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正在金陵的街頭,道路兩邊走過形形色色的人,冷風吹起她單薄的衣服。


    過往的人說著宮裏的那位貴妃娘娘。


    有人說:“‘饞妃’,還真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有人說:“這是陛下的愛稱吧,陛下肯定很喜歡這位貴妃娘娘。”


    “肯定喜歡吧,當初她進宮的時候那個排場,你們又不是沒見到,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個才人不是普通人。”


    她們說著宮裏的事,時不時迴頭打量著顧雲依。


    顧雲依把頭埋在胳膊裏,躲避著這些目光。


    “她在那裏。”


    忽然街口處有人大喊了一聲。


    顧雲依迴頭,臉上驚慌失措,轉過身拔腿就跑,腳上的鞋子跑掉了也顧不上,一隻腳踩在冰冷的路麵上。


    她迴過頭,一群人在她的身後已經越來越近了。


    那是戲樓裏的那群人,第二日她自然是沒補上欠的銀子,那掌櫃去了她出租的地方她早就搬走了,那掌櫃竟然滿金陵找到了流落街頭的她。


    自此以後,她便過上了躲躲藏藏的日子,可始終沒能躲過。


    顧雲依又冷又餓,幾天都沒吃東西了,哪裏跑得過這些人?眼看著,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


    在堇瑟宮裏窩了快半個月了,顧寒雖然磨磨蹭蹭,但總還是到了上朝的時候了。


    他卯時起的時候,楚婉婉難得醒了,從被窩裏蹭出來了一顆腦袋。


    “陛下。”她衝著他喊。


    顧寒站在屏風外,攤開手讓趙常德給他穿衣服。


    “嗯。”他應了一聲。


    “您都開始上朝了,是不是代表病好得差不多了?”


    “嗯。”


    “那要是這樣的話,臣妾是不是可以迴水月閣了?”


    …………


    那頭沉默了下去,許久都沒有答話。


    “陛下。”楚婉婉又喊了一聲。


    又是過了許久,才聽到顧寒的聲音:“應該是吧?”


    “什麽叫應該啊?”這種事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嗎?


    顧寒沒有迴答她,出門坐上轎子上朝去了。


    朝堂之上,他也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的,聽聞邊疆傳來捷報,忠勇侯一連打了幾次勝仗,將北齊都趕迴老家了。


    顧寒卻是神思方外,連個反應都沒有。


    “陛下。”文禦史上前喊了一聲,沒有迴應。”


    “陛下!”他的聲音又大了一些。


    “嗯?”顧寒迴過神來?


    文禦史雖然為人臣子,但是態度卻並不卑微,甚至還很硬氣地待著幾分質問口吻:“老臣前些日子上的奏折陛下您看了嗎?”


    “哪個奏折?”


    “就是那個,那個關於貴妃娘娘的。”


    “哦,那個啊……”顧寒似乎想了起來,然後語氣一凝:“燒了。”


    “燒……”文禦史噎了一下:“陛下怎麽能燒了呢?”


    “通篇廢話,不燒幹什麽?”


    “老臣句句肺腑之言,怎麽能是廢話?”文禦史挺了挺胸脯:“文妃娘娘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平白被貶了位份?還有饞貴妃,一無貢獻、二無家世、三無才德,就算能得陛下喜愛,但是位份也沒這麽個晉法吧。”


    顧寒就知道這老東西要說這個,這段時間他收到了不少這樣的奏折,但是他都統統不理,今日卻是到了不得不麵對的時候了。


    顧寒麵無表情:“文禦史,你教出來的女兒囂張善妒,在後宮裏生的事還少了麽?朕給她掌管六宮之權,她用出個什麽來了?任用職權、喊打喊殺,朕沒找你說道說道,你倒是先派起朕的不是來了。”


    關於這個文禦史的確很慚愧,當初特意囑咐文暄兒要賢良淑德,好好輔佐陛下,沒想到這死丫頭進了宮是這個模樣。


    於是文禦史跪在地上:“陛下,文妃娘娘的確是德行不佳,臣懇請陛下將她打入冷宮。”


    顧寒:……這文禦史可真夠大義滅親的。


    他本想拿文暄兒壓一壓他,誰能想到他半點兒沒上道。


    文禦史將頭扣在地上:“陛下,為君王者最重要的是雨露均沾,固然饞貴妃得您寵愛,但是進宮半年,她都沒懷上龍嗣,陛下,還請您以龍嗣為重啊。”


    文禦史說到了一大堆,但是顧寒都沒有答話,文禦史不得不加重語氣:“陛下……”


    許久,他才聽到顧寒淡淡的一句話:“朕乏了,先散朝吧。”


    文禦史有些急了:“陛下!”


    顧寒不顧他的話,起身便要離去。


    文禦史站起身來,衝著顧寒喊:“陛下,老臣句句肺腑之言,是為大鄴,是為江山社稷,忠言逆耳,望您三思啊。”


    可是顧寒走得大步流星,連頭也沒迴。


    “陛下,難不成您忘了前朝是如何毀在鄒太後手上的嗎?女人誤國,難道您還要做第二個惠合帝嗎?”文禦史扯著嗓子大聲道。


    顧寒離開的腳步終於頓住了。


    他迴過頭看向文禦史,那眼眸冷得似冰,語調一字一頓,讓人生寒:“文禦史,你真是越發膽大了。”


    文禦史挺直了脊梁:“臣不是膽大,但是臣知道職責所在,縱然身死,也在所不惜。”


    顧寒瞪了他一眼,一拂衣袖,走了。


    有的人畏懼權勢,很好處理,有的油鹽不進,讓人頭疼——比如文禦史。


    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忠臣,忠到什麽程度?他自己兒子科考前夕偷偷買題,被他發現了,親自實名舉報自己的兒子,斷了自己兒子終身的前程。


    眾人都誇讚文禦史為第一文臣,他自己也很受用,在家裏掛了一幅魏征相,是要以此為目標的。


    於是乎他為了彰顯自己的功績便越是和顧寒對著幹,顧寒越是反感,他就越是跳得歡快,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顯得他是如此地視生死於不顧。


    偏偏這樣的人,顧寒還打不得、殺不得,否則,殺忠臣的名聲將是他作為帝王一輩子的汙點。


    顧寒心情煩躁地迴到了堇瑟宮,便見楚婉婉將所有東西都打包好了。


    她在這裏明明才住了半個月不到,但是這東西一收,整個堇瑟宮便好似空曠了許多。


    “你幹什麽?”他明知故問。


    “搬家啊,臣妾今天早晨不是跟陛下說過嗎?陛下是不是忘了?”


    終於可以迴去一個人睡大床了,終於不用每天晚上伺候這個事兒精了,終於不用腰痛了……


    楚婉婉想起來就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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