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晏鴻之叫她去, 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


    “提親?為?我?禮部尚書的孫子?”程丹若少見地震驚了。


    這是什麽樣的展開,沒記錯的話,半年前她的婚戀行情還?是陳知孝?一口氣?跳到尚書之孫,開玩笑?的吧?


    她問:“大?宗伯拿您取笑??”


    “不?,厚文是認真的。”晏鴻之慢條斯理地說,“王家四房,隻有二房為?官,老大?恩蔭,四房高不?成低不?就,隻是一個舉人。孫輩裏,五郎既非嫡長,如今也隻是個秀才,約莫將來頂天了是個舉人,你不?算高攀。”


    程丹若:“……”


    隻是個秀才?頂天了是個舉人?在你們大?佬眼裏,秀才舉人這麽不?值錢嗎?


    晏鴻之興致盎然:“這門婚事,你意下如何?”


    程丹若忖度道:“有點意外,您二位是不?是有什麽默契,才想結親家?”


    晏鴻之但笑?不?語。這是顯而易見的事,王五郎怎麽也是尚書孫子,找一個四五品小官家的嫡女也不?難,憑什麽要娶一個孤女?


    “這同你無關。”他說,“你我父女一場,你若點頭,我便為?你準備嫁妝,開春定親,年尾成婚——丹娘,你不?小了。”


    程丹若擰眉。


    她怎麽都沒想到,此時?此刻,居然會出現一條康莊大?道。王家門第?好,看王詠絮就知道,家風不?會太差,王五郎雖然不?算好,也絕對過?得去。


    至少他不?草菅人命,虐殺奴婢,縱馬傷人……算是一個正常的“人”。


    最重要的是,尚書孫子的正妻之位,還?有什麽好嫌棄的嗎?


    沒了。


    這是古代所有女子都在走的“正道”,人人如此,天經地義,她一個孤女奮鬥到如此地步,已經算翻身?逆襲。


    踏上這條路,後半輩子就穩了,和其他女孩一樣站到同一個起點,隻消努力?奮鬥就必然能看見成功。


    漂泊的日子能夠結束,再也不?用寄人籬下。


    “平心而論,”晏鴻之敲敲桌子,感?慨,“這門婚事不?差,錯過?了,下迴我不?見得能為?你找一門更好的。”


    程丹若:“我明白。”


    他說:“那你怎麽想?”


    她誠實地說:“我有一點心動了。但……”


    “但?”晏鴻之捋捋須,微笑?,“你想見一見五郎?”


    程丹若說:“不?,他一點都不?重要。”


    王尚書既然上門,證明王五郎要麽沒意見,要麽沒資格有意見。


    晏鴻之挑眉。


    她說:“我能不?能好好想一想?”


    “當然,年前予我迴應即可?。”晏鴻之深明大?義。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程丹若還?是一如既往地抄書背書,給洪夫人每日針灸,窩在房間裏翻書做藥。


    偶爾,大?奶奶會叫她過?去聊天,做做針線。不?知是否是錯覺,程丹若總覺得,自賞梅會後,大?奶奶對她添了幾?分?親近。


    很快,到了十二月初八。


    臘八節,要喝臘八粥。


    古人將這當做一件大?事做,提前數日便準備起來。佛寺還?會將自家煮的粥分?給信眾,因為?這天也是釋迦摩尼得道的日子。


    臘八粥的原料是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去皮棗泥等,熬得濃稠,再在上麵以染紅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鬆子、白糖、紅糖、葡萄作為?裝飾。


    這是一碗粥?不?,這是季節限定的高顏值單品。


    好看,也挺好喝,前提是趁熱。


    謝玄英收到的就是宮裏賜下來的臘八粥,禦廚裝飾得花團錦簇,但口味……想想也知道。


    趁餘溫尚在,全家喝了,沐浴天恩,迴頭再喝一碗自家的。


    上班後,皇帝還?會賜下臘八麵。


    就,過?節唄。


    但謝玄英心情很不?好。


    尤其進入臘月後,各府大?節小節不?斷。他必去的親眷家,總有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還?有親戚家的親戚,不?管是男的女的,膩上來就喊三郎。


    這時?候,他覺得這些表兄弟還?不?如表姐妹呢!


    女子總更矜持些。


    上來就拉手真的很討厭,又不?是丹娘……不?,不?想她。


    謝玄英扼製想法。


    下班後。


    他帶上一盆暖洞熏開的牡丹花,直接去了晏鴻之那裏。


    “冬日牡丹,別有風情。”晏鴻之戴上老花鏡,欣賞難得的反季節花卉,“不?過?,無緣無故送重禮,三郎,你有所求啊。”


    謝玄英:“我想在老師家小住幾?日。”


    晏鴻之:“……快過?年了,你來幹什麽?”


    “家裏人來人往,不?能安心讀書。”他理由正當,“老師這裏清靜些。”


    這話不?算說謊,靖海侯府自今上登基以來,便炙手可?熱,每逢年節,送禮的馬車能堵一條路。


    人來人往的,別說安靜讀書,想避著?不?見人都不?行。尤其謝玄英美名在外,大?家都很想一睹絕世風采。


    靖海侯呢,似乎也樂意炫耀麟兒,時?常命人喚他出去見客。謝玄英也不?是第?一次避到外麵來了。


    晏鴻之卻說:“你讀什麽書?怎麽的,明兒春闈,打算考個進士試試?”


    春闈就是舉人考進士的考試,三年一次,明年就是科考之年。而謝玄英雖然未及弱冠,但他其實十五歲就考中?了舉人。


    那時?他隨晏鴻之在江南,正巧是秋闈,閑著?也是閑著?,裸考了一次,誰知道居然中?了。


    中?也是中?著?玩。


    十二歲就有正三品虛銜的人,根本不?需要舉人的身?份,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證明他是個讀書人。


    進士?


    晏鴻之就沒強求過?,愛考不?考,反正起點已經是大?多?數狀元的終點。


    但要真的考了,自有他的好處。


    進士是最正經的出身?,有了這層身?份,士林便認可?他是自家圈子的一員。


    晏鴻之問:“真想考啊?”


    “試試又何妨。”謝玄英打算考場九日遊。


    晏鴻之瞧了他一會兒,終是不?忍心:“罷了,住下吧。”


    謝玄英立即叫柏木和鬆木理箱籠,他已經迴稟過?父母,連行李都帶來了。


    晏家也習以為?常,學生?跟著?老師住是常態,晏家人口少,他以前住的院子還?是空著?的,直接開庫房找出一些應季的擺設就好。


    “東邊的屋子,丹娘在用,你就在自己院子看書吧。”晏鴻之說,“既然要考春闈,製義得好好寫。明日我出兩道題,你先找找手感?吧。”


    謝玄英:“是。”


    --


    開庫理屋的動靜太大?,程丹若很快也聽說了。


    她在意:“那我明日還?能去前院讀書嗎?”


    喜鵲愣了下:“這……老爺不?曾派人來說。”


    不?說就是照舊。程丹若不?再多?想,繼續抄書,宋刻本的文集不?能給她,自己抄下來的,以後卻歸她所有。


    閑來無事讀兩篇李白的詩,多?愜意。


    她抄得很認真。


    喜鵲無奈地退下了。


    翌日上午,準時?上課。


    她先溫習一遍昨日的功課,反複背誦,確保等會兒能答得出來。若還?有空,預習下今天要講的部分?。


    小半個時?辰後,晏鴻之來了,隨便考校兩題,便道:“《大?學》基本講完了,講《中?庸》前,《五經》裏你挑一個,咱們講點有意思的。”


    程丹若已經習慣這位老師的隨性,想想道:“詩經。”


    晏鴻之:“為?何?”


    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詩經》流傳廣泛,容易背,她以前就看過?。但這麽迴答肯定不?行,猶猶豫豫地說:“‘不?學詩,無以言’?”


    晏鴻之啞然失笑?。


    “罷了,《詩經》也好,這是為?父的本經。”


    科舉考四書五經,但四書是全考,五經是選其一。其中?治《詩經》的最多?,《春秋》《禮記》很少,晏鴻之治《詩經》中?進士,是個猛人。


    他叫墨點取來一本新刻印的《詩經》,從第?一篇《關雎》開始講。


    講完,布置作業,背誦默寫。


    再講一段《中?庸》。


    程丹若:做筆記。


    巳時?出頭(九點多?鍾),下人來報,說王尚書來了,帶著?王五郎和王三娘。


    晏鴻之眉毛挑起:“請。”


    他道:“你練字,我去瞧瞧。”


    程丹若點頭。


    約莫過?了一刻鍾,她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去,卻是謝玄英來了,手上拿著?一篇墨跡未幹的紙。


    “義父見客去了。”程丹若上迴得罪了他,幹脆少說少錯,提醒一聲便繼續練自己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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