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字畫,一把好弓。


    都是靖海侯府的好東西,送出去不丟人。


    可?接下來的問題就很難辦了。


    總兵和巡撫,先拜訪哪一個?呢?


    巡撫是一個?差事,一般由都察院的禦史兼任。毛巡撫就是都察院的副都禦史,正三品。


    而聶總兵的總兵,同樣也是一個?差事,官職是山西都指揮使,正二品。


    “先去拜訪毛禦史。”謝玄英沒什麽猶豫就作出決定。知府是文職,當然要先拜直係上?司,且文臣尊於武將,他要是先去見聶總兵,以後名聲就壞了。


    程丹若道:“那我先帶些綢緞,去總兵府坐坐,安撫一二。”


    “聶總兵的妻子年長於他,一直在太?原老?家。”謝玄英道,“你去了,隻有妾室招待,還是算了。”


    他可?不想她受委屈。


    程丹若:“我去見他本人。”


    謝玄英皺眉:“聶安遠脾氣暴躁,你……”


    她道:“我已經想好了。”


    “……你小心點。”


    “他又不能殺了我。”程丹若道,“其他的,等我去了再說。”


    她選擇和謝玄英同一天拜訪。


    瑪瑙想給她換身織金補子的華服,被程丹若拒絕了。她隻穿最普通的白綾襖和藍織金裙,銀絲狄髻,略插兩件金鑲玉的頭麵。


    可?帶的綢緞全是好的,什麽大紅妝花獅子雲綢、藍織金蝶絹、綠遍地金羅、銀條紗、蔥白紗,全是從京城帶過來的好東西。


    瑪瑙有點心疼:“這些都是預備給夫人裁的,大同買不到太?好的料子,就這麽給人,以後可?怎麽辦?”


    “以後我穿什麽都是知府夫人。”程丹若道,“放心,我自有主?意,裝車吧。”


    瑪瑙隻好照辦。


    夫妻倆一前一後坐車出門。


    巡撫的職責是巡撫某省的各個?地方,並不是行政的固定崗位,原也沒有特定的巡撫衙門。


    毛巡撫如今住的地方,原是個?王府,後其王除國,被當時的總督占了,後來就成為?總督衙門或巡撫衙門。


    謝玄英的車剛到,門口就有人進去通稟。


    毛巡撫在家,聽說謝玄英到訪,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


    “見過撫台大人。”謝玄英一進門,便十分恭敬地行禮,“卑職來晚了。”


    他沒有一來就上?門拜訪,其實有些失禮,但考慮到其出身,略拖兩日,以顯矜持也可?以理解。


    “初來乍到,諸事繁雜。”謝玄英給足了借口,“這兩天才理清頭緒,還望大人海涵。”


    毛巡撫擺擺手,寬宏大量:“無妨。”


    他打量謝玄英半天,笑道:“謝知府年少有為?啊。”


    “大人過獎了。”謝玄英道,“晚輩才疏學淺,有一事想請教大人。”


    “噢?”


    謝玄英遞上?禮物:“晚輩偶然得一字畫,卻?認不出是誰的,聽聞大人愛好書法?,還請一觀。”


    上?路啊,舒服啊。毛巡撫通體舒暢,笑眯眯道:“這我到要好好看看了。”


    謝玄英展開準備好的字畫。


    毛巡撫唿吸一頓,眼睛發亮:“這、這莫非是趙吳興之作?”


    “還邀請大人鑒別。”謝玄英客氣地說。


    毛巡撫接過字畫,仔仔細細欣賞半天,才篤定地說:“其字甚妙,其畫古意十足,一定沒錯了。”


    謝玄英道:“原來如此,大人好眼光。”又說,“可?我不愛此道,連趙吳興的字畫都辨認不出,著實慚愧。”


    “謝知府還年輕。”毛巡撫矜持道,“切莫妄自菲薄。”


    謝玄英說:“高山流水也要等知音才是至韻,此畫留在我身邊就是暴殄天物。若撫台大人不嫌棄,晚輩就借花獻佛了,還望您莫要嫌棄。”


    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毛巡撫故作遲疑:“這不好吧?”


    “寶物蒙塵,才是真的可?惜。”謝玄英態度誠懇,“還望大人笑納。”


    毛巡撫還要再辭。


    謝玄英再請。


    然後,毛巡撫“勉為?其難”地收下了禮物。


    再說程丹若那一邊。


    她剛上?門,就有婆子將她請進去,看見一車的綢緞,眼睛都在放光。


    “太?太?請坐。”仆婦殷勤地讓她在正廳落座,催丫頭叫人,“通稟一聲,知府太?太?來了。”


    程丹若溫和道:“聽說總兵夫人不在大同,其他人不必打擾。”


    仆婦說:“咱們?二娘子是……”


    “我是來見總兵大人的。”程丹若打斷她,“我與總兵大人有舊,請你前去通秉一聲。”


    仆婦愣了愣,可?見她神色端肅,不似作假,又覺得以她的身份,沒有必要編造假話,便遲疑著應了:“是,那、那老?奴這就去通稟。”


    她走了,留下程丹若坐在正廳下首,打量著這個?總兵府。


    格局就是一般的格局,就是比較豪氣。


    擺件多金銀玉雕,茶碗也是景泰藍,富貴奢華。


    正想著,門口進來一個?彪形大漢,張口就是:“你要見本將軍?你誰啊?我怎麽不記得和你認識?哪來的娘們??”


    程丹若抬頭,朝他笑了笑:“見過聶將軍,我姓程。”


    “我知道,新來那個?知府的渾家。”聶總兵冷冷道,“怎麽,他自己不敢上?門見我,派個?女?人打發?”


    程丹若道:“外子自會拜訪將軍,我今日上?門,與外子無關,純粹是我想見見將軍罷了。”


    聶總兵挑眉:“你?”他嗤笑一聲,“這倒是稀奇了,你有什麽事?本將軍可?不記得見過你這樣的女?人。”


    “將軍與我素昧平生,卻?於我有恩。”程丹若道,“我是大同本地人,十年前寒露之變時,家人都死盡了。這次重迴?故裏,聽聞當年是大人射死了瓦剌王,為?我家人報仇雪恨,不勝感激,特來謝過。”


    她說著,朝對方深深蹲福:“我平生最傷心之事,莫過於家破人亡,隻恨昔年幼弱,難以手刃敵人,如今敵人俱亡,也能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


    聶總兵皺起眉,卻?沒有言語。


    “我力小人微,沒什麽能謝您的,略備薄禮,還請您收下。”她說。


    聶總兵瞟了眼院子裏的華麗綢緞,忽然冷嗤一聲:“就這點東西?倒真是薄禮。”


    他嘲笑:“靖海侯府的家底也不怎麽樣嘛。”


    “這是我的嫁妝。”程丹若說,“成親時為?陛下所賞。”


    聶總兵動動嘴唇,倒地沒再繼續挑刺。


    程丹若的唇邊露出微微笑意。


    聶總兵看似粗豪暴躁,卻?不是沒有心機。


    手握兵權又遠在邊陲的人,最怕的莫過於小人讒言。謝玄英身份特殊,能在禦前為?他說話,這樣的知府,為?什麽要得罪?文武互不幹涉,又不礙著他什麽。


    “還有一物。”程丹若自袖中取出一卷書,“這是我所寫?的一卷醫經,不是什麽大道理,原是給孩童看的,說了一些溺水、受傷、中暑之類的病。將軍手下兵將眾多,許多恐怕不識字,但若能懂些簡單的道理,或可?在關鍵時救人一命。”


    她將書放在桌上?,輕輕道:“邊境軍士保家守國,我沒什麽能做的,這本書就獻給將軍,希望能對將軍有所幫助。”


    聶總兵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打量著程丹若,半天沒有挪開。


    程丹若不卑不亢地看迴?去,並不迴?避他的注視。


    “好膽色。”聶總兵笑了笑,摸了摸胡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程丹若熟稔地淡淡微笑。時人當兵,是因?為?生來就是軍戶,背負這樣的命運,而將官們?殺敵,有的人是為?了保家衛國,但還有人是為?了升官發財。


    聶總兵或許想當大官,但沒有一點報國之心,是做不到這一步的。


    她的馬屁,應該拍得他很舒服。


    “將軍事務繁忙,我就不多打攪了。”她適可?而止,“外子與將軍同地為?官,以後還請多關照。”


    聶總兵眼光閃爍了幾次,到底沒為?難她,擺擺手:“送客。”


    第197章 籌互市


    程丹若的拜訪十分順利, 連帶著次日,謝玄英上門也沒受刁難。


    他道?:“聶總兵頗為客氣, 多虧你昨天?斡旋。”


    程丹若客觀道?:“他是個聰明人, 知道?什?麽時候該客氣,倒不是我的功勞。”


    謝玄英故意說:“但他誇我娶了一個好妻子。”


    程丹若瞥他,覺得聶總兵說不出這樣的話?:“人家?的客氣話?, 你也當真?”


    “是真的, 為什?麽不當真?”謝玄英給她斟了一杯熱茶,“婚姻如飲水, 冷暖我最知。”


    程丹若低頭看?著溫熱的茶, 一時沉默。


    少頃, 轉移話?題:“既然都?拜訪過了, 接下來該做實事了吧。”


    他點頭:“春播趕不上, 紅薯最早也要秋天?才能?送到?這邊,夏年最要緊的還是互市,陛下等著看?呢。”


    程丹若讚同:“這事做得好, 以後的事才會順利。”


    互市並不比農桑要緊, 可?種田不容易出績效,皇帝看?不見, 互市卻是新鮮事,且是謝玄英爭取到?這個崗位的理由。


    他必須做得非常好,才能?讓皇帝覺得, 自己沒有派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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