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不以為意:“縣裏能有幾個大夫,還是讓他們專心給軍士看病。再說,我自己就?是大夫,何必找人。”


    “你是大夫,可不見你開方子吃藥。”謝玄英把她按迴?床鋪,被子拉起來裹住她全身,自己卻在?床邊坐了,“別動了,就?這?樣。”


    棉被裹在?身上就?是暖和,她調整姿勢,靠得更舒服一些:“你找我有事嗎?”


    謝玄英道?:“事情明日?再說也不遲,你早些休息。”


    “白天睡多了,現在?走了困,真?睡不著。”她無奈道?,“而且,你和我提了話?頭又不說完,就?更睡不著了。”


    謝玄英忍俊不禁,唇角揚起微微的弧度,幽微的夜光下,好像荒郊野嶺,誤入古寺的異客,不似人間之景。


    “好吧。”他沒怎麽堅持就?讓步了,“此前,我在?寫給陛下的奏折。”


    程丹若頓時振作?精神,等?待下文。


    “有一事,我頗為在?意。”他斟酌道?,“有人告密,說白明月育有一子,你可知真?假?”


    該來的總會來,程丹若沒有太意外,道?:“我知道?。”


    謝玄英抬首,望向她的眼睛。


    片刻後,歎氣:“可若我所料不錯,此事還有隱情?”


    程丹若問:“孩子的父親,你知道?是誰嗎?”


    謝玄英:“魯王?”


    程丹若病著,反應慢了一拍:“你知道?了?她留下了什麽?”


    “魯王的印鑒,幾封不知真?假的書信。”攻破寨子後,謝玄英第一時間搜查了白明月的房間,倒黴地?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幸好僅他一人過目,旁人並不知曉。這?幾日?,他一直斟酌如?何應對,想到問程丹若,既是怕她被牽扯入內,亦有商量之意。


    “信中說,無生?教起事的銀兩,源於魯王,此事當真??”


    程丹若還算信任他,道?:“應該不是他親自給的,白明月好像偷了一些王府的珍寶,甚至還有魯王的貼身玉佩。但……”


    謝玄英認真?又耐心:“但?”


    “他活該。”她冷冷道?,“白明月被他擄迴?王府,奸淫□□,如?此下場,都是報應。”


    謝玄英怔住,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但想想在?兗州府聽見的傳聞,又覺得情理之中,不由啞然。


    許久,他才慢慢道?:“既是如?此,恐怕魯王難逃幹係了。”


    “他還活著嗎?”她求證。


    謝玄英搖頭。


    程丹若一時意動:“那孩子……”


    “丹娘。”他注視著她的臉龐,低聲分析,“我知道?你憐憫稚子無辜,有意留他性命。可此子即是宗室子弟,又是叛賊血親,非同小可,若蓄意隱瞞不報,將來為人所知,後果難料。”


    程丹若默然。


    “你我是為陛下做事。”他著重強調,“大小事宜,當憑聖裁。”


    她苦笑,何嚐不明白,做人下屬的,絕不能替領導做主,否則居心不良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謝玄英見她如?此,不由道?:“我猜,你知道?哪個是白明月的孩子,也不必和我說了,我就?當不知道?。”


    他思量片時,和她說,“等?鄭百戶將人送來,孩童逐一登記,全部送入慈幼局撫育。陛下是仁慈之君,並不暴虐濫殺,未必會處置他。”


    程丹若仔細想想,倒也覺得是個好辦法,既不至於落下把柄,又能多給予一線生?機。唯一需要顧慮的是:“不會一網打盡嗎?”


    謝玄英:“陛下是聖明之君。”


    程丹若:“……”


    “唉。”他挪個位置,與她並肩而坐,在?她的耳畔密語,“陛下何必殺他?正經的王孫尚在?,顧忌的是無生?教信眾扶持幼主。沒人知道?他母親是誰,又何必多此一舉,徒造殺孽?”


    這?個道?理,程丹若不是不懂。她之所以懷疑,隻是不信封建君主的節操。


    皇帝不高?興,滅十族都行,實在?很難讓她相信。


    但謝玄英都用這?種“密謀”的姿態說話?了,應該是比較靠譜的猜測?


    她勉強信服,點點頭:“好。”


    謝玄英往後一靠,假裝心有所思:“不過,太妃娘娘要有麻煩了。即便陛下懷疑信箋是偽造的,心底也會疑上魯王府。”


    大冷天的,身邊多了個男人,溫度上升明顯。


    程丹若再後知後覺,也察覺出不妥,但他說的話?更重要,便姑且不論:“東苑的女人不是白明月殺的。”


    他怔住。


    “白明月需要魯王府認下孩子的身份,人證自然越多越好,有什麽理由殺她們滅口呢?”她平靜道?,“隻有一個人需要滅口,抹去所有王府與叛賊的關聯。”


    謝玄英擰眉。


    “這?事你可以問錢明他們,死掉的女人都是被勒死的。”黑暗中,程丹若的聲音輕似一縷幽魂。


    謝玄英就?不再說話?了。


    帳中一片靜謐,唿吸相聞,程丹若又想起方才的異常,考慮怎麽請他下去。可話?未出口,他就?非常猶豫地?說:“還有一事。”


    她聽著不對:“怎麽?”


    果然,他說道?:“與你有關。”


    程丹若思忖一刻,以為猜透了:“是我殺白明月的事嗎?我可以不要這?功勞。”


    軍功於她無用,他要的話?,就?拿去好了。


    誰想謝玄英立馬坐直,瞪向她:“你以為我要貪你的功勞?”他氣急敗壞,“我是這?樣的人?”


    程丹若嚇一跳:“我沒這?麽說。”


    “你就?是這?麽想的。”謝玄英抿緊唇,“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她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氣死你?”


    他深吸口氣。


    “好,你不是氣我,是不長腦子。”謝玄英麵?無表情,“我擔心得要死,你就?完全沒想過?”


    程丹若見他口氣嚴肅,倒是不認為他在?戲弄自己,連忙反思:“你別生?氣,讓我想想。”


    她這?麽一說,謝玄英哪裏還能氣起來,心軟還差不多:“罷了,本就?病著,再多思多慮,你還想不想好了?”


    說著,將滑落的棉被提起,重新裹在?她身上,“別動了,當心著涼。”


    程丹若已經不冷了,揪著被子:“到底是什麽事?”


    謝玄英反倒踟躕,不知如?何開口。


    她疑惑地?看他兩眼,忽然靈光一閃,記起來了:“是我被人擄走的事嗎?”


    第129章 費思量


    可算明白了。


    謝玄英如釋重負, 又覺得極其不舒服。這話他在心裏醞釀好久,白日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如此殘忍的?事實——雖然你?殺了賊首, 雖然你?有勇有謀,但很不幸,世人?最在意的?, 或許是你?的?貞潔。


    更不知道, 為什麽他需要這麽做。


    這合理嗎?這是正常的?嗎?這真的?不過分嗎?


    他又一次升起質問世道的?衝動?。


    但萬般心緒,不敢表露, 唯恐她跟著?擔驚受怕, 隻是安慰道:“人?生?在世, 行?的?端做得正, 就不必在意他人?的?風言風語。”


    又說?, “這不過是防小人?罷了。”


    程丹若卻不知他內心的?漣漪,反而沒什麽感?覺,平靜道:“你?是打算幫我抹去這件事嗎?”


    “當然不是。”謝玄英振作精神, 耐心解釋, “你?殺了白明月,這是誰都奪不走的?功勞, 我也?不允許別人?搶走——這對你?很重要。”


    程丹若略微訝異,想想才道:“是了,我消失這麽久, 沒個交代可不行?。”


    驚險一迴,她差點忘了,自己是和太監一起出差的?, 倘若無緣無故消失半月,卻沒交代, 保不住太監告黑狀。


    瀆職在古代也?很嚴重。


    “對。”謝玄英頓了頓,盡量讓聲音平緩,好似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打算對外宣稱是你?發現異常,主動?接近賊人?,田南等人?暗中護衛,與你?裏應外合,方有我們破寨之利。”


    程丹若若有所思,好像學到了什麽。


    看看這話說?得多漂亮。


    她不是被挾持去的?,有護衛暗中保護,清譽無礙。而田南等人?確實潛進寨中,與她互通有無,完全不算說?謊,裏應外合說?來也?沒錯,區別隻在於?他們純粹靠默契而非事先商量。


    他問:“你?覺得的?呢?”


    程丹若馬上?道:“我沒有意見。”


    “好,那我會吩咐田南他們。”謝玄英說?,“這次,算他們借你?的?光了。”


    “別這麽說?。”程丹若道,“他們半夜潛進來救我也?不容易。”


    謝玄英瞧瞧她,沒吭聲。


    她:“?”


    “無事。”他道,“既然你?同意,我就迴去擬折子了。你?的?那份,我就代你?一起寫了。”


    “等等。”程丹若試探道,“我能不能自己寫?”


    謝玄英:“你?病著?,別逞強。”


    她搖搖頭,正色道:“我想學著?怎麽寫。”


    奏折屬於?公文寫作,從?前沒人?教過她,但技多不壓身,先抄次作業總是好的?。


    謝玄英無奈。他很想她好好休息,不要瞎操心,卻也?知道她外柔內倔,肯定勸不動?。於?是退半步,說?:“叫湯先生?替你?擬好,明日你?身體?好些,就讓你?自己謄抄一份,反正不許自己費神。”


    程丹若:“好。”


    “若不好,就下次。”他強調,“你?得愛惜自己的?身子。”


    她笑了笑:“我明天肯定好。”


    謝玄英冷笑:“你?說?好不算,明兒我找大夫來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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