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力氣演出卑微的顧齊,和忍著高傲向他低頭的顧長明;


    渾噩瘋癲狼狽不堪的顧齊,和卑微討好毫無自尊的顧長明。


    兩人,兩個影子,在寧疏眼前重合。


    唏噓、感慨,又覺得諷刺、理所當然。


    這時,又一聲難耐激動的呼喚:


    “寧疏!”


    寧疏視線挪動,才發現顧靈思站在離床最近的位置,而他剛剛竟然忽略了。


    或許是有意忽略。


    重回十年前,寧疏最不知該怎麽麵對的,就是十八歲的顧靈思。


    十年時光磨滅了顧靈思身上曾經的善良美好,讓她變得麵目全非,竟然對黛黛下手,在媒體麵前抹黑造謠她,最後自食惡果……


    那現在呢?十八歲的顧靈思又和二十八歲的顧靈思有多大的差距?


    盡管前世事情暴露後,顧靈思曾在他麵前哭訴,說她是太害怕,擔心在顧家的位置被搶走,才會一時鬼迷心竅做出傷害明黛的事。


    寧疏半信半疑,但那份恩情終究是破裂了。


    “寧疏!你怎麽樣?頭暈不暈?”顧靈思眼含淚花,瞧著楚楚可憐,好似梨花帶雨般美麗脆弱,“哥哥跟我說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是我哥哥他想多誤會了,你別怪他,他也是關心則亂。要怪,就怪我吧,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顧靈思一如既往的善於裝可憐。


    以前寧疏很吃這一套。


    至少,是真的相信顧靈思是無辜受牽連。


    但是現在,他那些同情早已經煙消雲散。


    “我已經說過,不會追究這件事,所以你不需要說這些。”


    明明是原諒的話,但寧疏從頭到尾表情就沒有舒展過,看顧靈思的眼神更是滿滿的審視探究,毫無溫情可言。


    顧靈思感覺到了,一顆心墜入海底,總覺得寧疏有些變了。


    先前他對自己也冷淡,但是跟眼下這種冷淡不同。


    她總感覺這態度裏有點……厭惡?


    顧靈思慌了。


    “正好,我有點事情跟你說。”


    寧疏對顧靈思說完,無聲看向其他人。


    不用說,其他人自然領會意思,包括寧煦在內,其餘人通通退出病房,隻剩下寧疏顧靈思兩人。


    顧靈思有不好的預感,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寧疏搶先開口:“我們解除婚約吧。”


    就在剛剛,寧疏發現寧煦是真的活著,周圍世界並非死後世界……他也恢複了這世記憶,想起自己眼下處境,正是剛得知擁有長命鎖的顧靈思是他的救命恩人,決定滿足她的要求和她訂婚。


    他提前見到了明黛,而本應該在幾年後才跟讀大學的寧煦相識的她,也與弟弟寧煦提前認識了。


    寧煦喜歡她,又早他一步,他和顧靈思訂婚也是想要跟弟弟表明他的態度,徹底扼殺那份不可說的心思。


    就在三天前,他剛去見過明黛,抱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


    如果明黛表露出一丁點猶豫,那他……


    寧疏不知道這一世的軌跡是為什麽發生變化。


    是明黛重生了嗎?可她看他的眼神沒有恨,不像是經曆過前世痛楚。


    或許是其他人重生了?寧疏暫時沒有發現端倪。


    又或者,這裏幹脆就是個平行世界!


    不管是什麽解釋,寧疏都萬分感謝他能有重來的機會。


    這次,他一定要好好守住明黛,保護小煦,為他曾經日日夜夜的懺悔付出行動,為他對明黛的每一分傷害而贖罪。


    這次,他絕對不會再錯,再次重蹈覆轍。


    所以——


    “我們解除婚約吧。”


    看著顧靈思表情凝固,寧疏不得不咬重語氣,將話重複了一遍。


    顧靈思慌亂得不行,好不容易擠出笑容,笑得卻比哭還難看:


    “為什麽?我們昨天剛訂婚,雖然、雖然你不在……但是全世界都知道我們訂婚的事情,你怎麽可以說反悔就反悔?是不是因為我哥哥他傷了你,我代他給你道歉!求求你寧疏,不要這麽對我!”


    淚水從顧靈思的眼眸裏流淌而出,她神色哀戚,卑微地向寧疏哀求。


    可是寧疏已經明確了他的目標,前世直到最後都在為顧靈思收拾爛攤子……這讓寧疏自以為已經對顧靈思的救命之恩仁至義盡。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遺憾悔恨,讓寧疏明白了一個道理:


    恩情,不等於愛情。


    “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我已經決定好了。”


    硬起心腸的寧疏,表情格外的冰冷。


    “如果你需要我償還當年救命恩情,你可以提任何要求,隻要我能做到的,但是訂婚……”


    “我就要訂婚!寧疏,你應該知道我的處境,如果不跟你結婚,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就完了!”


    顧靈思是發自內心的恐懼,連肩膀都在顫抖。


    寧疏看在眼裏,依然不為所動。


    “放心,這方麵我會護著你,至少你不會被顧齊傷害。另外,如果你覺得昨天訂婚,今天就宣布解除婚約,在別人看來太荒謬,宣布的時機可以延遲,隻需要我們雙方長輩知情即可,等時機合適再對外公布。”


    寧疏條理清晰,一點點說出他的安排,顯然已經把方方麵麵都考慮過了。


    顧靈思哪裏會看不懂他的堅定?


    她淚水漣漣,心知眼下不能撒潑打滾繼續鬧下去,寧疏不是會被女人威脅的。


    所以,顧靈思隻是含淚望著寧疏,眼裏滿是絕望:


    “你解除婚約是為了……明黛嗎?”


    “不是。”


    寧疏回答得很快,眼也不眨。


    顧靈思卻輕輕歎息了一聲。


    “真是因為她啊。”


    有一瞬間,顧靈思覺得很累很累,發自靈魂的疲憊。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意義是什麽。


    被寧煦拿捏,被寧疏拋棄……


    她所執著的所有,到頭來隻是荒謬的笑話。


    連她的人生都變得一塌糊塗。


    “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麻木地說完這句,顧靈思擦掉眼淚,起身走出病房。


    走到門口時,顧靈思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寧疏,我的人生的確是笑話。但是有些方麵,你的處境並不比我好多少。”


    一樣陷在謊言與欺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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