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想一想,嫁衣都給了,換輛車其實也沒什麽吧。


    “趙常德!”顧寒衝著殿外喊。


    守在門外的趙公公:……


    他今天是造了什麽孽,才跑了一個晚上,陛下這會兒找他又是要幹什麽?


    另一頭,楚婉婉正穿戴整齊,等待著她的騾車。


    然而等到的卻是……一輛龍鳳喜轎,花轎上以金箔為飾、翠玉點綴,鳳凰、仙鶴等雕刻重重疊疊,怎一個繁複、精致了得,要做這樣一頂轎子,得花費不少功夫吧?


    而且旁邊排了長長的儀仗,吹鑼的、打鼓的……


    “這,這……”


    楚婉婉指著這頂轎子:“你們是不是弄錯了?顧寒今天是不是要娶皇後?”


    趙公公有些累虛脫了,轎子倒是現成的,鬼知道他為了布置這麽一場迎親花了多少功夫。


    “沒……沒弄錯,陛下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接張才人進宮。”


    “這……”楚婉婉迴頭看著易夕和慕晨。


    “哎喲,才人您可別磨蹭了,沒的耽誤了吉時。”


    他是廢了老命才在這時間裏把事兒辦妥,若是因楚婉婉誤了時間那就空虧一潰了。


    楚婉婉戰戰兢兢往轎子上去。


    “楚婉婉!”


    她忽然聽到張淵在身後叫她,她迴過頭去,卻見他竟然紅了眼眶。


    他是江湖豪邁的俠客,一身的硬骨頭,竟是難得有如此感性的時候。


    “你若是在宮裏過不下去了,你就迴來給我講,老子拚了命也要護你周全,但是你千萬給老子記住了,你這條命是老子救的,你敢輕生一個試試。”


    楚婉婉衝著他:“呸呸呸……”


    “大好的日子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也不嫌晦氣得慌。”


    她雖然嘴上這麽說,卻在上了轎子之後悄悄把手上的刀丟了。


    算了,好死不如賴活吧。


    一路上吹吹打打,轎子便往皇宮去了。


    周圍圍觀的百姓見了這麽大的排場都紛紛來看,有喜婆跟在後麵撒糖,引了一群小孩子來撿。


    “這是誰家娶親啊?”有百姓好奇地問。


    “害,是皇上的張才人入宮呢。”


    “一個才人就這麽大的排場?嘖嘖嘖……”有人感歎道:“也不知到時候娶皇後該是個怎麽的架勢。”


    “害,什麽呀?你看皇上納其他後妃有這些嗎?就說宮裏那位文貴妃,也就是一輛馬車帶兩個嬤嬤,拉著她就進宮了。”


    “那怎麽就這才人有這種待遇?”


    “誰知道呢?皇上喜歡吧。”


    “能被這麽對待的一定是皇上心尖尖兒上的人吧,真是好奇,這是什麽樣的姑娘。”說這話的人語氣中帶著羨慕。


    “咦?”人群中有人盯著慕晨和易夕看。


    “我瞧著這兩個丫鬟怎麽這麽像前朝七公主身邊那兩個?”


    在金陵城裏住的有很多是見過楚婉婉的,當然,還有更多人忘不了當日被楚婉婉支配的恐懼。


    轎子眼看就要到皇城了,這時候趙公公又收到了另一個消息。


    “啊?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換門呀?”


    “不知道,陛下隻說西垂門地方不好,重華門更吉利些。”那傳話的宮人答道。


    “我的個乖乖,明媒正娶才從重華門進,那地方能不好嗎?但是這隻怕是不合規矩吧?畢竟各宮娘娘都是從西垂門進的,再說將來陛下娶正宮娘娘的時候怎麽辦?”


    趙公公十分擔憂,但是主要擔憂的是,臨時換個門兒,可不得又要耽誤時辰嗎?


    但是傳話的公公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考慮:“嗨呀管他呢,規矩是陛下定的,他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咱們照章辦事就好。”


    趙公公無奈:“好吧。”


    另一頭,文貴妃都快氣冒煙兒了,說好的陛下對她的器重呢?說好的尊重她的看法呢?


    到頭來,除了地點還是在水月閣之外其他的全都變完了,那還問她幹什麽?玩兒呢?(當然了,她此時還不知道,將來楚婉婉的居住地點會變成堇瑟宮。)


    而且最關鍵的是,她可是堂堂貴妃,進宮的時候什麽都沒有,這個張才人算是個什麽東西?她怎麽配?


    她氣得將丹霞宮裏的東西全都砸得稀巴爛,一旁的丫鬟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另一頭,楚婉婉終於進了水月閣,她蒙著蓋頭,手攥著身下的裙擺,汗漬將紅色的嫁衣濕了一片暗色。


    她記得顧寒是最愛幹淨的,尤其是不喜歡衣服上沾了汗,當日他們在南寧落難,他哪怕穿一身農漢的衣服,也是幹幹淨淨,出塵絕豔,似不染人間煙火。


    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唯獨要一個名聲髒透了的她。


    “陛下到……”外頭有傳唱聲傳來,楚婉婉心髒猛地漏了一拍。


    不大一會兒,她的蓋頭便被揭開了。


    楚婉婉一抬頭,看見一雙帶著微醺的醉眼,他穿著大紅喜袍,正低頭看著她。


    一恍然,她好像迴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他也是這樣的大紅喜袍,也是這樣帶著酒氣,隻是三年前的他清冷、高遠,像是雪山之巔終年不化的雪,像站在雲端的仙,絕塵世而獨立。


    但是三年後,他的眼中寫著愛恨、寫著欲望,像是那仙跌落凡塵,沾染了一身的七情六欲,不再冷、不再遠、不再幹淨透徹,神入了魔,更有一段妖冶的風情,


    如鏡花水月的風情,落在出婉婉的眼中,搖搖欲墜。


    楚婉婉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他,她問的是“你喜歡什麽姿勢?”


    那個時候,她不知愁的滋味兒,新婚當夜罵了未來的公公、啃了一個鴨腿兒,想著自己未來的夫婿是瘸子還是跛子,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


    三年後,她再也問不出這樣的話。


    隻是稍稍往後退了退,然後小聲問:“幹嘛喝那麽醉?”


    自打她走了以後,顧寒也不知何時染上了貪杯的毛病,他原本是個板正、嚴謹的人,哪怕心裏如何煩悶,他都隻是小酌,排遣排遣,第二日該幹嘛還是幹嘛。


    但是他現在逐漸放縱、逐漸被情緒支配。


    他嘴畔含著笑,並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


    “楚婉婉,你終於還是迴來了。”他好像是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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