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宏方才從頭聽到尾,對陳瑞陽很是同情。其實他平日住在祖母身邊,隻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父母,偶爾也會有種被拋棄的錯覺。


    這會兒心疼陳瑞陽,就好像在偷偷心疼自己一樣。再加上有常適這個師弟在中間,三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至於其餘小少年們,他們都是來做客的,自然不會掃了主人的興致。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陳瑞陽帶來的小玩意太合少年們的心意了。


    陳瑞陽一邊講著草原上的狼群如何厲害,一邊給夥伴們分狼牙項鏈,一邊說草原上的烤全羊多好吃,一邊給大夥兒展示割肉的嵌寶匕首。


    少年們生在江南,長在江南,猶如溫室裏的花朵,根本沒有見識過風雨,更沒機會見識廣袤的草原,矯健的草原狼騎,氈房處處,牛羊遍地……


    說累了,大夥兒又一起吃常適帶來的點心,再論論詩文。


    孫宏原本還擔心陳瑞陽一點不懂,再有些尷尬。哪裏想到,陳瑞陽也是言之有物,學識雖然比他們差一些,卻也僅僅是一些。


    孫宏代替好奇的少年們問道,“瑞陽,沒想到你長期在外走動,居然還有空閑讀書?”


    陳瑞陽揚起笑臉,很是驕傲的說道,“我當初落難的時候,碰巧被我義母一家搭救。義母待我很好,教導我也很嚴厲。我身上的衣衫鞋襪都是義母親手縫製,平日她也會親自教授我識字讀書,出門時候更是要給我帶上幾本書。


    “你們不知道我一邊坐在馬背上吹著風,一邊背書一邊吐沙子,簡直太慘了!”


    少年人們想想那個滑稽樣子,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過之後,對陳瑞陽的喜愛也更深幾分。


    身在泥濘,尚且沒有忘記心慕光明!


    壽宴散去之後,少年們迴家之後,同父母親人說起,有人不屑,有人好奇,有人則同意兒子多同新結識的夥伴來往……


    陳昭喝的三分醉,迴去的馬車裏,眼見外甥眉飛色舞的講著他同新朋友們的對話和相處,心裏很不是滋味。


    若不是家裏遭逢大變,外甥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無憂無慮、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他拉著外甥,讓外甥同生父報仇是不是錯了?


    楊麗華帶著珠珠在家裏閑著無事,就去附近街上轉了轉,剛到門口就見馬車轉進來。


    珠珠高興壞了,揮舞著小胖手,一直喊著。


    “舅舅,瑞陽哥哥!”


    陳瑞陽飛快跳下來,跑上前抱了妹妹顯擺,“珠珠,我吃了一個鋪子的點心,味道很不錯。我問好位置了,明日帶你去買。”


    “嗯嗯!”珠珠高興的小腦袋點啊點,在哥哥臉上大大親了一口。


    楊麗華瞧著陳昭有些醉意,就迴身吩咐伺候的王嫂子,“給舅老爺煮一碗醒酒湯。”


    王嫂子趕緊去了,待得醒酒湯剛下鍋兒,王大河就進來了,小聲說道,“這兩日說話辦事都謹慎一些,舅老爺今日出門,應該是碰到不高興的事了。小心觸了主子的黴頭!”


    王嫂子好奇追問,“我沒看出舅老爺哪裏不高興,在外邊碰到什麽事了?”


    “閉嘴!”王大河低聲嗬斥媳婦兒,“把你的小心思收起來,告訴你什麽就做什麽。你別看舅老爺和姨夫人都是和氣人,就打量偷懶兒啊。咱們主子那裏可不好糊弄!”


    “哎呀,我知道了!”王嫂子嗔怪,瞪了自家男人一眼,說道,“我也不是眼瞎的人,前日我給珠珠小姐送蛋羹,珠珠小姐正擺弄小玩意兒呢。她一口一個表哥,手裏的小玩意天南海北哪裏都有,都是咱們主子給準備的。可見主子對姨夫人她們看重,我哪敢怠慢啊。”


    “這就好,我去幫忙拾喂馬提水了。”王大河放了心,匆匆去忙了。


    而這會兒前院兒堂屋裏,陳昭也把遭遇鄭秉義之事說了,末了歎氣,“大姐,若是沒有這些事,瑞陽是不是也同那些小少年一樣,每日裏歡歡喜喜去學堂,而不是跟在我身邊學算計。”


    楊麗華趕緊勸慰,“陳昭,你可不能這麽想。自然,誰都希望日子平安順遂,永遠沒有磨難和坎坷。但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也得直起腰板扛過去。


    “瑞陽雖然失去了天真的童年,但卻也比別的孩子堅毅很多,成長很多。這是旁人盼都不盼不來的!


    “再者說,身為人子,為母報仇,本就是他的責任。你若是有空閑,不如問問瑞陽怎麽想。”


    話音落地,陳瑞陽也抱著珠珠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高聲應道,“義母說的對,我不想進學堂讀書,我想為我娘報仇。就算要進學堂,也要等我報仇之後,再考個狀元告慰我娘的在天之靈。”


    陳昭明確了外甥的想法,也去了心事,這會兒也露了笑臉,打趣道,“誌向倒是不小,可惜考狀元可不是喊幾句口號就行。等以後給你找個嚴師,你先堅持幾年再說。”


    楊麗華拉著陳瑞陽坐下來,笑著給他“灌雞湯”,“義母相信瑞陽一定能考上狀元,努力的人沒有我們瑞陽聰明,聰明的人沒有我們瑞陽努力。就是這段時日,瑞陽也沒忘了讀書,比起永祿和永悅強多了。


    等以後見麵,他們怕是要大吃一驚,被你遠遠落下。”


    珠珠跟著拍馬屁,拍手嚷著,“瑞陽哥哥最厲害!”


    陳瑞陽被娘倆聯手整治的暈暈乎乎,連連表示,今晚一定要多背誦兩頁書。


    遙遠的北地,運糧的車隊走在官路上,眼見離得邊關越來越近,人人都是高興。


    邰永祿坐在當先那輛馬車的車轅上,身上棉襖因為多日未曾清洗,已經髒汙的看不出原本顏色了,他的右手握了馬鞭,左手則捏著一個幹硬的饅頭,一點點嚼著,眼睛卻像鷹一樣盯著四周,時刻不肯放鬆。


    北風吹的他臉蛋暗紅,顯見已經是凍傷許久了。


    一個護衛從後邊騎馬趕過來,高聲問道,“祿管事,咱們今晚在哪裏紮營?”


    邰永祿搖頭,應道,“今晚不紮營,連夜趕路,這附近不安生,有兩股山匪。雖然人數沒有我們多,但如今糧價瘋漲,就怕他們冒險跑來打劫。咱們走一晚上,出了他們掌控的地界再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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