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弦心裏風起雲湧,有什麽潮乎乎的東西,橫在心口。


    是一種叫感動的情愫。


    真的,親耳從蘇嫿嘴裏聽到這種話,他特別感動。


    原來,當初她嫁給他,隻是因為他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他背後的光環,更不是因為那些庸俗的錢財。


    他把她按進懷裏,手臂緊緊地環著她纖薄的肩膀。


    因為太過激動,抱得蘇嫿都快喘不開氣來了。


    兩人身貼著身,心貼著心,隔著薄薄的衣衫麵料,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感知到對方的體溫。


    很暖。


    好半晌。


    顧北弦開口道:“三年前,我就是個殘廢,生活都不能自理,有什麽好值得你衝的?”


    蘇嫿聽不得他貶低自己。


    她從他懷裏掙出來,雙手捧著他的臉,深深地注視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朗星一樣明亮,早就沒有了三年前初見時的憂鬱。


    可是,她還是忘不了當年他憂鬱沉重的眼神。


    明明帥絕人寰,卻帶著一點點脆弱感。


    從那雙眼睛裏,她窺到了他孤獨的陰影。


    蘇嫿輕聲說:“三年前見第一麵時,看到你的眼睛,我特別心疼,很想好好照顧你。其實當時嫁給你,不是救外婆的唯一出路。我外公的一個老朋友托我造假畫,雖然犯法,但是賺錢快,也可以救外婆。可是看到你,我改變了主意。”


    顧北弦心跳驟然加快,血直往腦門衝。


    有點接受不了這忽然砸過來的驚喜。


    沒想到,見第一麵,她就開始心疼他了。


    他一直以為她當年嫁給他,是因為家裏缺錢。


    每次控製不住脾氣,發作完,怕她生氣離開,他都會給錢補償。


    “三年前,醫生說我的腿永遠都不可能治好。你年紀輕輕的,長得又漂亮,甘心守著一個殘廢過一輩子?造假畫,即使被抓,關幾年就放出來了,嫁給我卻要守一輩子的活寡。”


    蘇嫿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許你這麽說自己,我那時候年紀小,沒想那麽多。”


    隻想守著那雙酷似阿堯哥的眼睛,好好照顧他。


    有時候,看著他的眼睛,就好像阿堯哥還活著。


    那是哥哥一般的男孩子,為了救他,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是她一輩子都還不起的救命恩情。


    蘇嫿凝視著顧北弦的眼睛,踮起腳尖,很想再親親他的眼睛。


    奈何他太高了,她努力親了幾下,都親不到。


    顧北弦猜到她的心思,勾唇淺笑,單手把她抱起來,放到旁邊的欄杆上。


    他微微俯身,把眼睛湊到她麵前,閉上,任由她親。


    蘇嫿臉貼到他的臉上,嘴唇湊到他的眼睛上,一點點親著他漂亮的眼睛。


    唇瓣劃過他的眼窩,落到他的睫毛上。


    親得他癢癢的,她也癢癢的。


    鼻尖蹭著他高挺的鼻梁,落到他柔軟的唇上。


    她癡癡地親吻著他,帶著一點點補償的成分。


    因為還有一句話,她永遠都不會告訴他。


    心疼他,是因為三年前,他的眼睛和眼神,像極了為救她而死的阿堯哥。


    她決定把這個秘密深埋在心底,死後帶進棺材裏。


    顧北弦托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抱起來,加深這個吻。


    夜風微醺,樹影婆娑。


    薄薄的夜色籠罩在兩人身上。


    路燈嘩地一下亮起來,照亮這個吻,兩個人的姿勢那麽恰到好處,渾然天成。


    年輕美好的影子重疊著,落一地纏綿悱惻的剪影。


    三十米開外的二樓上。


    窗簾後麵有一雙嫉妒的眼睛,緊緊盯著正忘情親吻的男女,心裏堵得難受。


    揉揉發悶的胸口,周品品自言自語道:“都離婚了,還跟前夫膩膩歪歪,神經病一樣的女人!”


    她唰地一下拉上窗簾,眼不見為淨。


    打開包,從裏麵拿出相機,把照片傳入手機中。


    一張張翻看著男人英俊的睡顏,她心潮漸漸澎湃,挑了張最帥的,設為手機壁紙。


    晚餐時間到了。


    範鴻儒派了傭人,來請三人吃飯。


    範鴻儒坐在餐桌主位上,顧北弦坐在他身邊。


    蘇嫿緊挨著他坐下。


    周品品姍姍來遲。


    進屋後,她微笑著環視眾人一圈,最後挨著蘇嫿坐下,用自來熟的語氣說:“蘇小姐,我坐在你身邊,你不介意吧?”


    蘇嫿發現和她交往了幾次。


    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不介意吧?”


    明知別人一定會介意,還故意來這麽一句,像極了道德綁架。


    蘇嫿微揚唇角,點了下頭,沒說話。


    範鴻儒家裏有專做中餐的廚子,晚餐準備得十分豐盛,八菜一湯,和國內吃的差不多。


    範鴻儒招唿蘇嫿:“小蘇哇,你今天得多吃點。這幾天沒黑沒夜地幫我修複古畫,都累瘦了。”


    蘇嫿笑道:“謝謝範老。”


    顧北弦給她盛了一碗蟲草排骨湯,放到她麵前,“來,喝點湯。”


    周品品見狀,拿起公筷,給蘇嫿夾了一塊紅燒肉,“蘇小姐,你嚐嚐這個肉,燒得不錯,肥而不膩。”


    蘇嫿拿筷子擋了一下,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愛吃紅燒肉。”


    周品品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這樣啊,那你吃……”


    蘇嫿語氣微重,“我自己會夾的,謝謝你。”


    周品品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


    “叮咚。”


    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是信息。


    周品品拿起手機,點開,掃了眼,笑著對範鴻儒說:“範老,我爸讓我代他向您問好。這次給您帶的五十年老山參,就是他親自挑選的。”


    範鴻儒哈哈一笑,道:“謝謝他,有心了。”


    “應該的,承蒙您關照那麽多年。”周品品隨手把手機放到桌上。


    蘇嫿眼角餘光正好能瞥到她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的男人,挺麵熟。


    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刀刻一般的麵部輪廓,高而挺拔的鼻梁,長而濃密的睫毛,弧度完美的性感薄唇,還有隨意垂下來的修長手指。


    不是顧北弦,還能是誰?


    蘇嫿心裏咯噔一下。


    顧北弦的照片,怎麽會出現在周品品的手機裏?


    她猛地偏頭看向顧北弦,狠狠瞪了他一眼。


    顧北弦一無所知,見蘇嫿瞪著自己,略略詫異,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聲音調柔問:“怎麽了?”


    蘇嫿緊抿著唇沒出聲。


    有那麽一瞬間,很想離桌而去。


    推了椅子剛要站起來,突然想起什麽,她一下子醍醐灌頂,清冷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下來,微笑著說:“沒事。”


    周品品手機屏幕上的顧北弦,眼睛是閉著的。


    那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周品品偷拍了顧北弦的照片,設成手機壁紙,故意放到她的眼皮底下,來惡心她,製造誤會,離間他倆的關係。


    蘇嫿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握緊。


    這個姓周的女人,段位明顯比楚鎖鎖高不少。


    楚鎖鎖是明著惡心人。


    周品品則是暗地裏惡心人,就是特別難受,還不好發作的那種惡心,憋得人一肚子悶火。


    偏偏她表麵上還裝出一副特別關心你,為你好的樣子。


    就更讓人窩火了。


    吃完飯,範鴻儒拉著顧北弦下棋。


    周品品湊過去,雙臂環胸,站在旁邊看,笑盈盈誇讚道:“有些年頭沒見了,範老您的棋藝還是雄風不減當年。”


    範鴻儒哈哈大笑,“年紀大了,天天就這麽點事,熟能生巧嘛。”


    誇完範鴻儒,周品品又誇顧北弦:“顧總,你這棋藝好得可以去參加世界圍棋大賽了。”


    顧北弦求生欲極強。


    清冷著一張俊臉,沒什麽表情,隻極淺地點下頭算迴應。


    蘇嫿出聲對周品品說:“周小姐,今晚月色挺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周品品挑眉一笑,“好啊好啊,我也有此意。”


    來到庭院。


    蘇嫿停下腳步,語氣微冷道:“請周小姐把顧北弦的照片刪了。”


    周品品神色微變,隨即撲哧笑出聲,“小妹妹,你看著溫溫柔柔的,怎麽這麽霸道呢?就是張照片而已,我看著好看,就設成手機壁紙了。我跟顧總是商業合作夥伴,也是朋友,這麽做無傷大雅吧?”


    蘇嫿身姿筆直,“他是我男人,他的照片隻有我可以用。”


    周品品笑吟吟道:“你們已經離婚了,不過是前夫前妻的關係。蘇小姐這麽做,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蘇嫿二話不說,劈手奪過她的手機,抓起她的手指輸入指紋,解屏。


    點開相冊,直接把顧北弦的所有照片全刪了,再清空迴收站。


    把手機扔迴她手裏。


    蘇嫿眉眼冰冷道:“即使離婚了,他仍舊是我男人,到死都是。你若再濫用他的照片,我就起訴你侵犯他的肖像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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