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佛側目。


    何翩翩眼神猛然一亮。


    無數人皆是抬頭,望著高台之上那位風輕雲淡的青衫男子。


    任何人都無法猜測,身為道宗弟子的沈玉,居然如此輕描淡寫的便將顏師古霸道的一拳襠下。


    即使是秦老夫子這般境界的修行者,也自認來不及,也擋不住。


    這本是劍佛這般巔峰境界之間的較量。


    那龐大的天地靈氣,混亂無序的規則崩塌,以及勢若無敵的拳意。


    根本不是上三境強者所能夠抵擋的。


    但,這一拳。


    沈玉擋住了,而且是輕描淡寫的將那一拳化解。


    場間。


    兩人之間的碰撞沒有產生任何響聲。


    但在顏師古於沈玉身前的三尺出現了一道無比巨大的半圓氣浪。


    起起伏伏。


    生出然後又破滅。


    顏師古口中發出某種古怪的音節,聽起來有些憤怒,右手擺動,僅剩的幾具死屍怒吼著撲了過來。


    下一刻。


    沈玉腳步踏前,右手化掌為拳,以一種無可匹敵的氣勢揮出。


    一瞬間,那些死屍便在拳勢之下化為了煙塵。


    那道堅不可摧的拳風並未變弱,依舊朝著顏師古的胸口撞去。


    砰!


    顏師古整個人倒退數十丈,狠狠的砸在了地麵之上,哪怕他拚命催動丹田魔氣,仍舊劃出一道深深痕跡,最後撞在了一處牆壁上才勉強停住。


    西關城外,無數書院讀書人紛紛看向這方,震撼而又難以置信表情浮現在他們的臉上,根本理解不了那玄奧的戰鬥。


    顏師古猛然吐出一口黑色血液,隨後顫抖著起身。


    空洞的雙眸閃耀著綠光,天地間的黑氣再次凝聚,這一次,連天空之上的雲層也變得漆黑如墨,宛如末日。


    又是一拳打出。


    氣勢如虹。


    顏師古剛想抵擋,卻不知道為何竟然調動不了丹田內的魔氣,隻見那霸道的拳意在他的胸前肆意汪洋,宛如奔騰江河,連綿不絕。


    詭異的是,顏師古的身形突然消失,整個人化作了一團黑霧,想著遠處飄散。


    沈玉淡然望著這一切,隻是眉毛微挑,化拳為劍指。


    伴隨著一聲劍嘯響起。


    遠處馬車有劍光一閃而逝,徑直朝著黑氣追去。


    轟!


    劍氣穿透黑霧,一片黑色血液灑落,伴隨而來的是沉悶痛楚聲。


    先前還魔焰滔天的顏師古,竟然被一劍刺穿了肩甲,神情萎靡的跌落在地麵。


    「放過顏夫子,你可以重迴魔域。」沈玉淡然說道。


    顏師古臉上滿是汙血,披頭撒發,看不出一絲先前文雅模樣,隻是抬起頭,朝著沈玉嘶啞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這些人族中人?」


    沈玉平靜說道:「你沒有選擇。」


    顏師古望著四周森然劍意,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被某道強悍的劍氣壓製,整個人瞬間又匍匐跪下。


    在他的識海深處,薛凝真的神識滿是驚駭。


    那男子看似修為境界不高,但每一次出劍,都能夠擊中魔域神通之中的弱點之處。


    好似自己在那人的眼中是透明的。


    這種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覺,她隻在三千年前的老祖那裏感受過。


    可這個叫沈玉的家夥,看年紀不過才二十左右,又如何有魔祖那種眼光見識。


    顏師古忍不住顫聲問道:「你是誰?」


    同樣的問題,他問了兩次。


    就連立在一旁的劍佛,也有些不解。


    因為在場的修行者,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沈玉的來曆。


    道宗弟子。


    天下第一人道衍真人的親傳弟子。


    這種身份在很多人眼裏是極為尊貴的存在。


    但劍佛看來,也不過是一名年輕人。


    可顏師古,或者說是薛凝真這個魔主,又怎麽會用某種老不死還在的神態來對待。


    隻是,劍佛沒有得到一個答案。


    沈玉輕聲說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顏師古若是死了,你也會死。」


    空氣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人會覺得怪異,一位隻不過上三境的渡劫之人在麵對巔峰境界的大修者時,還是如此的閑庭信步。


    並且還以為某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威脅。


    這本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


    可西關城外的許多人心中卻詭異的沒有升起任何質疑念頭。


    仿佛沈玉從來就是應該在這個高度。


    隻有劍佛的神情微變,目光落在沈玉身上,有著一種審視意味。


    顏師古沉默不語。


    他體內的魔氣被劍氣壓製,無法調動,而顏師古的意識被放逐,這具身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屬於她的一句煉屍。


    若是顏幕在此,見到顏師古的最終結局是這樣,心中那股恨意可能會至此消散。


    隻不過,何翩翩在沈玉出手之前,便將她帶走。


    「魔存千古,從第一天踏出萬流城的時候起,我便不在乎生死。」顏師古突然說道。


    那冷漠的雙瞳內有一團異火開始燃燒。


    沈玉神情平靜,對此視若無睹。


    顏師古緩緩起身,繼續說道:「本以為靠著這具煉屍,可以殺了人族一位巔峰強者,如今看來做不到了,你能夠看穿我魔道神通,想必也是從萬流城而來,年輕一輩,應該沒有人能夠超越你。」


    沈玉麵無表情,問道:「顏師古為你入魔,而你又替他生下一女,為何你還是將他煉成魔屍?」


    顏師古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神色,沉默片刻後說道:「魔域之中,暗無天日,我的族人從未見過天外的大日光芒,感受不到世間的任何溫暖,甚至連吃的東西都沒有,隻能互相吞噬,我一出生的使命,便是帶領著魔域族人衝破萬流城,為此,任何人我都不在乎。」


    沈玉微微搖頭,問道:「魔域中人生育一次,便會損失大半精血,以你的境界,若不是因為顏幕,恐怕整個靈荒,也隻有寥寥幾人能夠勝你,終究,你還是在乎。」


    顏師古似乎被說中了心中隱秘,歎氣道:「替他留後,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沈玉望著眼前熟悉的書生,有些理解他為何甘願選擇入魔。


    隻是顏師古永遠不知道的是,那女子在中洲從未做過任何惡事,與人為善,但這些都沒有辦法掩蓋她作為魔域一位魔主的責任。


    那便是重見天日。


    三千年前,羅睺試圖這樣做,但是被太玄封印在了萬流城。


    而現在,老瞎子讓她來中洲,便是想要試一試魔域中人的心,是善還是惡。


    沈玉目光穿過黑夜,想著北方遙望。


    「沈施主,多謝。」


    場間突然傳來劍佛蒼老的嗓音,語氣中帶著感激意味。


    沈玉沒有說話。


    他本不是來救佛,隻是為了當年在書院時見到的那位溫潤如玉的書生。


    這種結局,想來也是他所預料到的。


    顏幕入瑤池。


    而薛凝真身死。


    他則散盡浩然氣助天下修行者,以這種決絕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青玄劍懸浮於空。


    沈玉手腕輕扭,數道美妙的劍氣瞬間飛出。


    劍氣如雨落,殺意充斥天地。


    隨著那些青色劍氣如狂風般吹過。


    天地的光明在這一劍之下黯然失色。


    把能夠摧毀一切的劍氣宛如青色長龍咆哮著、翻騰著撲向顏師古。


    擋在他身前的薄薄黑氣一瞬間便支離破碎。


    顏師古身前平靜,體內的魔氣被那種詭異的方式禁錮,僅僅依靠這句肉身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抵禦劍修的那一劍。


    我祖臨世。


    那一天的日子很快就會來臨,屬於自己的責任,已經完成。


    顏師古的緩緩閉眼。


    下一刻。


    天地變色。


    劍氣在半空之中急速的化為一道漩渦,然後轟然將他包裹,片刻後。


    那道劍氣漩渦猛烈炸開,無數道光點散出。


    沈玉沒有再看的意味,轉身便迴到了馬車之上。


    殺顏師古,或者說薛凝真,本就是一件無趣的事情。


    若是那夫子不那麽固執,不選擇這種方式來讓薛凝真重生,沈玉並不會出手。


    因為他知道,在西關城,薛凝真出世便無敵。


    一位魔域魔主的境界修為,整個天下,除了有數的幾人之外。


    顏師古作古。


    薛凝真的魔識化作煙塵。


    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了那位魔主的痕跡。


    沈玉平靜的望著這一切,仿佛這樣的事情已經做過很多次一般。


    事實是,太玄道主當年在魔域,的確也是如此輕描淡寫的殺了四位魔主。


    其中,薛凝真繼承的那一脈,太玄殺的最多。


    也最熟悉她所謂的魔道神通,這門神通在其他人眼裏,或許很強大。


    但在沈玉眼中,卻滿是破綻。


    因為他站的高度很高,高到連現在的劍佛都難以望其項背,所以沈玉才能夠輕鬆的殺了薛凝真。


    而劍佛卻應對的如此吃力,甚至險些隕落。


    那道寄存在他人識海的神通,便是薛凝真這一脈的傳承。


    而沈玉最擅長的。


    便是看穿世間迷霧,所有隱藏在深處的任何事物,在沈玉眼裏。


    都是直白。


    所以,沈玉那一劍便刺穿了薛凝真的本源魔真。


    魔真滅。


    便是真正的死亡。


    隨著天地間的黑色碎片最終消散,這一場震撼西洲的講道也落幕。


    劍佛西去。


    秦子真黯然返迴江州。


    無數讀書人隨著顏夫子的隕落而失望。


    他們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但是對於一位儒門的賢人身死,同樣的感同身受。


    夕陽西下。


    西關城外,隻有一輛馬車孤零零的在大漠中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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