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平寧街郊外的村子,理當是邱二村。我們去那裏找找線索。”


    傅止言在顧漪笙身後三步之外的距離,對她說話的時候也別過頭去不敢看她,生怕自己身上存在的潛在危險影響到顧漪笙。


    “你離我那麽遠幹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顧漪笙迴過頭去看看傅止言,半開玩笑半表示自己的擔心道。


    “你沒經曆過,你不懂它有多可怕。”


    富家千金貴女小娘子,兩世均是身處太平盛世,若無這些變數,怕是永遠體會不到這些民生疾苦,永遠沉溺在自己的家長裏短兒女情長之中。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若要擇其一,必要舍掉另一。


    傅止言仍舊保持著和顧漪笙之間的距離。


    沿著荒蕪遍野、雜草叢生的山坡慢慢走,不久就看見遠處一個巨石砌成的正門,很像是村子的入口。走近一看,上麵刻著明明白白歪歪扭扭幾個字——“邱二村”。


    血跡就像是瀑布飛濺巨石之後留下來的痕跡,斜斜碎碎地顯在門上。


    顯然不是正常死亡。


    這像是屠殺的痕跡。


    兩人進村子一看,隻見那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死屍,間或有些螞蟻蟑螂等各種麵目可憎的蟲子爬行,還有肥碩的老鼠啃食著人的屍體,腥臭的味道好像是身處腐敗的鹹魚鋪子之中。


    “傅止言,你看那人。”


    顧漪笙瞪大了雙眼,望向一具處在村子較高地方的顯眼屍體。她雙手糾纏得緊緊的,想要向前查探,她極為小心地挪動著腳步,就像是在“跳房子”一般——不過是極為複雜的那種,生怕自己粘上周圍這些不幹淨的東西。


    那具屍體身上有著肉眼可見的猙獰傷疤——一處貫穿心髒的巨大道口直到現在還在汩汩冒著黑血,並混雜著一些蟲子之類的東西爬上爬下;一處刀口直接砍斷了他脖頸的一半,導致這人的屍體雖然以一種極為詭異的方式趴伏在地上,但他的頭卻是翻過來朝上的,那被剜掉一隻的眼睛就是不肯閉上,似乎在控訴著他人的罪行足以讓他死不瞑目。


    隻有他的手,仍然保持著向西邊指的狀態。


    即便是,他的手幾乎已經被周圍的蟲子啃咬的僅剩下骨頭。


    “西邊,他是想去西邊拿什麽東西麽?”


    顧漪笙順著這句屍體所指的方向,打算過去看看。


    “別過去。”


    傅止言看見她想要走過去,趕忙阻止。


    “說你笨,又沒好好學經天緯地吧?那邊可是毗鄰西涼的翔鳳郡,再過兩個關隘,你就走到邊關了。”


    難道說,害人者是從翔鳳郡來的?


    周圍人身上也有著或多或少的傷口,那傷口就像是屠夫切炙肉一般隨便在人身上的什麽位置。


    看樣子,來人不少,且足以將整村屠殺殆盡。


    害人者要麽是高官權貴,要麽是家財萬貫,不然決計雇傭不起來這麽多人。


    “你剛剛叫我看的人,我也仔細觀察了一下,你看他的朽骨上戴著一隻戒指,這一般是村子裏的托管才會穿著佩戴的物件。”


    傅止言指指那人露出的手骨。


    顧漪笙一看,發現除此之外,這人頭上還戴著一頂襆頭,裏麵用作支架的絲葛巾子尚且沒有被完全破壞掉。


    這襆頭是女皇時期所推行的一種統一官員發型的物件,常常在包好後呈現出駝峰狀,隻有有一定品級的官員才有資格裝戴。


    “那麽也就是說,連托管都被殺了。究竟會是什麽人?竟然如此蠻橫!”


    顧漪笙為眼前的景象感到氣憤。


    “如你所見,這隻手指頭所指的西方某城,或國家是有可能的,當然不排除其他地方。”


    傅止言環顧四周。


    “既然來此處劫掠燒殺,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不遠處,一柄沾滿了汙泥和血漬的殘刀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殘刀上鑽有一空洞,一串鐵製璫狀彎環從其中穿過,乃是西域人或是西部諸郡多用的彎刀式樣,上有著因為被埋沒許久而難以看清的紋飾。


    “這就是關鍵。”


    傅止言看著這柄刀。


    “我們得想辦法,把它拿迴去。”


    顧漪笙看著他的眼睛,當然明白這是在留取證物,當即扯下一片長長的衣擺,對著那柄刀比劃比劃,覺得應該是足夠把那刀包裹緊了,便遞給了傅止言。


    屋後麵同樣是遍地死屍,隻不過這邊的人與前麵他們看到的有所不同——更像是栽贓在顧漪笙食邑封地屋子裏麵,被說是餓死的那些人。


    一樣的嘴唇發白,身形消瘦、但嘴巴邊上有著膿血和黃色的流動體……


    看來,果真是有人惡意轉移這些染了病的屍體陷害顧漪笙。


    其心可誅。


    這村子即便是已經橫遭此災禍,卻依舊可見當時的繁榮。


    一處沒有如何遭到洗劫的屋子裏,農具整整齊齊,一旁農田溪水邊的水車依舊在井然有序地運轉——盡管淌下來的水已經不複從前一般清澈,甚至有時會舀起幾瓢血水。


    如果沒有這些人不法的入侵,這村子應當是一副黃發垂髫、怡然自樂的情景。


    “看樣子,應當是近幾日的事。照著官府的辦事效率,在離京城這麽近的地方,這樣的事情應當早就被聖上知曉了才對。怎麽會是依舊如此景象?”


    顧漪笙皺著秀眉,桃花眼疑惑地四下看了一眼,對此景象表示不理解。


    “可惜的是,聖上似乎從未對此事有過察覺的樣子。”傅止言搖搖頭,“聖上乃是堯舜之君,若是發生如此民生疾苦之事定然不會不知曉,定然會當下采取措施,但眼下,明顯是有人故意瞞報……”


    顧漪笙點點頭,應和道:“或是,上報的那人已經被殺了。”


    傅止言看看手裏的那本《長安平寧郊外瘟疫病患不治者》,表示讚同:“有人意識到瘟疫,說明要麽在屠殺之前,瘟疫就已經爆發,但上報的官員被殺死;要麽,就是在屠殺之時隻有少數人死亡,剩餘人感染了瘟疫,後來被官員發覺要上報,但不知為何這本冊子遺失了。”


    屠殺官員……


    屠殺官員可是重罪,要想被人不發覺更是難上加難,更何況這可是京城!


    除非……


    除非有人官官相護,互相遮掩罪行。


    但是,他們這麽做,究竟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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