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露不解望著夏二奶奶。


    夏二奶奶看著她的茫然,心中一咯噔:柔嘉郡主不知道那些往事,她多嘴了。她忙補救般笑起來:“郡主喜歡哪曲戲?”


    東瑗微微蹙眉,好好的話說了一半,真叫人撓心。和煦大公主對韓家有恨意,關文雅和和慶兩位公主什麽事?


    可夏二奶奶已經把話題岔開,轉而興致勃勃跟東瑗和盛夫人談起戲曲來,她再也不敢把話題引回去,畢竟剛剛跟和煦大公主挺不愉快的,沒有必要掃興,心裏卻暗暗把文雅公主、和慶公主的封號記住。


    等哪日有機會回娘家,她要親自問問老夫人,到底和煦大公主為什麽恨韓家。


    文靖長公主府的梨香榭搭了戲台,鼓響羅鳴,錦旗漫卷,生旦淨末醜,粉墨描著精致的容顏。鏗鏗鏘鏘中,好戲開場,戲服長袖輕飄,贏得滿堂喝彩。


    東瑗坐在盛夫人身邊,盛夫人就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低聲含笑對她道:“阿瑗,娘也不喜歡和煦大公主,她那個人刻薄得厲害。你今日做得很好,倘若讓了她,隻怕她還有下次,也叫旁人看輕了盛家的媳婦。”


    婆婆叫她阿瑗……


    東瑗愣了半晌,還是不知道應該回應什麽,亦握住婆婆的手,輕輕叫了聲娘。


    那邊,文靖長公主跟和煦大公主說了句什麽,就起身離席。


    戲文唱的熱鬧,有人注意到文靖長公主的離開,卻沒有多想,心思立馬被台上的熱鬧吸引。


    夏二奶奶卻瞧得分明,她看到婆婆臨走前那個暗示的眼神,又瞧了瞧低頭跟盛夫人耳語的薛東瑗,緩慢將一杯茶撞在自己身上。


    她哎喲驚叫。


    坐在她身邊的盛家表小姐秦奕忙掏出帕子替她擦。


    眾人都紛紛問,燙著沒有。


    夏二奶奶已經起身,尷尬笑道:“還好茶水不燙。今日忙昏了頭,瞧我笨手笨腳的。”然後搶先一步,對東瑗道,“郡主,您陪我去換條裙子吧。”


    東瑗記得方才在船廳的時候,夏二奶奶慌張進門,先沒有看文靖長公主,卻是瞟了東瑗一眼;而後和煦大公主是由夏大奶迎進來的。文靖長公主和夏二奶奶婆媳慌忙出去,不知道做了什麽,等東瑗和和煦大公主的架吵完了才回來。


    現在,她放在滿席的人不說,偏偏叫東瑗這個在婆婆身邊服侍的人陪她去換裙子。


    這中間有曲折。


    東瑗想起當初在湧蓮寺,她的大伯母把她從老夫人身邊調開,推著她去西南小院,差點讓她與元昌帝,用的手段跟此刻的夏二奶奶和先一步離席的文靖長公主如出一轍。


    東瑗心中咚咚直跳,她出嫁還不足十天啊,難道元昌帝……


    心中微緊,東瑗試探著,笑道:“二奶奶,讓秦小姐陪您去吧,我不太懂配衣裳。”


    盛夫人根本就沒有往深處想,見東瑗推辭夏二奶奶,還以為她心裏生和煦大公主的氣,不太想搭理人,就幫著東瑗,也對秦奕道:“奕姐兒,你陪二奶奶去吧。”然後又對夏二奶奶道,“快去換了衣裳,可別被水冰著。”


    秦奕道是,正要起身,夏二奶奶笑嗬嗬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後過來拉東瑗:“郡主好大的體麵,都請不動的。”又對盛夫人道,“您離不得郡主,也借我一會兒,馬上就還給您。”


    她拉著東瑗胳膊的手,有些用力。


    到了這個份上,再推辭已經毫無意義。


    倘若真的是元昌帝來了,文靖長公主不敢拒絕,東瑗亦不敢。掙紮沒有意思,還會叫旁人看出端倪。


    她隻得笑著,陪夏二奶奶出了梨香榭。


    夏二奶奶有些緊張,走的很快。


    出了梨香榭,便有兩輛青幃鍛羽蓋小車停在那裏。


    夏二奶奶推東瑗上車,笑道:“咱們坐車去。”自己轉身上了另外一輛小車。


    東瑗坐在車上,感覺馬車裏顛簸得厲害,似乎跑得很快。她猛地拔下頭上的掐死玳瑁金簪,鋒利的簪子藏在袖子裏,心跳得亂了節奏,貝齒陷入唇裏:那個該死的男人,他到底要做什麽?


    難道真的像大伯母說的,除了死,她定是要是元昌帝的女人?


    東瑗深深吸氣,壓抑心口的憤然與慌亂。


    人治的社會,元昌帝是天下的主子。他們看似顯赫的家族,實則是他的奴仆。雖然君臣若舟與水,可此刻的東瑗,卻不能逃脫元昌帝。


    嫁到盛家都不能安分。


    也許,真的隻有死亡可以解脫。要麽東瑗死,要麽元昌帝死。


    小車停下來時,東瑗藏在袖底的金簪緊緊攥在手裏。


    夏二奶奶幫她撩起車簾,扶她下車,笑盈盈道:“郡主,咱們到了。”


    東瑗扶著她的手,輕盈下了馬車。是一處精致的小院,四周樹木繁茂,碧樹繁花搖曳,滿地落英。


    四周樹蔭遮住了視線,似一處隱藏神秘的小院。


    果然,她猜對了。


    東瑗回眸,望著夏二奶奶,似笑非笑道:“您這院子住的幽靜,二爺不喜歡熱鬧吧?”


    夏二奶奶明明聽得出東瑗話裏有話,卻還要一副毫無知情的口吻,笑道:“我和二爺都怕吵。”


    “我也愛清靜。”東瑗笑道,“隻是祖母不準我住的偏僻,說年輕的女孩兒愛靜,非福祿之相。富貴人家,安靜可是不祥之兆,二奶奶也該勸勸二爺,換個地方住住。”


    夏二奶奶這回聽的明白,東瑗生氣了。她是在暗示夏二奶奶,將來她會報複嗎?


    難道她心中有數?


    夏二奶奶忍不住看著那個年輕又美豔的女子,倏然有種心底不安的感覺湧上來。


    小院的門已經開了。


    第087節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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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7節弑君


    夏二奶奶看著東瑗的身影沒入小院,才坐著馬車,拐過角門,穿過斜長的甬道,來的一處小院前。


    她上前敲門,文靖長公主的貼身媽媽給她開了門。


    院子很小巧別致,三間正房帶兩間小耳房,卻早已出了文靖長公主府,是在公主府外院的西邊。這處小院是曾經駙馬爺的親戚投奔時,長公主專門叫人開出來的。小院內側有個小門,可以直通公主府的外院;又是獨門獨院,進出方便。


    文靖長公主正焦急等在東次間。


    夏二奶奶進門,茶也來不及喝,就向長公主稟道:“人已經送進去了,並無人懷疑……”


    她心跳得厲害,說話有些喘。


    文靖長公主那豐腴臉上焦慮便轉為平靜,她舒了口氣,悠閑端起茶盞,小口小口抿茶。


    夏二奶奶坐在她對麵的炕上。


    服侍的媽媽端了茶來,夏二奶奶端起來,放在唇邊吹了吹,還是覺得燙。她放下杯盞時,茶托上的青花瓷杯子顫了幾顫,夏二奶奶眼角直跳,她心神不寧壓低聲音問文靖長公主:“娘,這事要是被盛家知曉了……”


    文靖長公主狠狠瞥了眼夏二奶奶。


    二奶奶忙斂聲。


    半晌,長公主才收斂了責備神色,溫和對夏二奶奶道:“這算什麽事,也值得你嚇成這樣?盛家知道又如何?盛文暉父子隻怕巴不得呢……”


    夏二奶奶猶自不安,提醒長公主:“倘若鎮顯侯爺知曉了,那怎麽辦?薛家那個老夫人不是被人戲稱是鎮顯侯爺的小張良?她可是足智多謀又大膽善辯的,薛九姑娘是老夫人最喜歡的,倘若有了什麽變故,那個老太婆怕是跟咱們沒完”


    長公主冷哼一聲:“你平日很機靈的一個人,怎麽今日就沉不住氣?這種事,發生在誰家裏,都巴不得遮掩,誰敲鑼打鼓四處去說?再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薛九姑娘再如何,也輪不到鎮顯侯府來做主。”


    平日裏是很機靈,今日到底是怎麽了?夏二奶奶也捫心自問。她好似被薛東瑗在院子前那番話給嚇住了。


    倘若她真的進宮做了娘娘,怕是不會放過文靖長公主。這些話,夏二奶奶不敢跟文靖長公主說。


    跟長公主說,長公主肯定又罵她沒用。


    “娘,媳婦頭次見到陛下……”夏二奶奶笑著解釋。


    文靖長公主也輕輕放了茶盞,讓服侍的貼身媽媽出去,才壓低聲音跟夏二奶奶道:“你不用害怕。皇家內院,稀奇古怪的事兒多不勝數,你不知道罷了。先皇的陳貴妃娘娘,你可知道她的出身?”


    夏二奶奶記得陳貴妃娘娘是俞陽王的生母,二品皇貴妃娘娘。她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先皇還要每個月番兩次她的牌子,聖寵一生不斷。她不足五十歲便薨歿,先皇為了她病了半個月,而後身子骨一直不好,挨了兩年也駕崩了。


    太後娘娘一直對陳貴妃娘娘恨之入骨。


    文靖長公主是先皇的胞妹,時常進宮去陪太皇太後和太後。有次陳貴妃娘娘說想吃京城外五裏坡的桂花糕,托了文靖長公主去弄些幹淨的進來。文靖長公主不敢違逆,又怕被太後知曉,偷偷摸摸弄了進去。


    最後太後娘娘還是知道了。


    為了這事,太後娘娘很長一段日子不理睬文靖長公主。


    而後太後娘娘時常做噩夢。太醫院救治不見好轉,直到文靖長公主尋個偏方送去,太後娘娘吃了兩副藥,病症減輕,慢慢被這副偏方治好了,太後娘娘才又跟文靖長公主親熱起來。


    這麽一鬧,文靖長公主再也不敢因為陳貴妃娘娘而得罪太後娘娘,公主府也很久沒有提起過這位娘娘來。


    “陳貴妃娘娘不是湖廣太守的義女嗎?”夏二奶奶不解問道。


    文靖長公主冷笑:“對外自然是如此說。她是當年刑部尚書耿敬泉的兒媳婦。”


    夏二奶奶目露茫然。她記事起,刑部就沒有姓耿的尚書,更加不知他兒媳婦是怎麽回事了。


    “耿夫人帶著她進宮給耿淑妃娘娘請安,回去出禁宮西大門時撞上了先皇,被先皇看中了。沒過兩個月,耿大奶就‘病逝’了。耿尚書半年後也致仕,回了老家。”文靖長公主淡淡道,“從此沒有了耿大奶,隻要了陳貴妃。搶來的媳婦最尊貴了,先皇對她可是百依百順,恩寵不斷。直到她死,先皇都不曾虧待她。”


    夏二奶奶驚愕,半晌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薛氏……”她想起剛剛被文靖長公主送去元昌帝那裏的盛家世子爺的新婚妻子薛氏。


    將來,她也是這樣的命運嗎?


    可是她是京城望族的嫡女,應該很多人見過她的吧,皇上要怎麽來遮掩?


    況且當年先皇和陳貴妃的事梗在太後心裏,隻要太後還在世,薛氏進宮怕是活不了幾日的。


    隨便一個欲加之罪,太後娘娘就能賜她三尺白綾。


    夏二奶奶想想就覺得後背微寒。她是有賊心無賊膽的,此刻就害怕起來。


    “娘,太後娘娘倘若知曉咱們順著皇上的意思,把薛氏弄過來,會不會責怪?”夏二奶奶有些緊張。


    “怕她做什麽?”文靖長公主很有把握,“她還能活幾年?娘又能活幾年?你們以後仰仗的是皇上。”


    婆媳說著,聽到外麵媽媽低聲道:“長公主,二爺來了。”


    夏二奶奶忙起身,親自去替二爺撩起了簾子。


    二爺給文靖長公主請安,又問:“娘,辦妥了嗎?”


    夏二奶奶替長公主回答:“都辦妥了,薛氏已經送進去了。二爺,爹不知道吧?”


    夏二爺看了眼文靖長公主,搖頭道:“皇上吩咐隻讓我和娘知曉,我不敢告訴爹爹。娘,差不多了吧?再耽誤下去,怕盛夫人那裏不好遮掩啊”


    文靖長公主拿出隨身的鍾表看了看,道:“才一刻鍾,再等等吧……”要是把事辦了,一刻鍾太少。


    夏二爺卻焦急起來。


    文靖長公主見他們兩口子都是副沒經曆過事情的心虛模樣,心中就氣:“都給我坐下,娘在這裏,什麽錯都不會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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