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嫿鬆開華琴婉,好奇地問:“媽,阿枝是誰?”


    華琴婉搖搖頭,眼神由清明變得有點空茫,“阿枝,就是阿枝,找她,找到她。”


    蘇嫿還想繼續問下去。


    陸硯書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提醒她,精神病患者,記憶力會受損,示意她不要再追問了。


    問多了,萬一再刺激到她。


    蘇嫿隻好作罷。


    華琴婉捧起蘇嫿的小臉,細細打量著她,眼神熱切滾燙,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啊。”


    普普通通幾個字,下麵蘊藏了多少辛酸、思念與沉痛,還有解不開的心結。


    這些是她瘋魔的症結所在。


    在她心裏痛了整整二十四年。


    早就痛成了一塊結石。


    蘇嫿本來幹涸的眼睛,又開始濕潤,“媽!”


    “孩子,孩子。”華琴婉僵硬的雙手摸摸她的嘴唇,摸摸她的鼻子,又摸摸她的眼睛。


    指腹在她五官上不停地摩挲,摸了又摸,像平時摸布娃娃那樣。


    眼睛裏有一種近乎癲瘋的沉痛,和失而複得的驚喜。


    摸了半天,華琴婉重新把蘇嫿按進懷裏,按得很緊,力氣大得驚人。


    蘇嫿起先覺得挺幸福的,心裏暖融融的,又開心又悲痛,不知不覺,被母親勒得漸漸喘不過氣來。


    忍不了了,她低聲道:“媽,您抱得有點緊,能稍微鬆鬆嗎?”


    可華琴婉像沒聽到似的,依舊緊緊抱著她,兩條手臂像枯瘦的樹枝,硌得蘇嫿骨頭疼。


    又抱了幾分鍾,蘇嫿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華琴婉身體在微微發抖。


    她這是又開始犯病了。


    蘇嫿往外掙了一下,沒掙動。


    她朝顧北弦看過去,示意他來幫忙。


    顧北弦邁開一雙長腿走過來。


    陸硯書抬手擋住他,“我來吧。”


    他怕顧北弦沒輕沒重的,再傷著華琴婉。


    走到華琴婉麵前,陸硯書溫柔地抱住她的肩頭,聲音溫和說:“琴婉,你放心,小嫿不會走,也不會消失。她一直都在這裏,再也不會離開你。我們都會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再被壞人傷害。快鬆開她吧,聽話,你這樣抱得太緊,她會透不過氣來的,她難受。”


    聞言,華琴婉忽地鬆開蘇嫿。


    她慌裏慌張地抓起她的手臂,上上下檢查著她,空洞的眼神裏是做錯事的慌亂。


    蘇嫿淚流滿麵。


    母愛真的是最深沉、最刻骨銘心的感情。


    哪怕華琴婉瘋了,不正常了,可是母愛的本能還潛存在她的意識和舉動裏,永不磨滅。


    和顧北弦一起離開精神病院。


    在車上,蘇嫿給楚墨沉去了個電話,“哥,阿枝是誰,你知道嗎?”


    母親趁著清醒,告訴她這個名字。


    一定是個頂重要的人。


    事關二十四年前。


    楚墨沉沉思片刻說:“是家裏的一個女傭人。”


    蘇嫿聲音急切,“全名叫什麽?她現在在哪?剛才咱媽清醒了,讓我去找她。”


    “全名叫什麽,我也記不清了,隻知道家裏人都喚她阿枝。當年出事時,我才四歲,一直在住院,腦子渾渾噩噩的,記性也不大好。”


    華棋柔和楚硯儒肯定知道,可是蘇嫿不能問他們。


    一問就露餡。


    思來想去,蘇嫿決定去問華天壽。


    即使露餡,那是親外公,品性也擺在那裏,不會傷害她。


    掛電話後,蘇嫿心事重重。


    顧北弦把她圈在懷裏,薄唇溫柔地親吻她發絲,“查清阿枝是誰,我派人幫你找,一旦找到她,絕對不會輕饒她。”


    蘇嫿默了默,“我覺得她應該不是個壞人。”


    顧北弦眉峰微挑,“何以見得?”


    “如果她是壞人,我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裏和你說話。當年那個死嬰肯定是個替身,死嬰是誰?這裏麵到底是怎麽回事?究竟是誰要害死我?”


    顧北弦道:“隻要找到那個阿枝,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是的,我明天去問外公。”


    顧北弦沉吟一瞬,“問的時候,講究點技巧,別被他察覺。他身邊奸佞小人太多,不得不防。”


    “好。”


    次日。


    蘇嫿一大清早,就來到天壽閣。


    華天壽挨到快中午時才來,等得蘇嫿望眼欲穿。


    推開他辦公室門。


    華天壽躺在躺椅上,身上蓋著塊薄薄的毯子,正在閉目養神。


    蘇嫿走到他身後,幫他輕輕捏著肩膀,隨意的口吻說:“師父,您認識一個叫阿枝的女傭嗎?”


    華天壽猛地睜開眼睛,“你聽誰說這個人了?”


    蘇嫿留了個心眼,“我爸告訴我的。”


    “你爸?”


    “陸硯書。”


    華天壽重新閉上眼睛,緩緩說:“阿枝全名叫倪枝,她父親倪老根,是我家的園丁。阿枝比琴婉小幾歲,從小和她關係不錯。琴婉嫁人後,她就跟著過去了,幫忙照顧衣食起居。琴婉有了孩子,她就幫忙照顧孩子。阿枝有個兄弟,叫倪風,大家都喊他阿風,跟過去當司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用起來比外人可靠。”


    和蘇嫿猜得差不多。


    她問:“能詳細說說當年的事嗎?很好奇。”


    華天壽默了默,“出事當天,孩子生病,半夜發高燒,琴婉產後身體虛弱,去不了醫院,就讓阿枝和她哥開車送孩子去看醫生。誰知回來的路上,遇到歹徒,不搶錢,隻搶孩子。”


    到了關鍵時刻,蘇嫿屏氣凝神地聽著。


    生怕漏過一點蛛絲馬跡。


    華天壽語氣沉重,“阿風和阿枝都受了傷,孩子被搶走。全家出動,尋找孩子,顧家也幫忙尋找,警方也出動了。可能因為找得急,歹徒狗急跳牆,殺人滅口,把嬰兒屍體綁了石頭,扔進河裏。等我們找到的時候,孩子身上臉上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衣服和琴婉的孩子穿得一模一樣,手腕上戴的金手鐲,脖子裏戴的長命鎖,也一模一樣。長命鎖上,刻著‘楚嫿’二字,那孩子大名就叫楚嫿。”


    蘇嫿聽得毛骨悚然,太殘忍了。


    華天壽抹了把老淚,“看到孩子的慘狀,琴婉當場就瘋了,抱著孩子死活不肯鬆手,哭暈過去好幾次。後來孩子屍體都爛了,硬被人奪下來的,從此她就瘋瘋癲癲的。”


    蘇嫿深有感觸。


    顧謹堯假婚禮當天,蘇嫿誤以為出車禍的是顧北弦,抱著那具屍體,死活不肯撒手。


    她一個正常心理的人,都受不了這麽巨大的刺激。


    更何況華琴婉當時還是個身體虛弱的產婦呢。


    對母親來說,孩子就是她們的命。


    蘇嫿咬著牙根,“搶孩子的是誰?為什麽這麽狠毒?居然對一個嬰兒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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