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黎明剛剛破曉,囚車便從刑部大牢出發了。


    秋日的早晨,空氣中總帶著幾分肅殺的涼意,昏黃的天空下,枯黃的樹葉四處飄零。


    道路兩邊圍滿了百姓。


    他們遠遠看著囚車朝這邊來,潮水一般匍伏而下,朝著囚車跪了下去。


    周圍的聲音嘈雜。


    有為顧寒求情的:“顧將軍是個好人,陛下開恩,饒了顧將軍吧。”


    “顧將軍,您一路好走啊。”也有悲觀的,隻當他是必死無疑了,特意來送她一程。


    “朝廷不仁,姑息養奸,卻罔顧好人性命。”


    竟有人膽敢說出這種話,江傾坐在馬上,朝那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卻又找不著人。


    人群裏頭,幾個蒙麵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睛,緊緊握住手中的刀。


    “且慢!”


    然而正在此時,一個人自長街縱馬而來,她一身緋色長裙,馬蹄飛揚,帶動她的長發在空中滌蕩,一根火紅的發帶在身後飄飄揚揚,在這昏暗的秋季早晨,極為耀眼。


    當中的蒙麵人看到這一幕,瞳眸深處不由得一亮,目光不自覺從遠處一路追隨著她,不曾離開。


    楚婉婉走到近前,攔住了江傾的馬。


    她一把舉起手上的聖旨:“陛下有旨,顧將軍此次平複旱情、安穩民心、誅殺罪臣於社稷有功,令汝安侯即刻釋放功臣,讓他迴宮論功行賞。”


    “你胡說!”江傾當然不認,一口否決道。


    “本公主有聖旨在此,豈是胡說。”楚婉婉迴視著他,絲毫沒有懼意,也不知是不是跟顧寒呆久了的緣故,她的身上好似也帶著一股壓迫性的氣場。


    “顧清安他殺害朝中重臣,應當即刻處死。”江傾不依不饒道。


    “是重臣,還是罪臣,江老侯爺您不清楚嗎?要不要本公主把江尋安做的那點破事當著全城人的麵再說一說啊?”


    “你……”江傾沒想到,楚婉婉這樣一個女娃娃竟是如此大膽。


    他忽而不屑地笑了一聲:“嗬,老夫可不管,老夫上可策君王,下可斬百官,這是老夫的權利,你若是識相地便給我讓開。”


    “嗬嗬!”楚婉婉迴了他兩聲笑。


    “若是本公主沒有弄錯的話,江老侯爺您這權利是先太後給你的吧?本公主可不知道,什麽時候太後說的話比皇上的聖旨都好使了。


    太祖皇帝有過明令,後宮不得幹政,老侯爺得了這麽一句越權口頭許諾,還真當迴事了。”


    江傾聽到這話恨得牙癢癢。


    後宮的確不能幹政,可是楚帝當初登基之時才十三歲,可是老太後親自將他領到江傾身邊,求著江傾輔佐,並許諾下這句話的。


    現在可好了,當初的小孩子長大了,羽翼豐滿,便不認賬了。


    好樣的,好得很。


    然而楚婉婉並沒有給他太多的反應時間,直接道:“來人,還不快給顧將軍鬆綁?”


    “我看誰敢?”江傾橫馬攔在當場,目光橫視,蠻橫的勢態一如這些年在朝堂之上的做派。


    “我說鬆綁就要鬆綁,有聖旨在這兒,誰敢不從?”楚婉婉將聖旨高高舉起,看向那些侍衛:“難道你們還想抗旨不成?”她的言辭像是帶著千斤之力。


    那些侍衛也是兩難,一個是朝中大權獨攬的侯爺,一個是當今天子的聖旨……


    說到底,雖然江傾這些年幾乎已經將楚帝架空了,但是明著抗旨,他們還是不敢的,於是紛紛上前將顧寒放了。


    楚婉婉含著笑朝著顧寒走去,她衝他伸出一隻手。


    “小哥哥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隨著我迴家可好啊?”


    顧寒仰著頭看向她,四目相對地一笑,他拉住她的手,順著她的力道,穩穩地坐在了她的身後。


    “噠噠噠……”又是一陣快速的馬蹄聲,那道豔麗的身影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迴去了,不同的是,迴去的時候,馬背上多了一個人。


    百姓跪向那馬屁股的方向,一直未起,嘴上喊著:“陛下英明,七公主英明……”


    江傾聽到這些話,氣得七竅生煙,摔著馬辮子道一聲:“迴府。”


    此時人群中,那幾個蒙麵人齊齊看向中間的那一個領頭。


    “迴吧。”張淵扯下自己的麵紗,目光卻依然遠眺著那幾乎已經看不見的背影。


    “頭兒,不是說好,從此以後和顧將軍都是陌路了嗎?為什麽還要救他?”屬下不解道。


    “顧將軍此次救了我們整個南寧,這樣的好人難道不該救?”張淵終於收迴目光,看向方才問話的那個人:“你不要忘了,當初我們落草的初衷是什麽。”


    那屬下聽到這話有些歉意地垂下了頭,但終究心有不符:“可是顧將軍終究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啊,為了他暴露目標,不值得啊。”


    “可是我總覺得,有些事,隻有他才能做到。”張淵這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


    **


    何氏等在將軍府門前,不住地往門外張望著,一顆心似揪著一般。


    昨晚上她一夜沒睡著,本來還想去找楚婉婉說點什麽,結果去了墨漣居,居然人都沒看到。


    實在是沒有法子,何氏也隻能死心了,本想著今日去送一送顧寒,可是又怕看了受不住,想了良久,終究是沒有那個膽量白發人送黑發人,隻能讓了顧宏去。


    還給了顧宏一些銀兩,聽人說,行刑前家裏人可以給劊子手塞點錢,打點一下,到時候下手的時候痛快一點,或不完全斬斷了,連點兒根,或許還能得個全屍。


    何氏抬頭看了看天,快晌午了,安兒隻怕是……


    一想到這兒,她眼淚又止不住。


    然而正在此時,卻見顧宏急匆匆地從外頭迴來了。


    何氏忙上前去問:“你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安兒呢?”


    卻見顧宏上氣不接下氣,指著門外:“外……外……”


    想必已經行刑了,何氏煞白著一張臉,忍著心痛朝著門外看去。


    卻見顧寒與楚婉婉同騎一匹馬,正從巷尾悠哉悠哉往這邊來。


    這是……錯覺?


    “外麵呢,就快到了。”此時顧宏才順了一口氣,把後麵的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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