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輪椅的輕響漸行漸遠。


    夜驚堂在門前負手而立,看著滿院飛雪,暗暗琢磨著蕭山堡和龍正青的事情。


    正出神之際,後方茶室的房門悄然打開,東方離人探頭瞄了一眼,而後輕手輕腳走到了背後,湊到夜驚堂耳邊:


    “戀戀不舍?不去送送?”


    夜驚堂有些好笑,迴過頭就在耳側的臉頰上啵了下:


    “什麽戀戀不舍,華小姐隻是過來探望罷了,剛才殿下也聽到了,和男女之情半點不沾邊。”


    “都交換定情信物了,還不沾邊兒~”


    東方離人扶著夜驚堂迴到書房坐下,從桌上拿起木盒,看了看裏麵的毛筆。


    燕京萬寶樓能把生意做到西海諸部,肯定有點真本事,論手藝恐怕和範家鋪子這種一個級別,製作的毛筆無論品相還是手感,都無可挑剔,連東方離人看著都顯出三分讚許。


    夜驚堂是玩槍杆子的,寫不了多少字,見此開口道:


    “殿下若是喜歡,拿迴去收藏?”


    東方離人淡淡哼了聲,把筆盒放在原本碧玉小烏龜的位置:


    “人姑娘剛送的心意,本王拿走像什麽話?若是讓人華小姐知道,你怕是得留下個懼內的名聲。”


    “我敬畏殿下,不是應該的。”


    夜驚堂抬手拉著笨笨,想讓她繼續坐在腿上。


    但東方離人好不容易才壓下麵紅耳赤,可不想又被抱著白摸一整天,她麵向夜驚堂,臀兒枕在桌子邊緣,雙臂環胸:


    “如今好歹是國公爺了,別整天想這些,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的老話,沒聽說過?”


    “自然聽說過,但我不好酒,殿下應該勸勸陸仙子。”


    “色你隻字不提?!”


    “嗬嗬……”


    東方離人身材非常高挑,像是水水和三娘這麽靠坐在書桌上,還得略微墊腳;而東方離人直接是斜靠著,還能把右腿搭在左腿上,配以雙臂環胸的姿勢,頗像偶然進辦公室找下屬閑聊的女上司。


    夜驚堂雖然想擺出正襟危坐的氣態,但確實有點難,便托著腰讓大笨笨坐在桌子上,而後幫忙捏小腿:


    “走路過來累了吧?我幫殿下按按。”


    東方離人沒抽開,便雙手撐著桌子,居高臨下道:


    “你要是實在閑著沒事,就乘車進宮一趟,給太後和聖上請個安。昨天伱當街暈倒,太後擔心的不輕,昨晚竟然從地道跑來王府詢問情況,聖上早上也起晚了,恐怕也是擔憂你安危……”


    夜驚堂轉眼看了下天色:


    “我就是氣虛,行走無礙,晚些時候入宮一趟吧。”


    “行,等會坐本王車過去。”


    東方離人鞋子被褪下,踩在了夜驚堂膝蓋上,心頭怪怪的,便看向窗外:


    “繼續教你吟詩作對,不許亂對,聽到沒有?”


    “嗯哼。”


    “你還‘嗯哼’,怎麽學起師尊口氣來了?”


    “呃……”


    ——


    天街一場大戰,導致承天門內外滿地狼藉。


    作為皇城正門,破破爛爛顯然有失體麵,為此工部的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場,開始著手翻修城門樓和街道。


    昨日大戰,算是開國以來在雲安發生的最大規模交手,上次女帝打曹公公,都沒搞出這麽大動靜,可能是覺得有紀念意義,有些拍女帝馬屁的臣子,甚至還提議在承天門外立兩座雕像。


    但朝廷給活人塑像,基本上‘肉身封神’的意思,夜驚堂當護國門神,杵劍站在宮門之外震懾四海宵小,倒是勉強夠格;但作為對手的花翎,站在旁邊就顯然不合適了。


    為此這個女帝很喜歡的提議,還是被群臣給否決了,改為弄了一座刀扇石雕,放到了梧桐街口,來紀念在此地一決雌雄的兩名武道巨擘。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


    因為昨天剛有賊子在皇城外搗亂,西側港也發生了劇烈衝突,皇城尚處於戒嚴狀態,下午時分,銀裝素裹的皇城裏,隨處可見結隊巡視的禁軍。


    福壽宮內,因為太後娘娘昨天晚上自作主張,從地道偷偷跑去了靖王府,導致楊瀾被靖王訓了一頓,今天可謂嚴防死守,直接站在地道入口,以免太後娘娘一不留神又不見了。


    太後娘娘雖然十分掛念色胚護衛的安危,但兩人的關係終究不好挑明,太關心難免惹人生疑,為此昨夜迴來後,便老實在寢殿裏歇著,讓紅玉去打探城外的消息。


    眼看一個白天就要過去了,外麵還沒有確切消息傳來,太後娘娘自然憂心忡忡,站在銀杏樹下,麵前的樹壇裏插著三炷香,雙手合十默默念叨道家典籍,估計是在求樹老爺保佑夜驚堂平平安安。


    紅玉和太後娘娘一起長大,在江州時就是伴讀丫鬟,對太後娘娘可是十分了解,其實從西北迴來後,已經發現太後娘娘和以前不太一樣,心裏好像有了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非常好猜……


    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紅玉作為貼身女官,按理說應該勸太後娘娘迷途知返,千萬別鬼迷心竅做傻事。


    但常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太後娘娘進宮她就進宮,太後娘娘若是有朝一日改嫁,她不也順理成章跟著改嫁,太後娘娘總不能卸磨殺驢,到時候把她拋下吧?


    為此紅玉哪怕看出了點端倪,依舊傻乎乎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還站在旁邊,雙手合十幫著一起祈福。


    主仆兩人不知道禱告多久後,宮閣外傳來扇翅膀的聲音,繼而一隻大鳥鳥,就落在了銀杏樹的秋千上,開始很不開心的來迴搖晃。


    咯吱咯吱……


    太後娘娘瞧見鳥鳥,自然是眼前一亮,從荷包裏取出小肉幹:


    “愛妃,夜驚堂醒了沒有?”


    “嘰嘰……”


    鳥鳥瞧見小肉幹,少有的沒接,而是張開翅膀,示意毛茸茸的肚子,看模樣還在為胖頭龍說它胖的事兒耿耿於懷。


    太後娘娘沒看懂鳥鳥的意思,正茫然之際,忽聽殿外傳來一聲:


    “微臣夜驚堂,拜見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以為夜驚堂在躺著養傷,著實沒料到他能跑進來,連忙迴頭,瞧見一襲黑袍的夜驚堂,端端正正站在門口,看起來和往日沒區別,心裏的大石頭頓時落了一半。


    太後娘娘本想快步跑過去,但走出兩步又覺得儀態不對,便雙手疊在腰間,變成了不緊不慢的國母姿態,來到正殿內:


    “驚堂,你怎麽進宮了?托人報個平安就行了嘛。紅玉,你去準備些晚膳。”


    紅玉就猜出太後娘娘會支開她,當下隻當什麽都不知道,欠身一禮後,便快步退出了殿內。


    夜驚堂恭敬站著,直到屋裏沒了宮女,才站直身體揉了揉老腰:


    “嘶……”


    “誒?”


    太後娘娘端莊淑雅的神色一變,連忙來到跟前,扶住夜驚堂的胳膊:


    “你怎麽了?要不要叫太醫?”


    “不用,就是身子有點虛,走這麽遠累著了。”


    夜驚堂被太後娘娘扶著,走向不遠處的茶榻:


    “聽說娘娘昨晚上還跑去王府問我情況,我怕娘娘見不到人著急,就過來了。”


    太後娘娘扶著夜驚堂在茶榻靠著,側坐在跟前倒茶:


    “你把城門樓都打塌了,當場暈倒,我能不擔心?和斷聲寂打架,都沒瞧見你暈……唉~你要是出生在江州多好,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定然也能成大才子,遇事和離人一樣動嘴就行了,哪需要整日打打殺殺,冒這麽大風險……來,喝水。”


    太後娘娘說話間,端著茶杯吹了吹,送到夜驚堂嘴邊。


    因為殿內燒著火龍不冷,太後娘娘在宮裏,穿的隻是深紅色的輕柔家居裙,黑發在腦後盤成很成熟的樣子,臉上還是點了紅妝,紅唇似珠、麵白如玉,看起來明豔而貴氣,親手端茶送水,著實讓人有種消受不起之感。


    夜驚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把茶杯接過來,又把太後娘娘摟著靠在跟前,在臉蛋兒上親了下:


    “我自有分寸,打不過會跑的,暈倒隻是懶得強撐了。動嘴皮子,雖然能以理服人,但太費腦子,哪有把刀架人脖子講道理簡單……”


    太後娘娘見紅玉一走,規規矩矩的夜驚堂便開始放肆了,眸子裏有點羞惱,但這時候也不好兇,想想還是靠在懷裏,把有些冰涼涼的大手拉起來放在懷裏暖著,柔聲道:


    “誰說的?你再有道理,隻要動了手,那些酸書生就能說你仗勢欺人,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厲害。我以前在江州的時候,經常逛詩會,看那些才子唇槍舌戰,場麵可不比武魁打架弱多少,當場被氣死的都有……”


    夜驚堂環著太後娘娘聆聽訴說,因為太溫柔體貼,弄得他連欺負的心思都生不起,隻是眉眼彎彎迴應:


    “是嗎?哪有時間肯定得去見識下。”


    太後娘娘聽到這個,倒是想起了什麽,抬起眼眸望向夜驚堂:


    “對了,本宮前幾天和水兒說,想迴江州省親,水兒說是和聖上打招唿,也不知道說了沒有……進宮之後,我都十年沒迴過江州了,爹娘倒是來過兩次,但也沒住多久。


    “本來還想早點迴去,趕個年關,現在看來不大可能了,嗯……開春要是能迴去,你陪著本宮好不好?就說給本宮當護衛,到江州也能認識那邊的名門望族,對你以後有好處……”


    夜驚堂聽見這話,心中倒是一動——凝兒和薛教主在江州,也不知什麽時候迴來,他挺想去看看的,順便去凝兒老家一趟。還有龍正青和蕭山堡的事兒,若是能提前查清,也能了卻個心結。


    按理說,開春後過去更合適,但夜驚堂這段時間沒法動武,住在家裏是養,坐在船上也是養,沒啥區別。


    而太後娘娘十年沒迴娘家了,想迴去過個年,他作為男朋友,肯定要滿足下……


    夜驚堂稍加思索,偏頭道:


    “我去說一聲吧,反正這段時間養傷,跟著太後娘娘出門,剛好也能散個心。”


    太後娘娘聽見這話,自然是眼前一亮,還有點不好意思,囁嚅嘴唇,看樣子是想問夜驚堂方不方便。


    夜驚堂摟緊些許,笑道:


    “我也沒啥正事,年紀輕輕的,所做無非行走四方,見識下這江湖到底有多大。嗯……不光帶娘娘迴江州,以後隻要有機會,天南海邊、西北大漠、北方雪原,那些陸仙子講過的地方,我都帶著娘娘還有靖王去看看……”


    太後娘娘覺得這個餅畫的怕是有點大,不過來日方長,隻要夜驚堂有這個心,總是有機會的。


    可能是覺得夜驚堂太寵她,太後娘娘有點不好意思了,左右看了看,而後悄悄摸摸,學著豔後秘史上的內容,把手兒滑到了夜驚堂小腹輕輕摩挲,看起來是想幫夜驚堂是手動獎勵一下:


    “哼……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本宮身為太後,肯定不能真給你……不過那什麽……”


    ?


    夜驚堂瞧見這架勢,自然受寵若驚。


    但他再在獲得獎勵,晚上迴去梵姑娘一號脈,發現他又虛一大截,怕是得把他綁起來關禁閉。


    夜驚堂雖然很感動,但還是忍痛握住了太後娘娘的手兒,放到嘴邊溫溫柔柔親了口:


    “我說這些,隻是希望娘娘開心罷了,又不是光想著占便宜的登徒子,真想感謝的話,親一口就行。”


    “……”


    太後娘娘見夜驚堂如此君子氣,心裏感動壞了,抿了抿嘴,主動揚起臉頰,湊上前啵啵啵啵啵……


    ……


    ——


    唿唿~


    日落西山,雪逐漸大了起來。


    夜驚堂吃了個晚飯後,走出了福壽宮,順著遊廊步道朝長樂宮行去。


    而鳥鳥不小心又吃撐了,蹲在秋千上麵樹思過,叫不動便讓它留在太後宮裏了。


    長樂宮雖然隻住了女帝一人,但服侍的宮人要比福壽宮多很多,行走在路上,時而都能碰見來迴行走的宮女,因為夜驚堂已經是熟麵孔,擦肩而過還會欠身行禮:


    “夜國公。”


    “免禮,不嫌棄叫公子即可,沒必要這麽客氣。”


    “嘻……”


    ……


    夜驚堂沿途迴應宮女的招唿,很快來到了長樂宮後方的承安殿。


    進宮時提前打過招唿,承安殿顯然提前有所準備,宮女全被支開了,裏麵亮著燈火但看不到一個人。


    夜驚堂見此腳步放慢幾分,來到門口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開口道:


    “鈺虎姑娘?”


    “嗯哼~在這裏。”


    柔媚禦姐音,從寢殿深處小浴室傳來,還伴隨這水花聲。


    ?


    夜驚堂瞧見這架勢,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照這樣串門下去,他不虛誰虛?


    夜驚堂不知為何,竟然有點壓力,想了想才抬步進入殿內,來到臨湖寬大寢室之中,打量裏側的屏風:


    “鈺虎姑娘,你在沐浴?”


    “進來~”


    “?”


    換做往日,夜驚堂還真得進去試試深淺!


    但現在不太敢,開口道:


    “這不太好吧?我……”


    “你進不進來?”


    禦姐音多了三分不悅之意。


    夜驚堂張了張嘴,當下也隻能硬著頭皮走到屏風側麵,往浴室瞄了眼——浴室裏幹幹淨淨,池子裏冒著水霧,鈺虎身著紅色長裙,站在多寶閣旁,擺弄著裏麵的藥材,並沒有衣不遮體的情況。


    瞧見此景,夜驚堂如釋重負,緩步走進小浴室,詢問道:


    “鈺虎姑娘準備沐浴?”


    大魏女帝打開架子上的盒子,從裏麵取出藥瓶,迴過頭來,柔媚眼神示意浴池:


    “脫衣裳,躺進去。”


    “?”


    夜驚堂聽見此言算是明白,這次角色互換了。他搖頭道:


    “我沒大礙,就是過來報個平安,要是沒事的話……話……鈺虎姑娘,你做什麽?”


    大魏女帝腳步輕盈來到麵前,直至麵對麵把夜驚堂逼退半步,眼神居高臨下,打量著夜驚堂身體:


    “你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患,要是不聽話,信不信以前你怎麽對我的,我就怎麽對你?”


    以前……


    夜驚堂想起以前抱著鈺虎,用臀兒試水溫的事情,覺得這場麵他肯定沒法複刻,無奈道:


    “以前是事急從權,我蒙著眼睛,沒有冒犯的意思……”


    大魏女帝也不廢話,抬手就開始扯腰帶。


    夜驚堂抬起手來:“好,我泡澡,自己來。”


    大魏女帝這才滿意,迴過身來,和夜驚堂一樣,取出一截紅布蒙住眼睛,而後拿起小藥瓶,倒進冒著霧氣的池水。


    嘩啦啦~


    夜驚堂把佩刀解下,放在案台上,想了想:


    “要不我自己泡?我沒讓人伺候的習慣……”


    “誰伺候你,你沐浴,我和你聊點正事。我又看不到,你還怕吃虧不成?”


    夜驚堂見虎妞妞脾氣倔,也不多說了,把外袍褪下,穿著薄褲滑入池水中。


    嘩啦~


    池水是溫泉,本就有養身的效果,裏麵添加的藥物,則是大魏女帝平時溫養身體神藥,由王太醫等高人精心配置,所用藥材更不用說,隻要世上有的,用的基本上就是最好的。


    夜驚堂本來隻是迫於虎妞妞威勢隨便泡泡,但真躺進去,便發現一股清涼流入四肢百骸,繼而由內而外產生溫熱,連虛乏感都給填滿了,說不出的舒坦。


    “唿……”


    夜驚堂唿了口氣,眼底閃過訝異,也不在拒絕,老老實實躺在池子裏,讓池水浸泡全身:


    “這是什麽藥?我有浴火圖,用這怕是有點浪費……”


    “藥就是給人用的,何來浪費一說。”


    大魏女帝蒙眼側坐在水池邊,用手撩動池水,讓藥物擴散均勻:


    “西側港和天街的賊子,雖然為殺你而來,但你是大魏國公,親自出手剿滅北梁賊子,也算立了大功。說吧,想要什麽獎勵?我幫你和聖上請賞。”


    夜驚堂靠在池子裏,看著旁邊身姿豐腴的絕色美人,猜出她肯定有備而來,指不定穿了兩條……


    不過夜驚堂以前隻是嚇唬鈺虎,讓她收斂點,此時也沒真要,隻是道:


    “我想請個長假,趁著養病期間,去外麵走走。太後思鄉心切,想去江州,我也早聽過江州水鄉的各種傳聞,但沒親眼見過,所以……”


    嘩啦~


    大魏女帝撩水花的動作一頓,略微抬起臉頰,看起來是有點不高興。


    不高興並非因為臣子告假,而是她喜好詩詞歌賦,但從未去過江州。


    這就和東方離人做夢都想去天南一樣,江州就是文壇上的官城,群英薈萃的書香聖地,隻要是舞文弄墨之輩,沒人不想去留下自己的足跡。


    但她身為一國帝王,顯然沒法隨心所欲,夜驚堂一走就是數月,她又隻能一個人待在這深宮之內書風詠雪,那種應有盡有,卻終是孤家寡人的孤單,世上又有幾人能懂?


    夜驚堂感覺到了虎妞妞的情緒變化,想了想:


    “嗯……開春去也行,我先老實在京城養傷……”


    大魏女帝沉默了一陣,想想站起身來,裸足滑入浴池中,奪目紅裙浸泡在了池水內,斜靠在了夜驚堂跟前:


    “我向來說到做到,你有求,隻要力所能及,就不會拒絕。”


    夜驚堂見狀下意識坐直幾分,雖然鈺虎蒙著眼睛什麽都看不到,但他可長著眼睛,紅裙被水一泡,基本上就半透了,看似什麽都看不見,但隱隱又好像都能看見……


    夜驚堂輕咳一聲,也不好坐太近,就往旁邊挪了挪:


    “要是你不想答應,就當我沒提過,等過完年,再送太後迴鄉省親……”


    大魏女帝泡在水裏,並未迴應,斟酌良久後,才道:


    “我喜歡詩詞歌賦,但從未去過江州,太後既然迴去,我剛好也和聖上告個假……”


    “啥?!”


    未等話語說完,夜驚堂已經猛的坐起身來,轉頭看向身側的大漂亮,滿眼難以置信。


    大魏女帝並非開玩笑,坐姿慵懶了幾分,靠在浴池邊緣:


    “怎麽,不想我跟著?”


    “不是。”


    夜驚堂都驚呆了,連當前曖昧處境都懶得再搭理,抬手把蒙眼的紅布拉下來,四目相對認真道:


    “這可不是拍腦門就能做的決定,太後不管政務,出去走走沒什麽。你……你要幫聖上處理公務,這走了,朝廷那麽多事情……”


    大魏女帝倒是頗為平靜:


    “這掌控天下的,可不是太極殿一張椅子,而是江州、崖州的幾十萬精兵和手下臣子,隻要劍在聖上手中,讓鳥鳥坐在龍椅上聽政,都能把朝野管的井井有條。讓靖王監國即可,短時間出不了問題。”


    夜驚堂眉頭緊蹙,覺得還是太冒險。


    大魏女帝偏頭打量泡在水裏的健美胸腹,開口道:


    “再者,東南方由門閥士族把持,表麵安分,內裏如何誰也不清楚,順道也能微服私訪,替聖上體察民情。史上又不是沒有下江州微服私訪的皇帝,沿途判案申冤、除暴安良,還留下過不少典故……”


    夜驚堂覺得虎妞妞就是想出去玩,輕輕歎了口氣,搖頭道:


    “此事我根本拿不了主意,至少得和靖王、朝臣商量過後,才能……”


    “這是自然,我現在就去和靖王商量。”


    大魏女帝說完後,站起身來,水花順著裙擺滑下,豐腴身段兒也展現無疑,明顯能看到兩瓣月亮……


    嘩啦啦~


    夜驚堂連忙偏過頭,直至濕噠噠的大姨子,起身走出浴室,去了旁邊的睡房,才暗暗鬆了口氣,快速穿上了衣袍……


    ——


    入夜。


    高聳於建築群間的鳴玉樓,沐浴在瀟瀟風雪中,依舊亮著燈火。


    後方黑衙之內,有捕快來迴巡視,依稀還能聽到巡邏的‘後門槍’小王,給剛來的新人上課:


    “咱們黑衙的頂頭上司,明麵是靖王,但暗地裏是誰,你可清楚?”


    “夜大俠!”


    “什麽大俠,叫大人!這裏可不是江湖法外之地,說錯話要挨板子。我作為老人,可得給你打好招唿,其他地方能走,但下麵的地牢,絕對不可亂去,特別是地子一號房……”


    “呃……一號……哪裏麵關的何方神聖?”


    “噓!問不得。反正那裏麵的人,刺殺過夜大人,還好端端活著。斷聲寂、花翎等通天梟雄,都死在夜驚堂手上,能活下來的人,你想想有多厲害?”


    “哦……難不成是個女刺客,用的美人計?”


    “嗯?”


    “我猜對啦?!”


    ……


    瑣碎言語漸行漸遠。


    夜驚堂站在圍牆上,看著兩個提燈走過的捕快,心底暗暗搖頭,又把目光投向了圍牆後方的高樓。


    頂樓是書房,仔細側耳聆聽,能聽到裏麵傳來兩道一高冷一嫵媚的女子聲音:


    “去江州?太後迴鄉探親,我陪著即可,姐姐日理萬機,哪有時間……”


    “上次你去西海諸部巡遊,去了姐姐隻在書上看到過地方;而姐姐我卻自幼待在雲安,最遠也不過去澤州巡視一圈兒,說是人間帝王,其實也不過是籠中雀罷了……”


    “唉,我知道姐姐不容易……朝政怎麽安排?”


    “你身為攝政親王,總得曆練,監國一兩個月,有問題?”


    “問題倒是沒有不過姐姐微服私訪,安危……”


    “師尊和夜驚堂在身側,你都沒出問題,還怕朕在外麵出事?還是你想和夜驚堂出門郎情妾意,不願替我這姐姐分憂?”


    “怎麽會,嗯……我也沒去過江州,不如這樣,太後要住到開春,少說兩三個月。姐姐先過去散心,等下個月,姐姐早點迴來主持朝政,我再過去……這樣麻煩是麻煩點,但我們自幼都是如此,有福同享嘛,對吧姐姐?”


    “唉……也行,我把胭脂虎帶著,三天就能迴京,到時候你再過去即可。”


    “那就這麽定了,姐姐好不容易出門一趟,玩開心點,不用掛念政務……”


    ……


    夜驚堂聽著對談,第一次發現笨笨也能展現出雲璃般的靈動嬌憨,忍不住輕笑了下。


    既然倆人商量著安排,夜驚堂自然也沒有多操心,悄然離開王府,帶著鳥鳥往天水橋折返。


    等迴到新宅之時,夜色已經深了。


    夜驚堂想著接下來的安排,獨自進入梅院,抬眼一看,忽然發現原本歲月靜好的梅花院,氣氛變得有點不對。


    天色已晚,房間門窗都關著,亮著燈火但裏麵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動靜。


    夜驚堂略顯疑惑,左右打量後,先來到西廂房外,想看看三娘睡著沒有。


    結果他剛悄悄把門推開,就發現正廳裏的小榻上,端端正正坐著道人影,身著紅黃相間的冬裙,儀態看起來和苦口婆心教偏房規矩的少奶奶似得。


    而小榻另一側,則坐著有點蔫兒的三娘,微微低眉,看起來受了很大委屈。


    夜驚堂見此略顯茫然,把門推開詢問道:


    “怎麽了?”


    裴湘君也沒抬頭,聲音不大不小的開口:


    “沒什麽昨天晚上,我和你胡來,沒顧忌你的身子,梵姑娘和我講道理,我覺得說得對,以後可不敢亂來了,你也得注意。”


    這話顯然不是說給夜驚堂聽得,而是說給東廂房裏裝死的水水聽的。


    梵青禾自然不知道自己教導錯了人,見三娘很委屈的樣子,開口道:


    “我是大夫,說的都是事實,可能話不中聽,但還是要說清楚,這是為了驚堂身體。”


    夜驚堂明白了原委,覺得三娘肯定委屈壞了,但也不能說梵姑娘不對,當下連忙上前:


    “都是我的錯,以後肯定不會亂來了,多謝梵姑娘操心,以後說我就好,我肯定記住。”


    梵青禾覺得和夜驚堂說沒用,隻有提醒枕邊人,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此時說完了,她也不久留,起身給夜驚堂號了下脈:


    “嗯……你身體恢複了些,但近些日子還是要休養,身體養好了,才能龍精虎猛,可不能縱欲。好了,我先迴房了。”


    說著就提著小藥箱,走出了房門。


    夜驚堂送梵姑娘離開後,快步迴到西廂房,可見三娘眼圈都紅了,輕咬著下唇也不說話,便坐在跟前輕撫後背:


    “是我不好,讓三娘受委屈了。”


    吱呀~


    而對麵的東廂房,此時也打開了房門。


    璿璣真人雖說性格從心所欲,但隻針對自己,怎麽可能不顧及他人感受。


    方才坐在屋裏,聽著三娘被禾禾數落半天,璿璣真人也不好解釋,心裏相當慚愧,此時也沒擺仙子氣態了,緩步來到屋裏,來到三娘跟前坐下:


    “是我的錯,昨天不小心喝多了,被……被夜驚堂……如今木已成舟,我也無可奈何,但此事確實不好公之於眾。青禾那些叮囑之語,確實是為夜驚堂好,就是說錯了人,三娘別往心裏去才是……”


    裴湘君莫名其妙幫璿璣真人扛雷,心裏自然委屈,不過見璿璣真人通情達理道歉,還是舒服了些,柔聲道:


    “進了一家門,便是姐妹,我幫忙遮掩也是應該的。驚堂喝多了不懂事才弄出這些,水兒姑娘也別想不開;女人嘛,遲早都要嫁人的,驚堂人也不錯……”


    璿璣真人認真聆聽,也沒說什麽,閑談兩句後,便起身道:


    “你們早點休息吧,我迴房了。”


    裴湘君明白這是把驚堂讓給她,她昨晚沒幹壞事,都被梵姑娘說得無地自容了,哪裏再敢和夜驚堂同房,當下道:


    “你剛那什麽……讓驚堂多陪陪你吧。”


    璿璣真人可是在學凝兒的受辱女俠人設,怎麽能帶著夜驚堂迴屋,便開口道:


    “我想一個人靜靜,夜驚堂,你自己迴屋睡吧,敢亂跑,我就叫青禾過來收拾你。”


    夜驚堂身體養好了,才能大戰幾天幾夜,當前也沒一炮雙響的意思,他端過來茶壺,在榻上坐下:


    “還沒啥睡意,要不坐下來一起聊聊天。過幾天,我們可能的去江州一趟。”


    “嗯?”裴湘君聽見這話,自然掃開了雜念,側坐在身邊蹙眉道:


    “去江州作甚?又是朝廷安排的?朝廷把你當驢使喚不成?”


    璿璣真人在對麵坐下,可能是騷裏騷氣習慣了,順嘴接了句:


    “誰讓他比驢都猛……咳……”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


    夜驚堂端著茶壺倒水,眼神古怪,差點憋岔氣。


    裴湘君吸了口氣,導致衣襟鼓鼓,本來想裝作聽不懂,但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水兒,你私底下好像比明麵上還……還那什麽。”


    璿璣真人少有的臉紅了下,端起茶杯抿了口,風輕雲淡岔開話題:


    “說正事,去江州做什麽?”


    “太後娘娘迴鄉探親。”


    “哦……”璿璣真人恍然:“我聽太後說起過。”


    “鈺虎也跟著。”


    “……?”


    璿璣真人喝茶的動作一頓,眨了眨眸子:


    “確定?”


    夜驚堂把茶杯遞給三娘,點頭道:


    “嗯。鈺虎喜歡舞文弄墨,但自幼沒出過遠門,想趁此機會出去走走,宮裏宮外的事情正在安排……’


    璿璣真人聽到這裏,便知道大徒弟心意已決。


    鈺虎的武藝,可比離人高太多了,她剛和夜驚堂那什麽,要是路上被逮住,怕是得被鈺虎當場逐出徒門,勒令還俗嫁人。


    璿璣真人想了想道:“江州路途遙遠,你身體有傷,剛好在船上休養,要聽青禾囑咐,別想那些事了。嗯……三娘你去不去?”


    裴湘君好久沒見凝兒,肯定是想去看凝兒和眼前這閨蜜打架的場景,也舍不得夜驚堂,便開口道:


    “藥坊剛籌建好,東南那邊豪商雲集,驚堂要過去的話,我也帶著掌櫃過去走走,不過肯定不好和太後住官船上。”


    “那行,我和三娘坐商船走後麵,讓青禾跟在你身邊照料,免得你亂來傷了身子……其他的,等到江州再說吧。”


    夜驚堂知道‘其他的’是什麽,搖頭一笑:


    “我又不是成天想那些,來喝茶……”


    “幹喝有什麽意思,要不來玩點有意思的?”


    “別了別了,梵姑娘待會查房怎麽辦……”


    ……


    輕聲細語傳入門外風雪,又散入風雪。


    深秋自雲安出發的旅程,直至昨日才堪堪結束,而一段新的旅程,也在這風雪與燭光之中,不知不覺悄然開始……


    ——


    千山難阻紅塵客,槍橫雪崖伴遊鷹。


    第六卷【千山遊隼】完。


    第七卷【寒波龍影】


    龍影淩波擊碧空,劍鋒遙指月華東。


    事成拂袖瞻天問,斬落人間第幾紅?


    敬請期待……


    ——


    日更兩萬一,隻為劍指月票榜,看看能衝個第幾名。


    前兩章是昨天寫的,這章是今天現寫的,明天更新可能比較晚,也不可能有今天多這麽,畢竟碼字需要時間,不是阿關不想多更,我恨不得一天四十八小時。


    打賞感言過幾天總結一下發吧,這幾天確實飯都沒時間吃,靠牛奶火腿腸頂餓or2!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俠且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關公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關公子並收藏女俠且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