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幹就幹,秦絕戴上耳機出門。


    在健身器械上度過的時光總是格外平靜,半晌,秦絕揪起一截毛巾擦汗,一低頭瞧見手機提示欄裏靜靜躺著幾條消息。發送者有點意外,是劉棟。


    “什麽情況,劉大媽又想投喂我了?”她開玩笑道。


    話是這麽說,秦絕估計是劉棟這小子自己有事。


    點擊跳轉“秦絕的家”提問區,數分鍾前的留言映入眼簾。


    【秦哥!不知道打擾你沒,恭喜你金蘭獎大豐收!我跟我爹媽還有我嬸那天晚上在電視機前看的頒獎典禮直播,你老帥了!#呲牙樂#呲牙樂】


    【我媽還惦記著給你送雞湯呢!不過聽說你閉關了,不知道還方不方便。你要是想喝了一定跟我們說哇,立刻給你安排上!】


    【啊對,有個事不曉得我媽有沒有跟你分享,就是我嬸之前不是弄到了一大捧種子,每天興致勃勃地在院子裏種嘛,然後前兩天有個大老板請客戶來村裏度假談生意,正巧看見她在院裏澆水,也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子就看上那些種子了!投資的意願特別高!】


    【真要說起來這還得感謝你,因為那個大老板是你的影迷嘞,是看了《非雁》的拍攝花絮才特意選的我老家這塊地方請客戶。聽我媽說,他當時發現種子驚喜得不得了,一連說了好幾聲你果然旺他!】


    秦絕:“……”遲川這貨又整這些沒用的。


    她把鷹係列衝鋒衣的收入丟過去的時候隻說了讓遲川想個辦法補貼給守林人劉梁的母親,沒想到他在裏麵加了這麽多戲。


    無語地吸了口氣,秦絕一邊眼角抽搐一邊打字:


    【別鬧,這可跟我沒關係。】


    嘴長在她自己臉上,她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


    又道:【俺們正兒八經的演員不搞這些玄學人設。】


    “山神”劉梁顯靈關我秦絕什麽事。


    劉棟迴消息迴得挺快:


    【哈哈哈哈哈,好的好的。偷偷跟你說,我也覺得那個大老板挺迷信】


    【不過我嬸平時不也有點神神叨叨的嗎,感覺他倆正好撞一塊了,這下合作愉快皆大歡喜】


    秦絕笑了笑:【嗯,挺好的】


    【嗯嗯,雖說我們新時代青年不搞那些個封建迷信,但你別說,這樣的事還真的蠻看緣分哈……】


    劉棟嗯嗯哈哈地開始扯別的,秦絕識破他的異樣,直接發了條語音:


    “行了,東拉西扯的,棟子你到底想找我說什麽?”


    語氣帶笑,一聽就知道說話的人沒有不開心,杜絕了文字冰冷被人誤會的可能性。


    “呃,哈哈哈哈,秦哥牛啤,果然瞞不過你……”劉棟迴以心虛的幹笑。


    他壓低聲音進入正題:“哥,就是……你先前在我們這拍《非雁》,有一次在我家院子裏排練念台詞,然後我手賤錄了個視頻作紀念,你當時也同意了……這事你還有印象不。”


    秦絕略一迴憶:“嗯,記得。怎麽了?”


    劉棟更加支支吾吾:


    “就是,嗯,就是……我社團裏有幾個女同學,挺喜歡你的,是你的粉絲。有一迴我聽她們聊到你,冷不丁就想起了這事,接著就……嘴欠,跟她們說了。”


    其實不止說了,還嘚嘚瑟瑟地把視頻給人家看了。


    結果沒成想,一次虛榮心上頭的炫耀惹了“大禍”,現在的秦絕實在太火,火到劉棟下了課被一群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個消息的女同學們團團圍住,有的想看視頻,有的想要視頻原件,還有的追著問他秦絕的私人聯係方式,言語之間甚至帶著些旖旎的暗示。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劉棟當時就感覺自己是那個雞。


    ……好像有點怪,還是當那個犬吧。


    總之,劉棟起初心理上還是爽了一下的——我去,那麽牛逼的秦絕竟然在我家院子裏住過!我還跟他聊過天說過話!……他甚至還給我家殺雞來著!


    我親眼看見的!


    我還親手提過那兩隻雞呢!——哦我好像就提了一隻,另一隻是助理小哥接的。


    但是隨著事情發展,找自己的人越來越多,說的話也越來越“那個”,劉棟開始慌了。


    他低估了秦絕的熱度和影響力,也低估了粉絲們的熱情和瘋狂。


    原本的暗爽逐漸變成了害怕。


    一言以蔽之,陣仗這麽大,劉棟感覺自己這根蔥要頂不住了。


    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向秦絕負荊請罪。


    “對不起對不起,哥,我最開始真的就是那種,‘誒,你們說的這個牛逼的人我認識!’,就想炫耀炫耀……”


    劉棟哭喪著一張臉,良心遲來地隱隱作痛,“我錯了,我是個傻逼,我當時就應該先過問你的意見,再怎麽也不能自作主張——”


    秦絕微微蹙眉,仔細聽完事情的原委,聽到最後有些哭笑不得。


    “你先別慌。”她好笑道,“這點事談不上給我捅了多大的婁子,倒也不用那麽看得起你自己。”


    “……”劉棟的真情流露戛然而止。


    這話說的,一時不知道是該放心還是該鬱悶。


    但是心裏確實踏實多了。


    不僅僅是因為秦絕話裏的內容,還因為秦絕說這話時那種拿自己當自家人,實實在在有啥說啥的口吻。


    “哥,你說怎麽處理。”劉棟正色道,“我都聽你的。”


    這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地道,就算秦絕要把他發賣了,他也心甘情願地領罰。


    “行,先說公事。”


    秦絕略作沉吟,“一會兒我讓經紀人給你一個郵箱地址,你把那個視頻原件發過去,發完了以後刪除視頻在你那裏的一切存檔,包括你發的那封郵件。這個會操作吧?”


    “會會會。”劉棟還不至於那麽廢物,“我一定刪得幹幹淨淨!”


    “嗯。”其實問題不大,就算劉棟刪漏了哪,也有森染幫他一鍵清空所有痕跡。


    “之後你就不用管了,我會發一個官方的。有人再問,你就讓她去看官方。”秦絕接著說道。


    “明白!”劉棟趕緊應聲。


    “私事的話。”秦絕的語氣鬆弛了許多,“我沒什麽好多說的。如果你真有那個心,我說再多也沒用。”


    “秦哥,我——”


    “你記著一句話就好。”秦絕打斷劉棟焦急的自證,“別做那些劉大媽知道了會罵你的事。”


    劉棟久久不語。


    秦絕也沒再多說,把時間留給這孩子。


    她知道自己躥紅爆火以後有很多人把她當“東風”。


    遠的不說,就說那晚金蘭獎頒獎典禮。有幾個典禮結束後被她當麵鞠過躬道過歉的誌願者現在已經在開直播了。


    直播裏翻來覆去地講“當時秦絕站在我麵前,他的麵容多麽多麽誠懇,我的內心多麽多麽觸動……”等等,等等,反正就那點事兒。


    添油加醋地複讀,把“我和秦絕的聯係”作為吸流量的手段。


    甚至有些卿卿也很吃這一口,她們喜歡秦絕,當然也喜歡聽別人誇秦絕。於是這群人裏,有的人看出來了,但是不在乎,你說了我愛聽的,我就給你直播間送禮物;有的人看不出來,傻乎乎地聽,傻乎乎地開心,傻乎乎地給主播送錢,還要真情實感地說一句:“嗚嗚嗚謝謝分享,我們秦絕真的很好很好!”


    ……所以這種事,秦絕一般不細究。


    細究了會心累。


    話又說迴來,像劉棟這樣自己知道懸崖勒馬的,已經很不錯了。


    秦絕能理解他的心路曆程。


    因為現實和網絡確實不一樣,秦絕平時跟林柔聶星梁他們在群聊裏侃天侃地,實際上對這幾位同窗究竟有多火心裏也沒個具體的概念。


    親身接觸過的人,留下的印象亦是實實在在的,要敏銳地意識到“原來xx在別人眼裏是那樣的”本身就不容易。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是,一個人看他/她的兄弟姐妹,不會覺得那是個“男人”或“女人”,首先想到的隻會是“那貨是我妹”、“那貨是我哥”、“這家夥是我老姐/老弟”。


    濾鏡不同而已,很正常。


    聽他人談到了自己“占上風”的領域,忍不住想炫耀兩句,也很正常。


    秦絕聽方友文他們吹程錚心裏一樣會爽。這種事都是人之常情,誰也別說誰就完了。


    至於劉棟因為“暴露了自己認識秦絕”而遭受到的考驗,就讓他自己麵對、判斷。


    人麽,別人說得再多也就起個提醒作用,還是得看自己心裏那杆秤。


    雖然都說“人性經受不住考驗”,但經曆一些選擇題,讓這杆秤多磨一磨,倒也不是壞事。


    秦絕清楚劉棟的心性,並不擔心。


    果然,隔了好一會兒,劉棟認認真真地迴複:


    “謝謝秦哥,我知道了。”


    秦絕笑笑不說話,給他迴了個拍拍腦袋.gif的表情包。


    【郵箱發給你了,去幹正事吧。】


    【好!】


    ……


    沒過多久,劉棟按下最後一個“刪除”,頓覺一身輕鬆。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這種“良心尚在”的感覺屬實難得,他驀然升起一股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慶幸的同時又有些後怕。


    甩甩腦袋,劉棟拿起手機。


    飛訊裏那一長串的新增好友看得人豔羨,講真,劉棟打娘胎裏單身solo到現在,從來就沒遇到過這樣的盛況,說不得意肯定是假話。


    但再得意心裏也要清楚,這些女孩子都是衝著秦絕來的,他隻是碰巧沾了個光而已。


    劉棟沉沉地吐了口氣。


    秦哥人那麽好,知道這事之後都沒對自己說一句重話,自己怎麽能對不起他。


    刪掉刪掉,全都刪掉。


    刪完了直接把個性簽名改成:【沒有視頻文件!沒有聯係方式!勿擾!】


    這樣如果那些女生仍然鍥而不舍,想找他問東問西,就會在發消息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刪了好友。要是還不放棄,想再申請,就能在申請頁麵看到他個性簽名裏的內容。


    表態表到這種程度,應該可以了……吧?


    劉棟撓撓腦袋,依然不太踏實,幹脆給自己親媽打了個電話,把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坦白了一遍。


    然後被劉大媽連罵帶教育說了倆小時。


    唿。安心了。


    這迴確實欠罵。


    解決了事情,又挨了罵,劉棟難得挺胸昂頭地走出了寢室。


    這兩天外麵的“攻勢”太猛烈,他進出宿舍樓都偷偷摸摸的,食堂也沒敢去,連吃了好幾頓的外賣。


    “哎!劉棟!”


    好巧不巧,才剛走出一段路,就被一個學姐叫住。


    劉棟猶豫兩秒迴過頭,看到學姐和另一個學長在搬東西,莫名鬆了口氣,趕忙往迴走了兩步加入他們。


    然而事與願違,學姐並沒有像劉棟想的那樣叫他隻是為了找個人搭把手。還沒走出多遠,熟悉的問句再次出現:


    “劉棟,你之前不是說問秦絕嗎?問到了嗎?”


    “呃。”劉棟麵部肌肉一抽。


    眼前這個學姐跟他是一個社團的,平時還有別的事情要交流,不方便刪好友,該麵對的還是得麵對。


    “問了,秦哥讓我把視頻發給他,發完以後自己就不要留檔了,省得日常生活被打擾。”劉棟索性實話實說,“你要是想看視頻,或者下載保存啊啥的,就等著他官方發吧。”


    學姐“哦”了一聲,雖然像是吃了閉門羹,臉上的興奮卻沒有減少,甚至比剛才還要激動。


    “所以你真的能聯係到他呀?!”她興衝衝地追問。


    “……”劉棟有點無語,“你要說私人聯係方式,像是飛訊號什麽的,那我肯定沒有啊。我就是在提問區問的,他迴複了,就這樣。”


    又補充道:“他平時本來也會迴複粉絲的問題,沒啥特殊的。”


    “提問區是什麽?”學姐問。


    劉棟一下子噎住了,感覺心裏有一群草泥馬狂奔而過。


    大姐,你還說你是粉絲呢,怎麽連“秦絕的家”都不曉得?我都知道好伐!


    “就一個粉絲app,他自己做的。”劉棟簡單解釋。


    “哦哦哦!哇,這麽好!在哪裏下載這個app啊?名字叫什麽?應用商店裏有嗎?”


    邊上的學長不耐煩了:“行了,問什麽呀,不就一個明星,給他能耐的。他知道你在這茶不思飯不想跟中邪了似的嗎?”


    這話有的部分話粗理不粗,有的部分聽著酸溜溜的,劉棟沒吱聲。


    迴過味之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隻是因為認識秦絕,就有這麽多妹子上趕著搭話聊天,這事其實挺拉仇恨的。


    “你有毛病啊!”學姐被懟炸了,“我追不追星、追哪個星怪你屁事!再說那可是秦絕!你知道秦絕有多厲害嗎?為國爭光!龍洲三十年以來第一個國際影帝!還有他金蘭獎——”


    “哎呀得了得了得了。”學長被吵得五官皺成一團,“你先把東西搬了行不行,那邊等著用呢。”


    “哼!”學姐翻了個白眼,“你就嫉妒吧你,看人家長那麽帥還那麽有實力,心裏不舒服了吧?”


    說完,梗著脖子從小推車上拎起兩大包東西往前走,留給兩人一個氣勢洶洶的背影。


    學長對著那個背影撇了撇嘴。


    “神經病。”他嘰嘰咕咕,“果然一沾上飯圈就會變腦殘。”


    又轉向劉棟:“你等著吧,迴頭肯定上喵影音‘哎呀家人們誰懂啊,今天學校裏一個男的嫉妒我愛豆~~~’……嘁,有病。喜歡個小白臉給她鬧麻了。”


    劉棟嗬嗬幹笑,沒出聲,低頭搬東西假裝自己很忙。


    實話說,他覺得兩邊都有點那什麽。


    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不過話又說迴來,要是秦哥的新粉絲都像那個學姐一樣……想想是挺糟心的。


    劉棟神情複雜。


    他不追星,也不了解學長嘴裏陰陽怪氣的“飯圈”,但他接觸過秦絕,放假迴家幫忙的時候也遇到過一些過來打卡“秦絕同款農家樂”的可愛姑娘,她們人都很好。


    感覺跟現在看到的是兩個世界。


    “唉。”劉棟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概這就是人紅是非多吧。


    同一時間,某學校宿舍。


    “啊啊啊啊我感覺自己之前都白活了!竟然現在才入坑秦絕!!”


    一陣悲鳴,隨後是一陣花癡的自語,“嗚嗚他怎麽偷偷背著我變得這麽帥,跟《囚籠》那會兒完全不一樣了。果然紅能養人……哎呀好好看……”


    “你看看你,被迷暈了都。”室友嬉笑著揶揄。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嘛!你快看這張,哇這張實在太絕了——”


    “嗯嗯?我去,真的好帥!”


    “是吧是吧!我覺得就是玩梗的人太多,把妝造的效果都給衝淡了,他金蘭獎這套look從頭到腳都好牛啤,光是生圖就直接秒了!”


    “確實好看,嘻,我也要去點個關注。”


    吵吵鬧鬧的聊天聲仿佛永不停歇,一旁的紀蘭澤愈發沉默,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蘭澤蘭澤,你看這個,哎呀你看嘛!”不多時,室友分享的心無處安放,衝過來把手機懟到紀蘭澤麵前。


    “看!是不是特別帥!帥到打破次元壁!”


    “……嗯。”紀蘭澤一如既往,一臉社恐相,慢吞吞地應聲。


    “是吧,超級帥對不對!”


    室友得到了迴應,更加起勁,仿佛自己有了男朋友就見不得別人單身一樣,極力鼓動著紀蘭澤加入她們的吹秦絕陣營。


    “你也入坑唄,入坑秦絕真的不虧!”室友迴憶了一下接著道,“反正你平時也看直播!秦絕也直播的!”


    “呃……不了吧。”被按頭安利的紀蘭澤尷尬地笑了笑,“我看的是虛擬主播,真人還是算了。”


    “哎呀,那些虛擬主播有什麽好的,還不是臉很普所以才要靠什麽二次元什麽皮套,哪有真人養眼啊!”


    紀蘭澤扯了扯嘴角。


    “我覺得挺好的。”


    她聲音很低,比起反駁更像自言自語,但這樣微弱的音量還是被室友捕捉到了。


    “嗨呀你品味不要這麽低嘛!來我跟你說,這個秦絕啊,他——”


    “喜歡真人就是品味高嗎?”紀蘭澤小聲嘀咕。


    室友耳朵尖,聽到這話像是被人迎麵澆了一盆冷水,立刻帶著滿臉被掃興的慍怒大聲反駁:


    “你懂什麽,我喜歡的可是秦絕!”


    “二十歲的影帝!!國際影帝!!!”


    他影帝跟你有什麽關係……


    紀蘭澤垂眼不語。


    什麽時候我喜歡的明星比你喜歡的明星厲害,就等於我比你厲害了?


    又不是家長養孩子。


    可話說迴來,家長拿孩子的成績攀比,也很討厭。


    “比來比去”這種行為本身就很討厭。


    退一萬步,要比,幹嘛不比自己?


    被家長當成炫耀資本的孩子,他們的感受有被關注過嗎?


    同理,被室友拿來論證“我品味比你品味高”的秦絕,他的感受恐怕也沒人在乎。


    大家都是一樣,莫名其妙就成了“愛”你的人手裏用來比較的工具,也因此莫名其妙地被強塞了許多居高臨下的期待。


    紀蘭澤悶頭玩手指。


    想當初,她也是被父母帶著補習班興趣班連軸轉,他們嘴上說著為了她好,實際上隻是想讓自己的後代在同事、老師和其他家長麵前“拿得出手”。


    所以紀蘭澤後來就抑鬱了。


    抑鬱得簡直——雖然這麽說挺地獄笑話的吧——抑鬱得簡直水到渠成。


    父母還很納悶。


    不懂為什麽一向乖巧懂事成績優異的女兒突然就抑鬱了。


    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紀蘭澤知道自己跟他們沒話講。


    她默默忍受著病症的痛苦,默默吃藥自救,在每一個消沉沮喪提不起勁的白天或夜晚,放任全部的意識沉進動畫漫畫遊戲的海洋,以尋求短暫的慰藉。


    大學報到第一天,室友看見紀蘭澤桌麵上擺的立牌和亞克力磚了然:“哦,你是二次元!”


    紀蘭澤就嗯。


    “哦哦,二次元嘛,我知道,就紙片人,cosy什麽的,acg文化!”


    紀蘭澤繼續嗯。


    也不想主動解釋acg裏的c指的ic(漫畫),不是cosy。


    她被父母貼了快二十年的標簽,上了大學再被室友貼幾個,無所謂的。


    室友果然也沒細究,幾個現充手拉著手忙社團、忙活動、忙社交,仿佛每天都有發泄不完的精力,上完課做完大作業還能談戀愛、講八卦、聊娛樂圈、認識新朋友、練腰練臀練天鵝臂。


    紀蘭澤跟不上她們的步調,也不想跟,遂默默貓在寢室裏長蘑菇。


    開學到現在,和哪個室友都半生不熟。


    所以似乎也很容易被冒犯。


    “嘁,不跟你說了,你真沒品!”室友抱怨著迴到她自己的座位。


    “啊哈哈哈,大家愛好不一樣,很正常嘛。”另一個室友打圓場。


    “難以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get不到秦絕的人!”前一個室友痛心疾首,“你就看他這張臉!你就看他這個身材!你就看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實力!這能不被戳到?!這能忍得住不入坑?!”


    “好了好了,來跟我聊,你剛剛說秦絕怎麽?”


    “哦哦,就是啊,路人不是都在玩他頒獎典禮的獎杯梗嗎,但其實金蘭獎含金量特別足的!《frozen》你知道不,就是《冰雪奇緣》,就有《letitgo》那首歌、那個現場演的、有秦一科技特效那個……對對,舞台劇!秦絕是那個舞台劇的總導演!可厲害了!!”


    《frozen》?


    紀蘭澤眨了眨眼。


    啊,沒記錯的話樂巫大人有參與這部音樂劇的配音,配的是雪寶來著……


    算了,說出來肯定又要被煩。


    還是當沒聽見吧。


    紀蘭澤戴上耳機,點開e站,熟悉的狐獸頭像映入眼簾。


    點進直播間,空靈輕柔的哼鳴像一條縈繞在耳畔的、涓涓流動的小河,悄然將低落憋悶的情緒驅散大半。


    紀蘭澤微微彎起唇角。


    好安心。


    自出現以來就未曾關閉過的直播間,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打開e站就能走進去蜷成一團呆著的直播間。


    是她的賽博秘密基地。


    也是她的精神狀態穩定劑。


    世界破破爛爛,大狐狸縫縫補補。


    紀蘭澤趴在桌麵閉上眼睛。


    記憶一瞬變得遙遠,她想起數月之前那個情緒崩潰的夜晚,當時父母在飯桌上講了很多很多,扒開每個字竟瞧不出一句祝福,滿滿當當盡是理所當然的信任和期盼。


    好不容易挺過高考、即將迎來大學生活的紀蘭澤猶豫著問:


    “可我要是達不到你們的要求怎麽辦?”


    母親笑著說:“怎麽會呢,寶貝不要有壓力,你那麽優秀。”


    “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其實沒那麽優秀,我——”


    “不可能。”父親打斷紀蘭澤的話,“你可是我跟你媽的孩子,我們兩個的孩子一定是最出色的。”


    然後安慰紀蘭澤道:“別擔心,相信自己。”


    那頓飯像以前的每頓飯一樣,吃得很窒息。


    在父親用滿是自豪的目光看過來,並深情地對自己說出“蘭澤,爸爸媽媽這輩子最驕傲的作品就是你”的時候,紀蘭澤終於靜靜地崩潰了。


    她迴到自己的房間,上一秒反鎖住房門下一秒就趴在地上開始幹嘔,她無比清楚自己的存在從頭至尾都相當於她爸手腕上的手表或是她媽脖子上的項鏈,是光鮮亮麗的是炫耀給別人看的,是一個令人麵上有光的物件,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父親和母親都是名牌大學的博士畢業生,年紀輕輕便事業有成。


    他們堅信彼此雙方基因相結合的產物一定是最最優秀、最最出眾的。


    紀蘭澤不這麽想。


    紀蘭澤壓力很大。


    她其實已經反複問過好多次,“如果這次考試我考砸了怎麽辦”、“如果這次競賽我沒進決賽怎麽辦”、“如果我做不到你們期待的那樣怎麽辦”。


    但得到的迴答永遠都是飽含信任的笑容,和一句輕飄飄又重若千鈞的否定。


    “不會的”、“不可能”、“你永遠都是最棒的”……


    這不是紀蘭澤想要的迴答。


    她真正想聽到什麽,其實她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絕對不是這樣的答複。


    那晚崩潰的紀蘭澤把哭聲壓在嘴裏,含糊不清地錄了一條音頻,將這個問題投給了“樂巫yq”。


    “是我任性嗎?”她抽噎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是我矯情嗎?我到底想從他們嘴裏聽到什麽?”


    這隻是一次繃不住情緒的發泄,紀蘭澤沒指望被迴應。


    但當晚一聲郵件提示音攜來附件裏的音頻文件。


    紀蘭澤點開,以為會是一段舒緩心情的輕音樂。


    卻聽到了兩句迴複,男聲的,女聲的,威嚴但不失溫厚的,成熟但不失溫柔的。


    那對男女——那對虛擬的父母——對她說:


    “無論你怎麽樣,爸爸媽媽都會愛你。”


    紀蘭澤的眼淚刹那間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那個晚上她仿佛把所有的壓力和不安都哭盡了。


    然後第二天,紀蘭澤在飯桌上撂下碗筷,以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告知並要求父母帶她去醫院就診。


    她獲得了一張重度抑鬱症的確診書,也終於獲得了“不那麽優秀也可以”的自由。


    盡管父母還是無法理解,完全沒想過還有“辦理休學手續,以便患者休息療養”這種選項,但是沒關係,能自己貓在寢室裏安靜地長草已經很好了。


    紀蘭澤靜靜地聽大狐狸吟唱著不知名的旋律。


    月夜,密林,她和許許多多個聽眾一起,拋卻煩惱與憂愁,做一隻飄浮在狐獸周圍的螢火蟲。


    往日如此,今時亦然。


    “哎我跟你說,粉秦絕真的巨爽!你聽說他和景興河的瓜了嗎?就當時秦絕還沒現在這麽出名,景興河以為是個好欺負的十八線,就搶了他的角色。結果呢,秦絕反手在國外拿了獎!影帝王者歸來!直接就是一波打臉!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超爽!沒想到現實裏真有這種爽文!!”


    縹緲悠長的吟鳴裏,室友嘰嘰喳喳的聲音漸漸遠去。


    “還有還有,秦絕對粉絲也可好了,聽說她們用的那個‘秦絕的家’app就是他親手做的。哇,真的,追秦絕也太幸福了吧!我又開始後悔沒早入坑了!不行,我也要買個號……”


    再後麵的話,已經飄不進紀蘭澤的耳朵。


    8000+,4.25~4.28的更新四合一。不好意思寫完忘發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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