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凜嚇得呼吸都輕了。


    豎起耳朵,屏氣凝神地聽著竊聽軟件。


    提心吊膽的模樣,活像等待被法官宣判的罪犯。


    竊聽軟件裏傳來顧傲霆狐疑的聲音,“北弦,你瞎說什麽?阿凜怎麽可能在我屋裏裝竊聽器?”


    顧北弦鼻間一聲冷笑。


    他拿起手機撥給助理,“送個信號探測儀過來。”


    很快,他的助理拿著個打火機大小的黑色儀器,走進來。


    助理打開探測儀開關。


    一番操作後。


    鎖定玄關架上的貔貅擺件。


    找了一番,在它腿窩的犄角旮旯處,找到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竊聽器。


    因為貔貅擺件太大,長約一米,又重,不會輕易挪動。


    平時保潔人員就擦擦上麵和下麵的灰塵,腿窩犄角旮旯處擦不到,所以一直都沒發現。


    助理把竊聽器交給顧北弦,“找到了,顧總。”


    顧北弦接過來打量一番,又交給顧傲霆,“物證找出來了,顧董還有什麽想說的?”


    顧傲霆把那枚小小的竊聽器,攤在掌心,翻來覆去地查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怎麽都不相信,這是那個溫順聽話的大兒子,能做出來的事。


    他很生氣,心寒,感覺被背叛。


    氣憤之下,隻想把顧凜叫過來,狠狠地痛批他一頓。


    顧傲霆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座機,撥出顧凜的號碼。


    座機很快接通,對方卻不說話。


    顧傲霆怒道:“是你做的嗎?”


    顧凜蠕動受傷的嘴唇,艱難地問:“什麽?”


    “竊聽器!我屋裏的竊聽器,是你裝的嗎?”


    顧凜硬著頭皮,否認道:“不是。”


    “不是你,那會是誰?我屋裏除了你和北弦,還有我助理可以隨意出入,沒有別人!你馬上給我過來!”


    顧凜沉默不語。


    自然是不敢過去的。


    這種情況下,再擅長偽裝的人,也會露出馬腳,因為做賊心虛。


    顧傲霆啪地掛斷電話。


    等了好幾分鍾,都沒等到顧凜來。


    這一等,就把顧傲霆的氣頭等過去了。


    他脾氣就那麽一陣,來得快,去得也快。


    脾氣上來時嚇死個人,脾氣下去後,就開始多方麵考慮,得顧全大局。


    顧凜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氣,不跟他硬碰硬。


    果然。


    顧傲霆冷靜下來後,對顧北弦說:“資料先放在這裏,等會兒我再看。你回去吧,這事我回頭找阿凜,好好問問。他現在嘴受傷,不方便說話。”


    顧北弦眉眼清冷,“顧董這是打算大事化小?”


    顧傲霆苦笑一聲,“即使是阿凜做的,我又能怎麽著他?他是我兒子,我頂多訓他一頓,總不能報警把他抓走吧?他已經三十多歲了,那麽大個人,我也不能打他一頓吧?他身居要職,本職工作做得也不錯,我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撤他的職吧?”


    顧北弦眼底閃過一抹譏誚,“這是小事嗎?”


    “這事不小,但也不算大。阿凜在我屋裏裝竊聽器,可能就是好奇,沒有惡意。”


    顧北弦冷笑,“顧董真大度,連這都能忍。哪天他騎到你頭上撒尿,你是不是也要忍?”


    “他倒是沒撒過,你撒過。你小時候騎我肩上,尿了我一脖子,我都沒舍得凶你一句。”


    顧北弦被氣笑了,“姑息養奸,你就可著勁兒地慣著吧。”


    “我還真沒怎麽慣過他,慣你和南音多一些。”


    顧北弦見他一個勁兒地打太極,頗為無語。


    他抬腳走出去。


    等他走後,顧傲霆來到顧凜的辦公室。


    顧凜掩飾住眼底的恐慌,一臉淡定,忍疼揚唇微笑,裝憨賣傻。


    顧傲霆垂眸看著他,歎口氣,“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就好了,父子之間,搞什麽竊聽?你剛才也聽到了,秦野是你二弟,是失蹤的北秦。我生平最忌諱的,就是兄弟手足相殘。他在西北古城被人偷襲,去緬甸派人圍堵,是你指使人幹的嗎?”


    顧凜猛地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最好不是你,如果被我查出是你,我饒不了你!”


    顧凜不應,隻偏頭看向放在辦公桌旁的相框。


    水晶質地的相框上,是一張年輕女人的半身像。


    女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眉眼彎彎,笑靨如花。


    那是他的亡母,藺嫋嫋。


    顧傲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裏鈍鈍一痛,“你媽那麽年輕就去世,我也很難過。我當時要把你帶回顧家養,可你外公和舅舅堅決不同意,說怕你在顧家受委屈。不管怎麽說,我對你和你媽,都有虧欠。隻要你別犯太大的錯誤,我都不會跟你計較。竊聽器這事,就算過去了,以後這種小動作少搞。”


    說完,他轉身就走。


    等他走遠了。


    顧凜抓起相框,啪地扔到地上。


    相框裏藺嫋嫋笑靨如花的臉,被鋒利的碎片割成幾瓣。


    顧凜盯著那張支離破碎的臉,閉了閉眸子。


    忽然,他噌地推了座椅站起來,走到相框麵前,彎下腰,單膝跪地。


    他手指微顫,捧起摔碎的相框,眼神陰鷙夾雜難過,“你為什麽死那麽早?為什麽?你知道我有多難嗎?明明我才是顧家長子,卻成天被顧北弦壓一頭,如今又來個秦野,以後還有我什麽事?”


    回答他的,隻有相框裏女人碎碎的笑。


    同一時間。


    顧北弦在自己的辦公室。


    他握著手機給秦野打電話,“顧凜的嘴是你削的?”


    “是。”


    “做得好,帥氣,不過下次別削了。”


    秦野漫不經心,“看心情。”


    “顧凜這人沒下限,喜歡來老顧麵前告你狀。”


    秦野不在意的口吻,淡淡道:“你覺得我會在意顧老頭對我的看法嗎?”


    “好吧,當我沒說。”


    忙碌一天。


    晚上,顧北弦回到家,蘇嫿卻沒像往常那樣迎出來。


    顧北弦心裏有點慌,喊道:“蘇嫿,蘇嫿!”


    沒人應。


    他急忙打蘇嫿的電話。


    蘇嫿接通後回道:“我在樓上露台。”


    顧北弦暗暗鬆了口氣,換了鞋子,來到三樓露台。


    看到蘇嫿站在露台上,手裏捧著杯茶,正朝1棟的方向看過去。


    他們住在6棟,因為蘇嫿是六月出生的。


    1棟是秦姝送給秦野的房子。


    顧北弦走到蘇嫿身後,伸出手臂擁著她,身體貼著她的後背,感受著她婀娜的曲線,心旌蕩漾。


    他調柔聲音問:“在看什麽?”


    “昨晚我來露台夜觀天象,看到1棟亮著燈,應該是咱哥回來住了。我蒸了大閘蟹,個頭很大,蟹膏肥美,等他燈亮了,讓柳嫂給他送幾隻。”


    “心眼真好。”


    “咱哥挺可憐的,本來應該和你一樣的身份,卻流落在外受苦。”


    顧北弦莫名起了一絲醋意,“你在心疼他?”


    “準確點,應該是惺惺相惜。我也是從小被人收養,但是我比他好很多,我有外公外婆,有媽媽,他們都很疼我。咱哥就一個好賭的爹,還成天拉著他下墓。”


    顧北弦心裏的醋意這才打消,“何必守株待兔,直接打電話讓他過來,不是更好?”


    “咱哥那人不喜歡麻煩別人,打電話,他不會來的。”


    “看我的。”


    顧北弦從西褲兜裏摸出手機,撥給秦野,“來我們家吃螃蟹。”


    秦野道:“不了。”


    “蘇嫿眼巴巴地趴在露台上,等你家燈亮,好讓人給你送,你不來,對得起她嗎?”


    蘇嫿聽著這話有點怪怪的。


    她伸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好好說話。”


    顧北弦清了清嗓子,語氣變得正式起來,“我和蘇嫿鄭重邀請你,來我們家吃大閘蟹,不要辜負她一片苦心。”


    秦野默了默,“好。”


    蘇嫿湊到手機跟前說:“帶上鹿寧。”


    “好,謝謝你。”


    顧北弦掛斷電話,揚了揚手機,“就沒有我辦不成的事。”


    蘇嫿輕輕翻了他一眼。


    半個小時後,秦野和鹿寧來了。


    鹿寧給蘇嫿帶了一盆寒蘭。


    那寒蘭,葉片細長秀美,飄逸優雅,在歲寒之際開花,是極有魅力的一種蘭花。


    蘇嫿很喜歡,接過來,鄭重地擺到門口玄關架上。


    她去廚房端出煮得黃澄澄的大閘蟹,還特意多做了幾個菜。


    顧北弦拿起一隻,放到秦野麵前的盤子裏,“你看這隻蟹,它又大又方,是蘇嫿親手煮的,比酒店裏煮得漂亮多了,吃起來也特別香。”


    蘇嫿後背上起了一層小米粒。


    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鹿寧和秦野相視一笑。


    鹿寧忍著肉麻,違心地奉承道:“是,蘇嫿煮的蟹,天下無敵漂亮。”


    顧北弦極淡一笑,“這麽漂亮的螃蟹,你們倆賞個光,多吃點。”


    他把麵前一盆大閘蟹,推到秦野麵前。


    秀恩愛是真,怕秦野放不開,想活躍氣氛也是真。


    秦野默默拿起一隻,揭開蟹蓋,用小勺子挖出蟹黃,放到鹿寧麵前的盤子裏,“你多吃點。”


    鹿寧也手腳麻利地剝開一隻,挖出蟹黃,喂他,“你也吃,這時候的蟹最肥了。”


    蘇嫿看在眼裏,樂在心裏。


    原以為鹿寧是獨生女,又是習武之人,不會照顧人,沒想到她這麽暖心。


    秦野這一跤,摔出一段姻緣。


    兩人也算不打不相識。


    顧北弦拿起一隻剝開,取了蟹黃來喂蘇嫿,嘴上卻說:“你少吃點,這東西寒性大。”


    蘇嫿張口咽下,盯著大閘蟹一肚子的子,微微走神。


    別的物種懷孕這麽容易。


    她懷個孕就那麽難。


    備孕備了好久,手術也做了,可是肚子就是沒動靜。


    吃完飯後,秦野和鹿寧離開。


    蘇嫿衝了個澡躺到床上,手指撫摸著平平的小腹,“求上天賜給我一個孩子吧。”


    顧北弦躺在她身邊,英挺的濃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不悅道:“你這不是舍近求遠嗎?求上天賜,還不如求我,求我更有用,現在就能給你賜一個。”


    蘇嫿瞅他一眼,掀開被子,翻身跨到他腿上,俯身就去親吻他的嘴唇,“來,我要重金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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