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盡頭是一片白茫茫,靈魂沒有落點地不斷下沉。


    恍惚間,他聽到有聲音從外界傳來。


    “周教授你好。”


    “抱歉,我想我們並不認識。”


    “原來你跟他竟然是朋友關係!”


    “……”


    冷淡疏離的聲音,落在他耳裏,卻是那麽熟悉!


    明黛!他的黛黛!


    周蘊之倏地睜開眼,卻發現他並非是真正清醒過來,倒像是被迫關在籠子裏,以一個奇怪視角看著明黛。


    鮮活的明黛、會冷臉也會笑的明黛、會在屬於她的熒幕上發光發熱的明黛……


    周蘊之記憶力很好,他記得這些事情從未發生過。


    而現在,它們在明黛的推動下,正在眼前真切地發生著。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對,不是死後沉溺的夢境,而是一個全新的真正的世界!一個有明黛活著的世界!


    ……隻可惜,他清醒的時間不算長。


    偶爾睜開眼睛,通常都能借用他所在軀殼的位置,看到明黛。


    或者應該說,隻有明黛在,才能讓他清醒過來。


    他也很快弄清楚了他所處的地方,就是他自己周蘊之。


    隻是這個周蘊之和他不同,像是平行世界,又像是重生時空。


    周蘊之很聰明,但凡清醒的時間,都在研究周遭世界的變化,尤其是圍繞明黛所產生的變化。


    慢慢的,他發現明黛好像也不是十八歲的明黛。


    換言之,她重生了。


    她記得前世的所有,包括他對她的傷害,也包括……死亡的痛苦。


    其實周蘊之自己死得不算太痛苦,走得很迅速,少受了很多折磨。


    但他知道明黛死得有多慘烈和痛苦。


    所以,他一邊流淚慶幸著她還有重來的機會,一邊為她承受著那些痛苦記憶而難過、感同身受。


    偶然一次,在他清醒之際,翻到了明黛出演的電視劇《一代帝王》。


    他看著明黛的死亡戲,演得那般逼真,他知道她隻是重演了自身的經曆,心痛到無法呼吸。


    當然,他也發現了,在這部劇裏,明黛隻是配角,主角是沈清和,是明黛前世的初戀男友。


    他們倆都是明星,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所以很多事跡都能在網上找到。


    很快周蘊之就弄清楚了前因後果,並確認了恐怕沈清和也重生了的事實。


    還有其他傷害了明黛的人,那個帶給明黛快樂又讓她陷入痛苦的寧煦呢?那個在明黛生命盡頭給她最慘痛一擊的寧疏呢?


    以及她那個虛假偽裝的姐姐、那對可笑貪婪的父母、那些無恥的家人……


    周蘊之想要調查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有這個世界原本的他壓製著,就好像一個身體裏出現了兩個靈魂,反複在拉鋸鬥爭,搶奪身體的主導權!


    表現在外,他甚至出現過忽然暈倒,又或者如喝醉般斷片、醒來卻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的記憶,等等。


    還有這個世界的他,以為自己是出現了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跑去看了精神科醫生,試圖進行藥物治療和催眠治療。


    ……終於!


    兩個他都意識到不能繼續這樣下去的時候……他匆忙處理了手裏的項目,申請了停職。


    好在這次他剛回國不久,正在適應教職,以及做一些普通的研究工作,尚未對一些項目深入。


    就連邀請他回來的院長,也發現他狀態很不對勁,整個人形銷骨立,臉色蒼白,怕是出了什麽問題,在反複確認周蘊之沒有生病後,爽快同意了休假。


    在休假前,他跟導師要來了漁村小樓的鑰匙,想要借住一段時間,導師答應了。


    而這個世界的他的靈魂,也沒有阻止這個行為,在他帶著行李搬去這漁村時,默默認可了他的行為。


    大概是覺得,在這樣安靜、遠離人煙,近乎與世隔絕的地方,可以更好地治療他的“病”。


    然後,兩個靈魂展開沒日沒夜的互相針對。


    他們都是周蘊之,最了解彼此,如同王不見王,連廝殺手段都是縝密的。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兩個靈魂角力不分上下,開始出現了融合跡象。


    他是他,他也是他。


    他們共享了視野、記憶、感官……


    最後,他們成了一個人。


    偶爾隔世而來的記憶太龐大,就像是一份資料硬要塞進內存不足的硬盤裏,帶給本人的隻有痛苦,便會出現一些奇怪行徑。


    不過時間不長,很快他就會清醒過來,並控製這些行為慢慢的不再出現。


    終有一天。


    他完全成了新的自我,被敲碎又重組,兩世的記憶在他腦海裏停留。


    他不如前世暮氣沉沉,也不如這世孤傲狂妄。


    唯一不變的,是對明黛的感情。


    後來……


    因為他經常會關注明黛消息,連沈清和隱退這種勁爆新聞也沒錯過。


    自然而然的,他看到了明黛的緋聞,看到了明黛的公開戀情。


    並且,認出了照片裏的和暮。


    照片裏的他們是那麽快樂又相似。


    還有那張明黛的單人照片,雖然明黛沒有特意點出,周蘊之卻一眼猜到那照片絕對是和暮親手拍的,因為影像傳遞的感情太濃烈。


    周蘊之嫉妒、痛苦,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為……但他卻沒有天真地以為找上明黛,他們就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重新開始。


    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了,破鏡無法重圓,覆水難以收起,他為明黛帶去的痛苦又怎麽可以當作沒有呢?


    沈清和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周蘊之光靠網上那些新聞,便輕易串聯起背後的故事,並推測出了沈清和想要複合的打算。


    後來的結果,舉世皆知,明黛絕對不會回頭,反倒是沈清和一步步懺悔,選擇隱退來離開她的世界。


    那他呢?他該做什麽?


    明黛已經開始了新生活,有了新的感情。


    她看起來那麽開心,前世的陰霾於她已經過去,她成長為了更好的自己。


    可偏偏……和她在一起的人是和暮。


    為什麽是和暮?


    周蘊之滋味陳雜。


    偶爾骨子裏會瘋狂著想要去找明黛。


    又被他的理智強行壓下。


    直到——


    和暮親自來,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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