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十月。


    燥熱漸漸退去,秋涼如水。


    這天,蘇嫿花了大半天時間,親手做了個蛋糕,做成船帆模樣,用精美的盒子裝了,拎著來到顧謹堯的住處。


    今天是他的生日。


    上次陪他過生日,還是十三年前。


    那年她才十歲,是文靜內向的小丫頭。


    他十二歲,是沉默寡言,白皙清瘦的小男孩,一雙眼睛大大的,裝著滿滿的心事。


    她父母離異,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工作忙,由外公外婆撫養長大。


    他也沒有爸爸,同樣由外婆撫養長大。


    兩人性格相似,遭遇相同,都是沒有爸爸的小孩,惺惺相惜,又是鄰居,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晃十三年過去了,原以為早就離世的他,卻還活著。


    她還能給他過生日。


    簡直天降驚喜。


    做夢一樣。


    蘇嫿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著笑著,眼眶漸漸濕潤,心裏悶悶地疼。


    她揉了揉眼睛,把淚意揉回去,抬手按響門鈴。


    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嬌俏的女人。


    秋天了還穿著吊帶熱褲,露出兩條白皙的大腿,耳朵上墜著兩個大大的耳環,小巧的臉蛋,一笑,漾著兩個酒窩。


    女人伸出手,“你好,我是葉綴兒。”


    蘇嫿微微一怔,很快記起她。


    上次在加州,她給她打過電話,幫顧謹堯送東西。


    蘇嫿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你好,葉小姐,今天是謹堯的生日,我做了個蛋糕送給他。”


    “快進來,快進來。”葉綴兒把門拉開。


    蘇嫿走進去。


    葉綴兒關上門,笑著說:“堯哥哥要再過十分鍾才能回來,你坐著等他一會兒。”


    “好。”蘇嫿走到沙發上坐下,雙膝並攏,坐姿優雅。


    “蘇小姐,你要喝點什麽?”


    “咖啡吧。”


    咖啡端上來,蘇嫿道了聲謝,端起杯子輕輕抿了口。


    葉綴兒坐在對麵,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蘇嫿。


    挺年輕,長得超漂亮,白皙的膚色雪一樣,五官精致得像畫出來的。


    氣質清清雅雅,溫溫婉婉,水一樣沉靜,連她這個女人都喜歡。


    來京都前,柳忘告訴過她,顧謹堯喜歡蘇嫿,曾和她立下約定,要等蘇嫿等到三十歲,三十歲後才娶妻生子。


    這麽深沉的愛,讓葉綴兒暗生妒意。


    不過她對自己也有信心。


    兩人不太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


    十分鍾後,顧謹堯回來了。


    手裏捧著一束包裝精美的淡藍色小雛菊。


    蘇嫿站起來,衝顧謹堯微微一笑,“阿堯哥,我來給你送蛋糕。”


    顧謹堯冷硬的眉眼,一瞬間變得溫柔,衝她微笑。


    什麽蛋糕不蛋糕的,她能來,他就很開心。


    他把花遞給她,“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一種叫馬蘭菊的野花,喜歡用那種花編花成環,戴在頭上。我找了幾家花店都沒找到,就買了這種類似的小雛菊,喜歡嗎?”


    蘇嫿接過,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喜歡,謝謝你。”


    葉綴兒嘟著嘴,“堯哥哥,你偏心,隻給蘇小姐帶花,沒給我帶。我喜歡紅玫瑰,你記住了嗎?”


    顧謹堯不鹹不淡地瞟她一眼,向蘇嫿介紹:“這是我大姐顧華錦的表妹,葉綴兒,要來京都玩幾天。”


    蘇嫿輕輕淺淺一笑,“葉小姐人挺好的。”


    幾人落座。


    很快,顧謹堯從酒店訂的菜到了。


    蘇嫿和葉綴兒幫忙擺盤。


    吃飯的時候,顧謹堯給蘇嫿夾菜。


    葉綴兒給顧謹堯夾菜。


    蘇嫿看出葉綴兒對顧謹堯有那種微妙的情愫。


    她伸手攔住顧謹堯夾菜的筷子,勸道:“葉小姐萬裏迢迢過來找你玩,你多照顧她一下。”


    顧謹堯握著筷子的手停下來,心思微微沉了沉,有種類似受傷的心理。


    感覺她在把他往葉綴兒身上推。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語氣隨意道:“我拿她當親戚,別看她長得像個女孩子,其實是個假小子,用不著照顧。”


    葉綴兒暗暗斜他一眼,“蘇小姐讓你照顧我,你照顧我就是,哪那麽多廢話呢?”


    她端起醒酒器,給蘇嫿倒了半杯紅酒,“蘇小姐,喝酒。”


    蘇嫿道:“謝謝。”


    葉綴兒又給顧謹堯倒上,賭氣似的,故意給他倒了滿滿一大杯,小聲嘀咕:“撐死你!”


    顧謹堯端起紅酒敬蘇嫿,“你能來給我過生日,我很開心。”


    蘇嫿彎起眉眼,“我也很開心。”


    兩人嘴上說著開心,眼圈卻都紅了。


    心裏很酸,是那種差點陰陽兩隔,連著生死的心酸。


    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體會到。


    這種感情,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


    它比普通的男歡女愛,更深刻,更刻骨,也更複雜,不隻有友情,還摻雜著親情、溫情和恩情。


    葉綴兒怔怔地望著兩個人,覺得自己好像個局外人。


    她原本準備了很多話,有對顧謹堯說的,也有對蘇嫿說的。


    甚至還準備了許多讓蘇嫿知難而退的話。


    可是現在,她沉默了。


    她一口一口地喝著悶酒。


    顧謹堯和蘇嫿也是一杯一杯地喝著。


    兩人嘴上說著客氣的話,卻各懷心事。


    成年人的感情總是複雜的,各有各的煩惱。


    喝了兩杯後,蘇嫿察覺出有點不對勁來。


    她用手指拎著紅酒杯口,輕輕晃悠了一下。


    掛壁的紅酒,呈現出瑰麗的暗紅。


    蘇嫿說:“阿堯哥,這紅酒,味道有點怪怪的,你嚐出來了嗎?”


    顧謹堯剛才一直沉迷心事。


    聽蘇嫿這麽一說,他端起酒杯,喝了口,砸砸舌尖,“是有點怪,有點苦,是不是變質了?”


    一直沉默的葉綴兒急忙說:“這酒是最好年份的羅曼尼康帝幹紅葡萄酒,是我特意從加州帶過來的,不可能變質。一定是你們吃菜的原因,應該單獨品。”


    說完,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力證酒沒事。


    蘇嫿半信半疑,又喝下小半杯,感覺呼吸有點不暢,臉頰微微發熱。


    明明是涼爽宜人的秋天,可她卻覺得熱。


    “我去趟衛生間。”她扶著桌子站起來。


    走路時,腿稍微有點軟。


    她酒量雖然不是太好,但是紅酒喝兩個半杯,是沒問題的。


    走進衛生間,她手撐在洗手盆上,打開水龍頭,捧起涼水往臉上衝。


    衝了好幾下,臉頰發熱,她抬頭盯著鏡子裏的臉,臉泛紅。


    像三月的桃花,爬上枝頭。


    她有點無奈地笑了笑。


    最近酒量越來越差了,喝點紅酒,都能醉。


    又在衛生間裏待了會兒,酒醉的感覺非但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


    體內仿佛有火苗往上竄,有種異樣的興奮。


    是那種渴望男歡女愛的興奮。


    眼下隻有一個念頭,得回家,不能在這裏待了。


    她扶著牆壁往外走,兩條腿更軟了,視線都開始模糊了。


    回到餐桌前,蘇嫿手撐著桌沿,對顧謹堯說:“阿堯哥,你和葉小姐慢慢吃,我回去了。”


    顧謹堯偏深的膚色,也泛著一種不正常的紅。


    他眼神有點軟地看著蘇嫿,“你還沒陪我吹蠟燭。”


    那軟軟的眼神,帶著一種壓抑很久的欲色。


    蘇嫿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我覺得,我有點不對勁,再待下去,我怕會,會發生不好的事,我要走了。”


    說完,她匆忙轉身,踉蹌地朝門口走去。


    “我送你。”顧謹堯站起來,去扶她的手臂。


    他掌心滾燙,蘇嫿打個了激靈。


    她觸電似的甩開他的手,“不用!”


    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蘇嫿又道歉:“對不起,我喝多了好像。”


    “不怪你,剛才葉綴兒招了,那紅酒被她摻了苦艾酒。我對苦艾酒不耐受,喝了就起反應,沒想到你也不耐受。”


    蘇嫿一頓,“苦艾酒是什麽?”


    “是國外的一種助性酒,對腦神經有麻痹作用,除了有醉酒反應,還會有一定程度的致幻和興奮作用。”


    蘇嫿笑了。


    有點無語。


    她還是第一次喝這種酒,以前聽都沒聽說過。


    本來對葉綴兒印象挺好的,沒想到她也玩這種招數,這已經超出普通的惡作劇了。


    蘇嫿扶著牆,穩住身形,“那我去醫院洗胃吧。”


    “倒也不用洗胃,洗胃太傷胃了。你回去多喝水,排泄出來就好了,走,我送你下去。”


    “你去休息吧,我讓保鏢上來扶我。”蘇嫿摸摸索索地去找包。


    兩個對苦艾酒不耐受的人,扶來扶去的,後果太可怕。


    好不容易摸到手機,她視線模糊地盯著手機,憑感覺撥號。


    “嘟嘟嘟!”


    手機被接聽,聽筒裏傳來一道清冷磁性的男低音,“有事?”


    蘇嫿腦神經被酒精麻痹得有點遲鈍,聽力也受影響。


    一時沒分辨出對方是誰。


    她以為是保鏢,說:“你們快上來,我喝多了,扶我下去。”


    對方語氣驟然一緊,嗔怪道:“你沒事喝什麽酒?”


    “朋友,朋友過生日。”


    “哪個朋友?”


    蘇嫿有點泛迷糊,感覺今天這保鏢話有點多,“顧,顧先生啊,我上樓前,對你們說過。”


    對方聲音挺不高興,“我馬上過去,你找個沒人的房間待著,我去扶你。在我去之前,不許任何人碰你,知道嗎?”


    蘇嫿這才聽出來,對方是顧北弦。


    也是奇怪了。


    聽到他的聲音,那種慌亂的感覺退去了。


    “好。”她身形軟軟,靠在牆上,笑笑地對顧謹堯說:“他來接我了。”


    顧謹堯克製著自己,“你去沙發上坐著喝點水,我去別的房間待一會兒。”


    他怕自己控製不住,會犯下大錯。


    愛她是不假,可是他不想趁人之危。


    葉綴兒自覺做錯事,過來扶著蘇嫿去沙發上坐著,給她倒了杯水,小聲道歉:“對不起啊,蘇小姐,我沒想到你對苦艾酒也不耐受。我原本隻想和堯哥哥,開個玩笑的。”


    蘇嫿扶著額頭,忍著那股子難受勁兒,說:“沒事。”


    “那你喝水,我去照顧堯哥哥了。”


    蘇嫿微微一頓,“去吧。”


    葉綴兒重新倒了杯水,走到顧謹堯臥室門前。


    推了推臥室門,推不動。


    門從裏麵反鎖了。


    “堯哥哥,你開開門。”


    裏麵沒人應。


    她更加用力地敲門,“堯哥哥,我錯了,我不該跟你開這麽大的玩笑。”


    門內依舊沒有回應。


    十多分鍾後,顧北弦一身清寒,來了。


    一進屋,就看到蘇嫿小巧的瓜子臉紅得像蘋果,大眼睛水水的,眼神迷離又嬌憨。


    細柳一般的身子半趴在沙發上,腰身柔軟,臀線婀娜,一副嬌媚入骨的模樣。


    他就生氣。


    他彎腰打橫把她從沙發上抱起來,“蘇嫿,你要氣死我是嗎?”


    蘇嫿秋水眼怔怔地凝視著他,視線模糊,瞳孔渙散,看人都重影了,眼睛有四隻。


    她試探地摸摸他的臉,戒備地問:“你是誰?”


    “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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