣丹。”


    話語在風鈴鎮的路口響起,很快就有許多散修朝著那方走去。


    沈玉看見這一幕,宛如相識。


    護衛。


    似乎四五年前,他就做過這門營生,而且當事人還剛剛就離開不久。


    沈玉嘴角微翹,踏步向前。


    …


    一隊修行者打扮的商隊聚集在鎮子中央。


    有許多散修紛紛圍了過去。


    他們都是因為益氣丹所吸引,畢竟這種連金丹境修行者都極為珍視的丹藥,是這些散修一輩子都渴望不到的。


    商隊的馬車上,一麵有明顯宗門標誌的旗幟立在車廂上。


    一位身姿富態的中年男子站在馬車前麵。


    他的前方已經有許多修行者,大多數都是練氣境和入道境的散修,稍微有幾名入道境後期的人,卻立在他的麵前有些不夠瞧。


    看著眼前稀稀落落的散修,男子忍不住的搖頭歎氣。


    要不是如今路途不平,血海那些妖物橫行,他又怎麽會想著找一些散修來護衛這一次的行程。


    他和那些散修試了幾下手,根本就沒一個可堪大用。


    “鄧師叔,若是實在沒有人就算了,這一趟我們隻走官道,沿途有靈隱寺的僧人和其他幾座聖地的人,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一道極為嬌俏的嗓音從車廂內傳出。


    聽見這話,中年男子有些無奈,從東祖洲一路流落,如今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不安穩,天知道要是那位大小姐知道的話,會有多心疼。


    隻是這些年隨著老爺故去,二小姐性格強勢,堅決不願意去打擾姐姐,才會這樣的落魄。


    如今千山宗被幾隻西海的妖物盯上,他自問以自己的修為根本打不過,隻好帶著小姐迴中洲。


    若是迴到那裏,還會被那女人追殺,到時候,大不了就拚著這條命不要,去道宗找大小姐。


    就在中年男子神遊萬裏時,不到平靜嗓音在耳邊響起。


    “我來做護衛,可行?”


    中年男子抬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


    沈玉與之對視,心想世間事情總是那麽的巧合,這麽多年過去,那戶人家已經從東祖洲來到了西洲。


    不過世事無常,靈荒無數生靈,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機緣。


    “沈先生….!”


    中年男子猛然抬頭,滿臉的難以置信。


    沈玉笑了笑,望著那輛馬車,認真問道:“楊盼兒姑娘,我來給你當馬夫,行不行?”


    話語落下。


    周圍的散修都發出一陣大笑聲。


    以他們的眼光,自然看不出沈玉的境界修為,隻以為也是一個借著當護衛的由頭,做一些勾香竊玉的事情。


    中年男子眼神中滿是驚訝,但很快就看見對方的玩味笑意,便指著眾人嗬斥說道:“都散了,莫要惹到惹不起的大人物來。”


    他的聲音很認真,更多是替周圍那些散修著想,因為在他的認知裏,沈玉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果然,有幾名行走多年的散修在看清楚沈玉身後的包裹後,便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他們清楚,靈荒修行者,有兩種人不好惹。


    一種是武夫。


    還有一種是劍修。


    眼前的清秀男子,顯然是一名劍修。


    “原來是你這家夥!”


    車廂上,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掀開簾子,然後瞪著一雙乏著水霧的眼睛,緊緊盯著沈玉。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解釋說道:“沈先生,許久不見,前些年老爺帶著小姐為了躲避那人的報複,選擇遠走西洲,這裏是老爺的祖地。”


    沈玉沉默不語。


    那女子明顯經過這些年的環境改變,樣貌,性子都有了改變。


    西洲荒涼的水土,雖然沒有讓女子的皮膚變得粗糙,但原本的活潑性子,卻被磨平了。


    而那中年男子,或者說當年楊家的那隻狐妖,因為妖族漫長的生命緣故,現在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


    沈玉望著那熟悉的眉眼,嘴角微微翹起,說道:“好久不見。”


    那女子緊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中年男子同樣不敢說話。


    沈玉微微搖頭,徑直走向了馬車。


    “怕給你姐姐找麻煩?還是怕給我惹麻煩?”


    沈玉靠在車廂外,靜靜看著眼前柔弱又帶著一股堅強的女子,說道:“還是兩者都有,盼兒姑娘。”


    盼兒姑娘。


    楊盼兒。


    已經四位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每一次故人重逢,都有著太多的故事要去重溫。


    很顯然,沈玉離開之後,楊盼兒經曆的故事,有些難過。


    不然一個世家小姐,又如何會萬裏迢迢從東祖洲來到西洲的一個偏僻小鎮。


    沈玉不用細想,便能夠猜測出他離開之後的事情。


    那位女子刀仙心胸狹隘,楊家在那之後便或明或暗的受到打壓,雖然蘇陌曾經上過斷刃山,還了一劍。


    但很顯然,斷刃山弟子還是做了一些讓人厭惡的事。


    而這一切的因果,與自己有關。


    “沈先生…”中年男子忍不住開口,卻被女子打斷。


    “閉嘴…”楊盼兒冷聲說道:“怎麽,你沈大劍仙遊曆到這裏,是想來看看我的笑話?”


    沈玉搖頭,輕聲說道:“這一趟,去西關,我來護你,然後去了東祖洲,我會親自上斷刃山,向那位女子刀仙問劍。”


    楊盼兒似乎被沈玉的語氣所軟化,眼神也變得柔軟了許多,但還是傲然的昂著小腦袋。


    這本就是他應該承受的。


    而且看樣子,這家夥好像又變強了許多。


    想到這裏,這些年來受過的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楊盼兒忍不住扭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落淚的模樣。


    中年男子輕歎一聲,騎著馬當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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