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


    靈思……


    這些詞就像是一記當頭棒喝,砸得明黛頭暈眼花。


    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麽的可笑,竟然在為顧家人感動。


    實際上呢,人家根本不是在擔憂她,而是在擔心顧靈思!


    就連地上她流的那些血,他們也害怕是顧靈思的,從未想過自己的存在!


    從雲端墜入泥濘是什麽滋味,明黛想,沒有什麽感受,比她這瞬間的心理更為貼切。


    像是匕首割破手掌和刺中小腹的身體上的疼痛,根本無法和心裏受傷的痛相提並論。


    最好笑的是,明黛從回到顧家後,已經不是第一次麵對他們的這種態度,竟然還一次又一次地傻乎乎湊上去。


    而且,事實證明,利刃反複割開同一道傷疤,不會習慣也不會麻木,隻會更痛。


    明黛頓時感覺,關住她的不是衣櫃,而是從四麵八方用來的海水,湧入她的口鼻耳朵,空氣一點點抽離,死亡降臨,壓得她喘不過氣……


    不!


    憑什麽!


    她為什麽要放棄!


    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出去!好好活下來!


    明黛宛如空殼的身體裏重新榨出力氣,讓她又能繼續往櫃門方向挪動。


    她不想去聽門外那些人說的話,但那些話還是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耳裏——


    “明黛呢?王助理不是說她來找靈思了?”


    “別提那個禍害!要不是她心思歹毒,平白無故對一個小男孩下手,公司股價怎麽會受影響大跌!股東全都在找我問責!現在更好!那死了的小男孩父親跑來尋仇!樁樁件件全是她惹出來的事兒!害得靈思也被挾持!我巴不得她這次幹脆死了才好!”


    “爸,話雖如此,但也不能這麽說。明黛好歹是個女明星,要是她這次死了,消息傳出去,恐怕會有人造謠說我們見死不救,這對公司來說影響更大。”


    “……早知道就不該把她認回來!沒有靈思的半分懂事!從回我顧家起就沒有一天消停過!這個災星!”


    “畢竟是在那對貪婪自私的夫妻身邊長大,能養出什麽好東西?”


    “你們父子倆能不能別說了!我隻擔心我的靈思!”


    “……”


    言語才是傷人刀。


    明黛領會到了。


    她眼睛在模糊。


    像是汗。


    又像是淚。


    可明黛還是沒有放棄,機械般的不斷努力挪動、靠近,櫃子裏的布料也在她的動作下發出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唔?”顧長明忽然注意到什麽,“這麵牆,是不是衣櫃?”


    這聲音毫無疑問宛如天籟!


    明黛發誓!


    如果她因此得救,出去後她和顧家人的恩怨一筆勾銷!


    從此以後見了顧家人就繞道走!絕不出現在他們麵前礙眼!


    隻要她能活下來!


    她也聽到腳步聲一步步在靠近衣櫃!


    “顧董!小顧總!夫人!”


    有人衝進了休息室!


    是不久前和明黛照過麵的顧靈思助理!


    “找到大小姐了!她被歹徒帶去天台了!”


    這句報信迅速拉走了顧家人的注意力。


    明黛絕望地聽著那個腳步聲匆忙遠離。


    他們都在關心顧靈思——


    “靈思呢?她還好嗎?人救下來了嗎?”


    “救下來了,受了點傷,不重。就是那歹徒跑了。”


    “別的不重要!靈思沒事就好!”


    他們如此慶幸而欣喜。


    也不知道是誰問了句:


    “明黛也在嗎?”


    助理愣了下。


    “沒有啊。”


    衣櫃裏的明黛竭盡全力想要呼救。


    “救命……”


    明黛以為自己耗費全身力氣喊出的聲音很大。


    但她不知道,這聲呼救虛弱微渺,根本聽不見。


    櫃子外的人呢?


    顧父怒斥:“還用想嗎?明黛肯定是跑了!跟她那對自私自利的爹媽一樣!”


    顧母開始不耐煩:“別浪費時間了好嗎?我想快點見到靈思!”


    哥哥顧長明察覺哪裏不對:“我怎麽聞到有汽油的味道?”


    助理匆匆跑出去,又匆匆跑回來,語氣驚恐:


    “那神經病居然在這層樓灑了汽油還點了火!已經從走廊那邊燒過來了!速度特別快!我們快走吧!”


    這句話讓顧家人都慌張起來。


    “快走!”


    他們腳步倉皇。


    “不要走……”


    “等等……”


    明黛的呼聲,就這樣被絕望地拋在身後。


    這時她也發現,身體裏最後一點力氣也抽離了。


    她置身於黑暗之中,望著周遭一片虛無。


    火焰燒灼的熱度在步步靠近;


    滾滾濃煙從櫃子縫隙裏鑽進來;


    死亡的鍾聲終究在耳邊敲響,逃不掉。


    明黛閉上眼睛,眼角淚水輕盈滾落,沒入身下一片血色裏。


    這次,她真正閉上眼睛長眠,再也不會感覺到疼痛——


    明黛,曾經在熒幕上怒放、張揚、肆意妄為的明黛。


    她年輕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二十八歲這年的冬天。


    聲名狼藉,死於仇殺。


    *


    明黛的死,引起滔天巨浪。


    同時也在網絡上掀起一場狂歡盛宴。


    #明黛#的詞條直接帶著鮮紅到發紫的【爆】字登頂各大社交平台。


    很多人起初以為是惡作劇,等媒體確認公布明黛死訊後,各大平台瞬間被擠垮。


    關於這次事件一些亂七糟八的消息,也隨之真真假假地活躍在不同的平台——


    凶手身份、顧靈思受牽連、明黛死於火災濃煙窒息……


    得知這次事件的網絡大眾,態度各自不一。


    有人痛罵叫好,有人後悔懊惱,也有人對此漠不關心冷眼旁觀,等等。


    直到警方親自出來澄清,說經過兩次調查確認小男孩是意外墜樓,與明黛無關。


    這個消息的反轉,讓那些為明黛的死拍手稱快的人鴉雀無聲。


    瘋狂的聲浪逐漸褪去,理智的聲音重新占了上風。


    原本在惡意聲量裏漸漸消失的明黛粉絲,在明黛死訊惹來全世界側目後,終於重新活躍在網絡上。


    有多少粉絲痛哭,有多少人為她剪輯出演過的作品,又有多少人開始反省這場網絡暴力帶來的東西。


    好像一夜之間,明黛成為全世界的白月光。


    其中有個多年老粉,為明黛寫了篇追憶文章。


    文章最後是這樣一句話——


    【明黛你看,你走了,全世界都來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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