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跑馬場,


    一盞茶過去,主持評選的禮部小吏躬身問兩人:“不知太子妃和肅王妃想要比些什麽?”


    蘇傾率先開口:“本宮於做詩一道上尚算有些天賦,”她看向下頭眾人:“你們可隨意出題,梅蘭竹菊都可以。”


    眾女眷聞言眼睛一亮,不少喜歡詩文的更是目露期盼,不論蘇傾人品如何,她做的詩詞是真的夠驚豔。


    禮部小吏點頭:“那好,為了以示公平,到時候可隨機抽選一人出題。”


    說完轉而看向沈明嬌:“不知肅王妃打算比什麽?”


    沈明嬌淡淡一笑:“我這人除了一張臉,好像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才藝啊!”


    眾人:“……”看不出來您還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也來比比做詩吧!”


    眾人:“……”跟大夏國公認的第一才女比詩,您是認真的嗎?


    饒是蘇傾,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知道沈明嬌十分擅畫,不過本身她的目的並不在於比試輸贏。


    正在她腦中飛快琢磨沈明嬌又要使什麽詭計時,卻見沈明嬌說完這話,指著身後做丫鬟打扮的雲姝道:


    “不過我今日狀態不好,做不了詩,就由我的丫鬟代勞吧!”


    眾人再次愣住,讓一個丫鬟和堂堂太子妃比作詩,這是赤裸裸的羞辱啊!


    然而這還不算,梳洗換好衣服的陶萍過來,一打眼正好瞧見雲姝,她登時臉色一變,指著雲姝,尖聲道:


    “是你,你怎麽會在這?”


    她的娘家嫂子皺著眉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勸道:“這麽多人看著呢,有什麽事情迴去再說……”還嫌不夠丟人嗎?


    陶萍哪管得了這些,她咬牙恨聲道:“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就是從前一直纏著紀郎的那個花娘,一個不要臉的下賤娼婦!”


    因她是家中幼女,從小被慣的不像話,此時這樣的場合,她也毫無顧忌。


    眾人嘩然,忍不住紛紛抬頭看向站在沈明嬌身側的雲姝,這一眼,不少人被她那張臉晃了一下神。


    與沈明嬌同一類型的明豔長相,隻是沈明嬌氣場太足,雲姝又刻意收斂,所以此前才沒人注意到。


    麵對眾人驚異的目光,雲姝抬起頭,大大方方的承認:


    “沒錯,我曾是江南群芳樓的頭牌。雖然我沒正經接過客,可也的確算是混過風塵的。”


    許是經曆的太多,她從不忌諱提起自己做花娘的那幾年。


    落入風塵並非她所願,且她既沒犯法又沒破壞別人家庭,憑本事賺錢,有什麽好羞愧的?


    眾人倒吸了口冷氣,看向雲姝的目光隱隱帶了鄙夷嫌棄。


    不管在什麽時候,娼妓之流都是被人所厭惡的存在,尤其在場還都是女人,


    不過礙於沈明嬌,她們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


    雲姝說完走到陶萍麵前,“不過這位夫人的話,恕我不能苟同。”她冷著一雙美眸。


    “若沒有我,夫人怕是永遠不會遇到一表人才的探花郎紀瑋。因為若不是我,當年被族人趕出家門的他早就餓死街頭了。”


    陶萍眼神一閃,她顯然是什麽都知道,可看著雲姝那張美豔魅惑的臉,她就控製不住心裏的嫉妒。


    舉起手便往雲姝臉上扇去,“我打死你個……”


    手還沒落下,就被一柄扇子輕飄飄的抵住,她憤恨的抬頭,便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美眸:


    “看來你這舌頭是真不想要了?”


    想到剛剛那利刃擦過口腔的感覺,陶萍身子本能的一顫。


    沈明嬌扔掉扇子,有些不耐煩的轉身,指著雲姝對蘇傾道:“想比的話就快點。”


    蘇傾冷冷盯著她:“你讓我堂堂一國太子妃跟一個娼妓比詩文,你覺得合適嗎?”


    眾人也覺得沈明嬌太過分了,不管最後誰輸誰贏,對蘇傾來說,都是恥辱。


    沈明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不想比就拉倒,那就繼續投票評選吧!”說罷似乎就要起身離開。


    所有人都以為蘇傾會冷著臉拒絕,畢竟脾氣再好的人都忍不了這等羞辱,然出乎意料的是。蘇傾隻猶豫了一瞬,便咬著牙點頭:“好,我答應。”


    她搞出這些事,最終目的就隻有一個,那就是讓璟和帝不能輕易殺她。


    如今不知哪裏出了變故,計劃有變。她隻能另辟蹊徑。


    她昨日去鳳鳴宮時,偶然聽皇後提過一嘴,說最近邊關好像不太平,若是要再起戰爭的話,國庫怕是有些吃緊。大夏國每年士兵的軍餉不知又要增多少……


    她當時聽到這個消息,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高中曆史上某個朝代關於邊關將士開源節流的一個政策。記得當時還被老師當成必考知識講了兩節課。


    且因為她父親是古漢語教授,對她曆史方麵一直抓得很緊,所以她才會記得這麽清楚。


    她提出比拚做詩是假,實則是想借著做詩引出這個話題,再設法讓人把消息傳到璟和帝耳裏。


    既然兩邊都要比作詩,負責評選的禮部小吏便提議讓在場識字的女子各自出題,再把想做的題目寫在紙上,而後把所有的題紙放在一起,由蘇傾和雲姝上前抽題,循環往複,直到其中一方做不出來認輸為止。


    兩方都沒有意見,熟背華夏五千年各種詩詞的蘇傾,對於做詩,那是絕對的自信。且雲姝一個沒接受過什麽正統教育的花娘,即便有幾分才氣,也絕不可能勝過她。


    蘇傾率先上前,隨手抽了張紙條,打開,上麵歪歪扭扭寫了梨花兩字。


    蘇傾笑的愈發自信從容,果然這些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閨閣女子也頂多能想到些花花草草。


    縱觀華夏五千年,關於桃花梨花這類的經典詩詞有很多。


    緊接著是雲姝,她的運氣顯然比蘇傾差多了,抽到的是“水井”,


    也不知是誰出的題目,即便在場眾人對雲姝沒什麽好感,此刻也都有些同情她了。


    半刻鍾後,蘇傾抬起頭,緩緩起唇:


    “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


    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夢迴人遠許多愁,隻在梨花風雨處。”


    她念完,現場安靜了一瞬,而後便是連聲喝彩。即使是不通文墨的許多平民女子,也莫名覺得她這詩做的極好。


    一時間,眾人看向蘇傾的目光可謂崇敬到了極點。


    令眾人意外的是,雲姝也做出來了,雖然沒有這首驚豔,卻也很是不錯。前排幾個平時愛鑽研詩文的貴婦貴女聽完直接說,雲姝的詩很有靈性,可惜碰到了蘇傾。


    蘇傾有些詫異,同時也稍稍提高了些警惕。


    接下來蘇傾抽到的是“桃花”,雲姝則是“鬆柏”。


    蘇傾在雲姝那張紙條上多停留了一瞬,有些遺憾的收迴視線。


    關於邊關苦寒的詩她背的不多,而她會的其中一首恰恰提到了“鬆柏”。她隻要抽到以“鬆柏”為題,背出這首詩,便可順勢提到如今邊關苦寒,她再當著這些人的麵說出解決方法。如今邊關將士糧餉吃緊的法子。


    之所以不直接去和璟和帝說,那是因為隻有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法子是她想出來的,璟和帝才不能隨意處置她。


    不過沒關係,還是那句話,在座這些古代女子見識有限,想出的題目基本大同小異,隻要多試幾次,總能抽到“鬆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時。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這一次,眾人的驚歎更甚。隻覺得蘇傾真是千古第一奇女子,這樣膾炙人口意境生動的詩。張口就來。


    就連沈明嬌,也被這首詩驚豔到了。她都有些好奇蘇傾和沈明妍所在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


    雲姝也隨即念出了她做的詩,雖然她寫的很是不錯,可有蘇傾珠玉在前,眾人便覺沒那麽驚豔。


    接下來,連續五六把,蘇傾抽到的竟然全是“桃花”和“梨花”。


    到了如今,她的麵色雖依舊從容,然而額頭卻不自覺冒起了細汗。


    即便她背過的古詩詞再多,可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更別說還是連續圍繞同一個標題的詩詞。而雲姝居然連續三次抽到了“鬆柏”,這讓她暗暗不甘的同時,也打消了有人弄詭的嫌疑。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癲狂柳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遂水流……”


    “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一朝花謝顏色淡,音成絕,人盡散。東風無情花折斷,景移換,徒悲歎。紅顏枯骨,生死寫悲歡……”


    念完,她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閉上眼深吸口氣,伸手抽了張紙條,結果打開,又是寫著“梨花”


    她臉色扭曲了一瞬,可到了這個地步,她已騎虎難下,隻得絞盡腦汁想著與梨花所對應的詩詞。


    所以她自然沒注意到,在她念完前麵兩首之後,坐在前排那幾個善詩文的女子,先是愣了好一會兒。而後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和崩潰。


    眼見著雲姝輕輕鬆鬆又做完了一首詩,她一急,脫口而出道:


    “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念完才反應過來,似乎有哪裏不對?


    隨即又想到,在場都是女子,大多連字都不認識。即使她出了什麽差錯,應該也沒人發現得了。


    她再次深吸口氣,伸手就要去抽紙張。耳邊突然響起一抹討厭的嬌柔女生:“慢著。”


    不知為何,蘇傾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她冷著臉轉身:


    “怎麽?肅王妃這是輸不起,想要抵賴。”


    沈明嬌笑盈盈的站起身:“大侄媳婦說笑了,穩贏的事,我為什麽要抵賴?”


    她走過來。但笑著問:“你難道沒有發現,剛剛你念的那首詩有什麽問題嗎?


    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的確是首好詩。隻是……我雖然不怎麽擅長寫詩,可也能讀得出,這首詩並非是描寫的梨花,而是雪花啊!”


    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作為大夏國第一才女,做過那麽多好詩詞,不會連這點淺顯的意境都分不清吧!”


    “轟”地一聲,蘇傾的腦子猛然一炸,也總算反應過來,心裏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了。


    這首詩是初中時必學的,記得老師當時說過許多遍。說這首詩寫的絕對不是梨花,而是以雪花做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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