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住了。


    其他人也呆住了。


    估計是他覺得氣氛古怪,便添了句:‘我想知道我的課到底有多無聊,才會讓你坐在教室短短十分鍾就迅速睡去。’


    她臉上的驚訝變成尷尬,雪白臉頰漲紅。


    其他人跟著恍然,笑著開玩笑說明黛是高中學曆,才聽不懂周教授的課啦。


    她當時是個沒有背景的小演員,哪怕拿到的劇本是人設奇差的女二號,依然是別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隻好傻傻笑著附和說對。


    隻有他皺眉,覺得心口發堵,說不出的不舒服。


    但他沒有立場幫她說話。


    不過,多虧了那次,他有了她的電話號碼,在作為顧問為劇組做指導以外,又和她多了很多交流。


    剛開始她還挺拘謹,像是對外界警惕的小獸,偶爾探個腦袋出來張望,覺得哪裏不對勁就立馬縮回去。


    所幸他恰好是耐心很好的人,能和她聊兩句就聊,不能聊也無所謂,完全跟著她的節奏走。


    慢慢的,她會主動給他發消息。


    有時是吐槽飯菜:‘你們學校食堂的糖醋排骨好難吃!’


    他回:‘二食堂的菜一向不好吃。’


    有時是抱怨天氣太冷了:‘為什麽秋天要拍夏天的戲?還要我穿吊帶裙?好冷好冷!’


    他回:‘我辦公室右邊第二個抽屜有暖貼。’


    還有時就是閑得無聊想發消息跟他打磨時間:‘男女主的戲ng18次了,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啊啊啊。’


    他回:‘學校湖裏飛來兩隻天鵝,要不要去看?’


    很久之後,遲鈍的他才意識到——


    那時的他應該非常非常喜歡她。


    否則不會項目都忙得不可開交,吃住都在實驗室了,還要壓榨所有空裕時間去跟她聊天,陪她消磨掉許多無聊的時間。


    實驗室的同事看見了,笑著調侃:‘喲,在跟女朋友發消息呢?’


    他先是一愣,才慢吞吞解釋:‘隻是朋友。’


    可是等兩天跟同事們去外地參加研討會,路過一家羊絨店,看著櫥窗裏的漂亮白手套,他又會忍不住想,天氣這麽冷,羊絨手套應該很適合她。


    然後買下手套,回到學校的時候再送給他。


    同事們紛紛打趣說他鐵樹開花、神仙動了凡心。


    他沒再反駁。


    因為,就在不久後,明黛那從秋天拍到冬天的戲即將殺青前,他們在一起了。


    表白是他先,在冬天第一場雪降落之際,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


    ‘明年要不要一起看雪?’


    很隱晦的表白,但她聽懂了,戴著他送的白手套,捧臉像得像小貓咪。


    ‘好呀。’


    兩人的關係一開始說好保密,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


    他倒是看見學校有年輕男生追她追得緊,成天張揚捧著玫瑰到處跑,模樣很是礙眼。


    她小心翼翼解釋,他明明心裏悶塞,難受得厲害,卻要淡定地說句沒關係,他知道他們沒有什麽。


    當然,除此之外,兩人交往的日子是很快樂的,可以用如膠似漆四字來形容。


    他初嚐情愛,便如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總是時時想她。


    在實驗室會頻頻走神,打開電腦準備寫論文前,都要想想是不是該先給她打個電話。


    偏偏兩人都屬於工作繁忙,而她身為演員、明星,更是常常跑通告,天南地北地飛。


    時間短還好,時間長了,他開始越發在意她,任她在生命裏的比重越來越大,大到開始失衡。


    直到爺爺問他,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實驗進展這麽慢的時候,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已經過於沉溺於情愛,以至於擾亂了理智。


    他開始調整節奏。


    先從減少跟明黛的通話開始,之後會遏製去想她,再之後,更是會下意識忽略掉她的相關新聞,以至於她為拍戲墜馬受傷都不知道。


    她似乎打來電話試探著問過,說她在醫院,問他要不要過來一趟。


    ‘生病了嗎?’他的自製頗有成效,關心的話問得冷淡無情。


    反倒是她的聲音變得格外小心:‘你很忙嗎?’


    他說:‘嗯,最近是實驗進展的關鍵時期。’


    ‘那好,我不打擾你了。’


    之後她就真的沒再打擾,直到出院,他才無意間聽說這事。


    他有些懊惱,但她卻笑著安慰說沒關係,隻興致勃勃地跟他約飯。


    ‘抱歉,我晚上要在實驗室。’


    ‘啊,這樣啊,那我一個人吃吧。沒事沒事,你的工作要緊嘛!你可是未來的大科學家,拯救人類的至高使命就交給你咯!’


    她俏皮的話讓他忍不住笑了。


    隨後不久,又再次投入緊張的工作。


    因為長時間的分開,和他的主動疏遠,兩人關係在那之後變淡許多。


    他滿腦子都是實驗的數據,偶爾靈感來了,想要興奮找人討論兩句,但身邊的她卻一個字都聽不懂,雙眼茫然地望著他。


    無法在共同話題上交流共鳴,他便鮮少跟她提起工作上的事。


    不知不覺,兩人能交流的話題也變少了。


    再後來,他開始習慣明黛為他的退讓。


    因為做起實驗太專注而廢寢忘食,放她鴿子,讓她一等就是四五個小時,這簡直是再常見不過的事。


    偶爾聽她聊起劇組的瑣碎,他也會覺得無聊懶得搭話,腦子裏隻有上午看到的業內最新論文。


    當時的他,完全不覺得行為有問題。


    卻忘記明黛能有空,也是推掉無數通告和機會,勉強擠出來的時間。


    隻是明黛擅長忍耐,再艱難險峻的現實,她都能尋到有意思的地方,自得其樂。


    就像是一個從未品嚐過甜味的孩子,隻需要給一顆糖,她就可以很開心。


    但他連這顆糖都不願意給。


    後來想想,當時他實在是糟糕透了,自小就順風順水的經曆,讓他變得高傲、目空一切,隻是這些被有教養的外在隱藏起來,假裝溫潤謙遜罷了。


    對明黛也是如此。


    他總有種自上而下的傲慢,覺得明黛和自己無法溝通,便斷掉所有和明黛深入交流的機會。


    終有一天,他為這份高傲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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