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華府。


    金色的朝陽,透過窗戶照進來。


    華天壽坐在寬敞又典雅的餐廳裏,和狄娥一起吃早餐。


    華天壽是地道的老京都人。


    早餐吃得比較重口味。


    喜歡豬肉大包子和羊雜湯。


    一碗滾燙的羊雜湯,配上鮮紅的辣椒油、麻醬、大蒜末,再配上幾個剛出鍋的豬肉大包子。


    吃起來,那叫一個香。


    華天壽接連吃了倆包子,又拿起第三個,大口吃起來。


    吃著吃著,忽然覺得今天的包子比往常油膩。


    羊雜湯也是,越喝越膩得慌。


    他抱怨了一句,“今天的早餐,還是之前那家店買的嗎?怎麽這麽膩?”


    “是那家。”狄娥推過來一杯紅紅的茶,“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年紀大了,不能吃得太油膩,你不聽。來,喝點花果茶,解解膩吧。”


    華天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聞起來香香的,還挺好喝。


    他好奇地問:“這是什麽茶?怎麽這麽好喝?”


    狄娥端著杯子喝了一口,輕笑一聲,說:“這是德國原裝進口的花果茶,女人最愛喝了,酸酸甜甜的,不隻美容養顏,還能緩解腸胃不適,我經常喝。之前棋柔懷孕孕吐厲害,也愛喝這個,可以緩解孕吐。”


    華天壽聽到了“緩解孕吐”四個字。


    他想起他的愛徒蘇嫿。


    自從懷孕後,她動不動就幹嘔一下,時不時要進衛生間吐幾口。


    喝點這個酸酸甜甜的水果茶,或許能緩解。


    老人家現在把蘇嫿這個小徒弟,當成親孫女了。


    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她。


    吃完飯。


    臨走的時候,華天壽把狄娥放在餐桌上的花果茶,整盒都拿走了。


    來到店裏。


    等蘇嫿到了。


    華天壽把那盒茶遞給她,“這是德國原裝進口的花果茶,酸酸甜甜的,挺好喝。你們小丫頭肯定會喜歡。”


    師父的一片心意,蘇嫿自然要收。


    甜甜地道了聲謝。


    她拿著花果茶上樓,來到自己的工作間。


    這幾天跟著師父學刻章。


    她拿出刻章要用的碳鋼刀和朱砂石,開始刻起來。


    刻到一半,胃裏有點不舒服。


    渾渾濁濁的,像有什麽東西直往上湧。


    自從懷孕後,每天都會有那麽一會兒,一陣陣的。


    去衛生間吐了幾下,沒吐出來。


    出來,她拿起杯子要去倒杯水喝。


    瞥到了師父給的花果茶。


    師父的一片好心,不能辜負。


    蘇嫿拆開外包裝,裏麵有二十小袋花果茶。


    用半透明的塑料袋,密封包裝。


    花茶是切碎的,紅紅紫紫的。


    隔著半透明塑料袋,隱約能看到風幹的紅色花瓣和草莓幹等。


    她拿起一小包,特意瞅了下成分表,由藍莓、洛神花、草莓、黑醋栗等組成。


    沒有孕婦忌口的。


    裏麵有配的木勺和黃冰糖。


    蘇嫿按照說明書,用木勺取了兩勺花果茶,加了黃冰糖,用滾燙的熱水衝泡。


    熱水一衝,香氣四溢。


    既有果香,又有花香。


    好聞得很。


    等熱水溫度降下來,蘇嫿嚐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真的挺好喝的。


    喝下後,胃裏那股子渾渾沌沌的感覺,減輕了不少。


    她彎起唇角笑了笑。


    沒想到師父一大把年紀了,還挺細心。


    她把這一杯喝完。


    去了趟衛生間,迴來繼續刻章。


    挨到下午,她總共喝了四杯。


    夜晚迴到家。


    睡覺的時候。


    蘇嫿覺得肚子墜墜的,有點不舒服。


    自從懷孕後,肚子經常會有墜漲的感覺,去醫院檢查,醫生說一切正常,是孕期正常反應。


    她就沒當迴事。


    挨著顧北弦睡著了。


    睡到下半夜。


    她是被疼醒的。


    肚子冷颼颼的,漲漲的,往下墜得厲害。


    一陣陣絞痛從腹部襲來,像有人拿一雙手攪著肚子裏的筋似的,越來越疼。


    連腰和背都被牽扯得疼了。


    她忍著疼下床,去了趟衛生間。


    睡褲一脫,看到裏麵有暗紅色的血跡,絲絲拉拉的,像蜿蜒的發絲。


    她登時嚇得頭皮發麻,臉色一瞬間就白了。


    這是流產的跡象!


    匆忙提上褲子,蘇嫿推開衛生間的門,就跑出來。


    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床邊。


    她搖著顧北弦的手臂,“醒醒,你快醒醒!”


    她的聲音在抖。


    未知的恐懼,在腦海中無限放大,放大。


    她害怕失去。


    害怕肚中的孩子,會像阿堯哥、外公、外婆一樣,離開她。


    她怕極了!


    怕極了!


    十歲那年,阿堯哥死去,在她幼小的心裏留下了一個碗大的疤。


    到現在,她還沉浸在那個陰影中,無法自拔。


    時常做噩夢。


    一輩子都忘不掉。


    外公和外婆的去世,讓那個長不好的疤,越來越大。


    再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


    蘇嫿緊緊抓著顧北弦的手臂,用力搖晃,“我流血了!流血了!你快醒醒啊!”


    指甲隔著衣服陷進他的肉裏。


    顧北弦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抓著她的手臂,“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他英俊的臉龐,出奇得陰鬱。


    抓著蘇嫿手臂的手,很用力。


    蘇嫿嘴唇發顫,臉色煞白,“我流血了!這是流產的跡象!快送我去醫院!”


    顧北弦心髒忽地一沉,清晰地感受到內髒在痙攣。


    臉上肌肉痛得直抽抽。


    某種壓抑的情緒唿之欲出。


    他掀開被子,跳下床,彎腰抱起蘇嫿就走。


    拖鞋都沒穿。


    穿著睡衣,噔噔噔來到一樓。


    他光著腳踩進鞋子裏,騰出一隻手抓起車鑰匙,拉開門,大步跑出去。


    一路上,他抱著她,抱得緊緊的。


    他不停地對她說:“撐住,我們去醫院,去醫院就好了。蘇嫿,你一定要撐住,孩子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也不知是安慰她。


    還是安慰自己。


    他其實比她更看重這個孩子。


    這是把她留在身邊的唯一樞紐。


    他怕這條樞紐斷了。


    會失去她。


    蘇嫿疼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用力抓緊他的衣服。


    風在耳邊唿唿地響。


    他跑得太快了。


    她再瘦也有八九十斤,可他抱著她,大步如飛,跑得那麽快。


    是超出常人的快。


    來到地下停車場。


    他拉開車門,把她放進去,拉了安全帶給她係上。


    匆匆關上車門。


    他繞到駕駛室,發動車子。


    把車開出地下停車場。


    朝醫院開去。


    一路上,他把車子開得風馳電掣。


    蘇嫿暗暗捏著把汗,不停地對他說:“你慢點開,慢點開,安全最重要。”


    可是顧北弦哪裏聽得進去?


    他爭分奪秒,隻想快點把蘇嫿送去醫院。


    他隻知道,他不能沒有這個孩子。


    不能沒有蘇嫿。


    幸好是深夜,路上車輛極少。


    四十分鍾的車程,二十分鍾就開到了。


    把車往路邊一停,他拉開車門,把蘇嫿抱起來,就朝急診大樓跑去。


    來到婦科急診區。


    “醫生!醫生!”他抱著蘇嫿,衝醫生大聲喊道。


    一改平時的氣度風華、鎮定自若。


    他很慌。


    從未有過的慌張。


    醫生和護士迅速趕過來。


    蘇嫿被放到手術推車上,往婦科檢查室裏推。


    她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小臉蒼白得沒有血色,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冒出來。


    額前長發被冷汗浸濕了,一綹一綹地垂下來。


    像一隻風雪中掙紮的枯鶴。


    單薄極了。


    看著她虛弱憔悴的模樣,顧北弦心痛得難以言說。


    檢查室的門從裏麵關上。


    他的蘇嫿看不見了。


    顧北弦焦急的眼神,驟然一冷。


    他拿起手機,找到華天壽的號碼,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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