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賤兮兮的央求我,趁機將它踢入六道輪迴的人道。


    本著三好青年的心,本家信佛,以慈悲為懷,答應了它的請求。


    孟婆亭與奈何橋之間,有一小段距離。


    這段路,陰間人取名為迴情關。


    曾有鬼魂,在喝下孟婆湯之後,踏上這段路,卻被神秘的厲害人物出手救走,並逼出了剛喝下的孟婆湯。


    千萬年來,被救走的鬼魂皆是在踏上迴情關時,被神秘人物救走。


    地府不是不理會,正所謂六道輪迴,無論人神佛,皆跳脫不出命運大轉盤,被救走的鬼魂不過是芸芸眾生其中一粒,造不成絲毫損傷。


    對於地府而言,反而不計較,那些個神秘人反而有一日相求時不會拒絕。


    敢在地府劫魂的人並不多,自然敢在六道輪迴時,一腳把鬼踹進輪迴的人,也不多。


    在下不才,正準備當其中之一。


    ……


    我被李好拉到迴情關上,四周濃密霧氣翻湧,一腳踏入便會陷入迷境,永生走不出。


    輕易沒有鬼差敢闖入。


    “老鄉啊,你一定要幫幫我,隻怕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李好神色緊張,顯得又很激動。


    我雖然答應了它,但它好像神經兮兮的,生怕我突然反悔。


    而我是在思慮幾個問題。


    其一,如何引開守關的陰兵?


    其二,我將它踹進輪迴後,我該如何做,才能不引起過多注意?


    其三,我在地府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我並不知曉,也需要一個指路人幫忙!


    將自身的顧慮如實告訴李好後,它緊張的神經反倒是鬆懈了不少。


    “那麽這樣老鄉,這一時半會你我也無需被派遣趕往黃泉路接引新魂,離鬼門大開之日還有些許時日……”


    接著李好附在我耳畔,低聲輕語小半會。


    我這才點頭,算是應承了。


    “老鄉,到時我可指望你了。”李好心情大好,兩手搓搓,帶著我返迴孟婆亭。


    ……


    孟婆麵相雖衰老,可雙眸卻尤為祥和,有一種慈愛之情。


    看著往生的這群鬼魂,我從其眼中讀出了關切之情。


    這群鬼中,有鬼將會投入人道,亦或者畜生道,也許是餓鬼道。


    孟婆,舀起一勺湯,盛入碗內,麵帶笑容看著跟前的鬼魂喝下。


    原本鬼魂充斥複雜情緒的眸瞳,在喝下孟婆湯的那一刻,逐漸恢複清明,直至眼波清澈宛若嬰兒般純淨。


    這時,孟婆便會笑著點頭,重新舀起另一勺湯頭,盛入碗內,遞給後麵的鬼魂。


    忽然,當孟婆將手中的湯頭,遞給眼前鬼魂時。


    猛然間,鬼魂伸手打掉碗,碗落地碎了一地。


    “你可是放不下人間種種?”孟婆的表情不曾變樣過,祥和的目光仿佛會融化鬼的心。


    暴躁的鬼魂,突然就安靜了。


    “我不想帶著失憶投胎。”鬼魂沉靜的口吻,可他的手卻在顫抖著。


    “那便跳下忘川河,千年後婆婆領你帶著記憶去投胎轉世。”孟婆柔和的目光,滄桑的嗓音,令得那隻鬼忍不住跪下,抱著她的雙膝,痛哭流涕。


    “乖孩子……”


    孟婆,始終和氣的安撫著它。


    我在一旁看著,心緒難以平靜,這鬼重情重義,我對這種人最為佩服,因為他們從不會傷害他人,一心一意的為人付出。


    哪怕最終的結局是他受傷了,依然執著如此。


    有幾隻鬼差上前就要拉開鬼魂,期初我並未有所動作,但當它們揚起打鬼鞭欲抽打時,我上去就是兩腳,踹飛了兩隻鬼差。


    “我帶他去跳忘川河。”


    扶起此鬼,從它顫顫巍巍的肢體上,我察覺出它十分懼怕打鬼鞭。


    帶著它,來到奈何橋前,橋前有塊丈許青石,石身上光滑如鏡,刻著三個鮮紅如血的大字:三生石!


    最上麵刻著四個大字:早登彼岸!


    再說奈何橋,橋上站著一個人影,披頭散發,左手持木牌,上刻‘夜巡’二字。


    這便是夜遊神,與日遊神一般,日夜把守著奈何橋。


    “來者何人!”夜遊神人高馬大,披頭散發,氣勢著實不凡。


    “此人欲下忘川河受苦受難,願奪得千年一輪迴。”我自然不能弱了氣勢,中氣十足迴應道。


    “將之交與本巡,速速離開!”夜遊神對我不懼怕它的氣勢,感覺略微詫異,嚴肅的叫我離開。


    奈何橋,共三層。


    上層紅,中層玄黃,最下層乃為玄黑,愈下層愈狹窄兇險。


    今生行善事的走上層,善惡兼半的走中層,作惡多端的之人便走最下層。


    橋下就是忘川河,河水到了此地,竟呈現出血黃色,裏麵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毒蛇和毒蟲遍布,腥味十足,令人作惡。


    當然,自願在奈何橋上跳下忘川河等待千年輪迴的人,並不多。


    大部分,皆是喝了孟婆湯後,在行走奈何橋時不慎跌落的鬼魂。


    其中,以走中層和下層的鬼魂居多;當中又以走最下層的鬼魂為首。


    走最下層的人,會被鬼魂攔住,拖入汙濁的波濤之中,受毒蛇撕咬,毒蟲叮。


    我退到三生石畔時,竟然在橋梁上下和左右橋頭上,出現了渾身濕噠噠的鬼魂。


    莫非,這是水鬼?


    媽的,這又是什麽鬼道理!


    那人,最終被夜遊神投進了腥臭的忘川河,忍受千年痛苦。


    ……


    我並未急著轉身返迴孟婆亭,而是站在三生石前,細細打量著三生石。


    傳說,它記載著每個人的前世、今生和來世的記憶。


    前世因,今世果,宿命輪迴,緣起緣滅,皆重重的印刻在了三生石上麵。


    千百萬年來,它見證了芸芸眾生的苦與樂、悲與歡、笑與淚。


    該了的債,該還的情,三生石前,一筆勾銷。


    終是忍不住攀手撫摸,在接觸到光滑石麵的那一刻,我的魂體忍不住劇烈顫動,就像得了羊癲瘋般。


    海量的記憶畫麵,充斥著我的腦海,我忍不住大叫一聲,旋即倒地昏迷了。


    昏迷的時候,我的潛意識還在,穿梭在一幕幕畫麵中,前世秦玉懷的記憶從出生那一刻,直到死亡,所經曆過的所有事情,我深深的記在了腦海中!


    今生我未亡,然而三生石給出的畫麵,竟然隻有一幕。


    我伸展著遮天蔽日的骨翼,一頭濃密的金色長發,獠牙畢現,懸浮在一座滿目蒼夷的城市上空。


    人們的哭喊,撕心裂肺的嚎叫,不時傳來的爆炸聲,是那麽得真實。


    而在我對立麵,他或她?


    在烈日下,刺眼的金光將他(她)的麵目遮蔽,無法看清楚。


    唯一能夠辨認的,竟是他(她)手中提著的一把鋒利的長劍。


    劍尖還在滴著血珠,他(她)似乎還說了一句,什麽體的血。


    唯獨這一句話,讓我心神皆顫。


    我不確定他(她)說的是不是小凡的血,沒來由就似一把利刃,重重的刺入了我的心髒。


    至於未來的畫麵,一團迷霧,不斷的翻滾著翻滾著,竟然沒有半點要顯露畫麵的跡象。


    ……


    當我被叫醒時,我正躺在孟婆亭內。


    在我身邊,放著一個空碗。


    我那時的第一反應,幾乎是跳著站起來的。


    “孟奶奶,你該不會給我喝了這玩意吧?”我摸著喉嚨,眼裏滿是惶恐與懵逼。


    “嗬嗬……傻孩子,奶奶心腸可沒這般壞。”孟婆一句話,算是打消了我的後怕之心。


    李好忽的蹦出來,擔憂的問道:“老鄉啊,你可把哥嚇壞了。”


    我摸著鼻尖,不好意思的打了個歹勢的手勢,爾後問道:“我昏迷了多久呢?”(歹勢是閩南語,就是對不住的意思。)


    “按照陰間來算,有一天一夜;按人間來算……”李好哪都好,就是太較真。


    “得得得,暫停。”


    我連忙打斷它接下來的話。


    掃了眼四周,並未瞧見我和它帶領的那隊鬼魂。


    “那群鬼魂哪去了?”我撓著腦袋問道。


    “投胎了啊,老鄉。”李好伸手摸向我腦門,被我一手打開後,道:“老鄉啊,你是不是把腦子睡壞了?”


    媽蛋!


    我走到一旁,死盯著眼前這條迴情關。


    老子好不容有機會,把別人踢下輪迴路,美好的幻想,就這麽泡湯了!


    感覺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眼角撇過,卻見孟婆瞧著我的眼神,有些異樣,似有話要對我說。


    “你先到那等我會,我想靜靜。”隨便指了一處地方,李好不敢反駁,低語著離去。


    在它走遠後,孟婆佝僂的身軀,陡然挺直。


    龍頭手杖鈍了鈍地麵,道:“孩子,老身有話對你說。”


    我眯著眼,端著後身的姿態,不敢造次。


    孟婆給我的感官很奇特,她幹癟的軀體內,蘊含的力量很強大,可她依舊祥和,不帶絲毫殺氣。


    “孩子,接下來的時日,直至鬼門大開,便在老身此處待著吧,外麵不太平。”


    孟婆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聯想到了許多。


    我昏迷的一天一夜,極有可能發生了大事,或許是孟婆護住了我,沒讓人難為我。


    “婆婆,小子鬥膽問幾句,可是婆婆護著我?”我的性格,注定了天不怕地不怕,有點渾。


    “你個小渾頭,在陰曹地府,可沒人敢多問老婆子幾句……帶著便是!”孟婆不鹹不淡說道。


    說實話,尊老愛幼,是我大華夏優良的品格,我樂嗬嗬的笑著,爽快的不再多問。


    離開孟婆亭,走向李好。


    本想問幾句,但看其一臉懵逼的模樣,我就知道了。


    他什麽都不知曉,他隻是小小的鬼差。


    大能之間的過招,也不是它能夠參與的。


    “老鄉啊,我們趕緊迴城吧?”李好有些許焦急。


    我拍了拍李好的肩頭,道:“孟婆需要我留下來打下手,咱們過幾日再見。”


    “那老鄉,你一定要記住你我間的約定。”


    “安啦安啦,天地良心,老子沒毀諾的習慣。”


    李好一步三迴頭,直至踏入傳送高台,我才鬆了口氣。


    好在四周沒鬼,不然指不定認為我和它有斷背情誼。


    返迴孟婆亭,孟婆囑咐我,這段時間可以在迴情關轉悠,但不許再走到三生石畔。


    閑來無事,我應承過後,便在孟婆亭偏僻一角盤膝而坐。


    這一坐,我陷入了難得的夢寐中。


    無欲無求,思維無限放空,思緒異常平靜。


    ……


    直至聽到有人唿喚我,思緒這才悠悠拉扯而迴,逐漸醒轉。


    這一覺,異常舒適,從靈魂深處感到輕鬆。


    “老鄉,你醒了?”李好欣喜的出現在我眼前,賤兮兮的笑著。


    我劇烈活動了一番,道:“時間到了?”


    “老鄉啊,今日便是鬼門大開,酆都城已經開始招鬼差,今日我老李要投入輪迴,重新做人!”


    我瞥了眼孟婆,卻見她對此話,無動於衷。


    “你準備如何引開白夜兩位遊神?”我出聲探聽道。


    “這是我準備的一張親押令,屆時給二位一看,保準沒問題!”


    我再次深深的看了眼孟婆,見其舀起一碗又一碗湯頭,心中直覺一定有問題。


    最終,我與李好帶著一票鬼魂,來到奈何橋前,李好用一張親押令,竟是帶著我,與一群鬼魂過了奈何橋。


    一路竟然暢通無阻。


    奈何橋分三層,我與它走的是最上層,並未有半分危險發生,至於生前善惡減半,或是作惡多端的,任由它們自生自滅。


    帶著一群好鬼,終是來到橋另一端。


    此地有兩座橋,一座為金橋,一座為銀橋。


    原本,我也以為隻有兩座橋。


    不曾想,在一旁還有四座,各自是:玉橋、石橋、木橋、竹橋。


    這批鬼魂,清一色走的石橋。


    兩橋也是有說法的。


    石橋:給在世功過參半的人經過,投身平民百姓,享小康之福。


    李好按照著陰兵給它的批票,依次送這些人過了石橋。


    拉著我來到六道輪迴麵前。


    在我眼前的,是六個閃動著各色光芒的光團。


    暗白色為天道。


    暗綠色乃阿修羅道。


    暗黃色來自人道。


    暗藍色是畜生道。


    暗紅色為餓鬼道。


    霧煙色是地獄道。


    我與李好,一人站一邊。


    這群鬼魂的眸瞳清澈,宛若初生的嬰孩般。


    “老鄉,踢完它們,一定要記得把我踢下去投胎轉世。”李好激動道:“時間不多了,速戰速決。”


    我也很是激動,暗黃色的人道輪迴口轉到我們跟前。


    鬼魂一隻又一隻排好隊伍,每當一隻鬼魂來到輪迴口,我對準屁股就是一腳。


    驚叫著掉入輪迴,這種感覺真的好刺激。


    終於輪到李好,它很是欣喜的握著我的雙手,道:“老鄉啊,貴姓啊!”


    我被它的情緒所感染,直接道:“老子叫柳若宇。”


    然而它,飛快的鬆開我的手,跑到六座橋跟前,仔細思索著。


    可能是感覺自己配不上金銀橋吧,果斷踏上玉橋,頓時玉橋光芒大盛,我看不見李好的身影。


    隨後,光芒消失,李好已經走了下來。


    “柳若宇兄弟,我已經準備好了,來吧!”


    李好站在人道口,撅起屁股,扭頭微笑的看著我。


    我瞧著這賤兮兮的笑容,突然有點不舍。


    運足了力氣,大吼道:“去你馬勒戈壁!”


    “老鄉啊,我會去找……你……的……”


    聲音已然遠去,我站在六道輪迴麵前,深深的看著,牢牢的將這一幕記在心中。


    許久許久,我踏上奈何橋往迴走。


    被黑白遊神攔住,它們問我,另一隻鬼差呢?


    我剛想迴答,不料二者眼睛驀然閉上了,我停頓了幾秒鍾,確實沒有阻攔我的意思,果斷離開了奈何橋。


    迴到孟婆亭,孟婆樂嗬嗬的看著我。


    “孩子,該迴去了。”


    “孟奶奶,再見!”


    “老身送你一程!”


    卻見,我眼前的場麵突然變幻風雲。


    再次出現時,我飛向正在打開的一道紅漆鬼門,穿過鬼門時,忍不住迴頭瞧了一眼。


    那場景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一大群的鬼差,押赴著一大票鬼魂,各個惶然的看著我第一個飛過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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