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上前,低聲喊奶奶,她才回神,輕輕歎了口氣。


    折騰了一天,晚上回到靜攝院,東瑗看著香噴噴的粳米飯,居然一口氣吃了兩碗。吃飽了就犯困,盛修頤從昨晚開始到這個月的三十日之前,都歇在四位姨娘處,她不需要等他,早早睡了。


    次日寅正時刻,東瑗醒了,喊值夜的薔薇服侍她穿衣梳洗。


    薔薇一邊替她梳頭,一邊低聲道:“奶奶......”


    東瑗聽著她這語氣,就知道她要說什麽,頓時頭皮發麻,笑道:“倘若是範姨娘房裏的事,你不必說給我聽。以後哪位姨娘房裏的事,我都不想知曉。”然後對著鏡子吐了吐舌頭,“你昨兒告訴我那些話,我一整日不自在。”


    知道了不開心,還要強裝著沒事,還不如不知道。


    姨娘房裏的事,東瑗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推東瑗房裏的事,盛夫人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太可怕了。


    雖說這個年代房是以子嗣為任,可是一晚上幾次都要被別人知曉得清清楚楚,真恐怖。


    從前東瑗不覺得,因為沒有人告訴她旁人的事,現在......


    她估計以後在盛夫人那裏都有陰影了。


    薔薇好似被東瑗最後調皮的動作感染,不由也笑起來。


    吃了早飯,去給盛夫人請安。


    盛夫人眼睛還是有些腫,見東瑗來,就勉強撐起笑容同東瑗說話。


    可見她昨日哭得厲害。


    “娘,您沒事吧?”東瑗拉著她的手問道,“您身子原本就弱,如今瞧著臉色不太好......”


    盛夫人歎了口氣,收起了偽裝,真誠跟東瑗道:“林氏太不懂事,昨日鬧成那樣,叫你瞧見了,娘一整夜不不安。”


    東瑗笑了笑:“娘,咱們一家人,媳婦不會到處去說的。”


    盛夫人也笑:“娘知道......”


    然後喊了康媽媽和屋裏服侍的香薷:“你們去外麵候著,二奶奶和少爺小姐們來請安,都攔著吧,我和阿瑗說說話兒。”


    康媽媽和香薷道是,把屋裏服侍的大小丫鬟都領了下去。


    見屋裏沒人了,盛夫人才對東瑗道:“林大姨娘還是被侯爺送到莊子上去了。何苦來著,她們進府整整十年了,阿瑗,無一兒半女防身,說送走就送走。我不喜歡她們,你房裏也有那麽些人,自然明白娘。咱們女人不說虛假話,兩個林氏好不好另說,半途娶進來的,我心裏就是不喜歡。可看著林大姨娘這樣的下場,我心裏也煩得很。”


    一副想跟東瑗傾訴的模樣。


    聽公公和婆婆的往事......


    東瑗寧願從盛修頤口中聽到。


    婆婆親自告訴她,她倏然壓力好大。


    可又不能表露半分。


    東瑗安慰盛夫人:“娘,昨日爹爹的話,我和康媽媽在外間也聽了幾句。林大姨娘不安分,在爹爹麵前弄鬼,送到莊子裏住些日子,讓她反省反省也好,您必須不忍,又不是您害了她。”


    盛夫人歎氣:“我何嚐不知?”頓了頓,又道,“當年你爹爹是答應過我不納妾的。後來我也勸過他幾回,替他選了幾個容貌出眾、品行端方的,他都不要。十年前他出任陝西按察使,就帶了這對雙生姊妹回來......”


    說著,盛夫人神色暗了暗,後麵的話她不好說出來。


    東瑗卻是明白的。


    十年前,盛夫人也三十六、七歲了,人老色衰,再也不能像嬌妻一樣給盛昌侯帶來快樂。


    原本信誓旦旦說不納妾,最後還是帶回來兩個十四、五歲的美豔雙生子。


    那段日子,盛夫人很難捱吧?


    東瑗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年輕夫妻恩愛自不必說,可是等到女人三十來歲,男人卻正是鼎盛的四十年華,外界又不停的有美妾送上門,他如何去抵製?


    她到了三十多歲,盛修頤就快五十了吧?


    東瑗的父親四十多歲,他的上司照樣送給美妾給他。


    在沒有法律保障婚姻專一的情況下,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守住這個年代的主流婚姻。


    東瑗笑了笑,拉著盛夫人的手,沉默聽她說。


    盛夫人吸了口氣,才道:“侯爺跟我說,林氏姊妹是鎮西王送給他的,他不能推辭。他說,他不會讓她們姊妹有孩子的......”


    盛昌侯如果不喜歡,推辭的方法有很多種,特別是回到盛京以後,辦法就更加多了。


    他的逼不得已,是多麽掩耳盜鈴啊。他還是想要這對雙生姊妹的。


    不讓她們有孩子,就算是對盛夫人那個承諾的一種補償?


    這種補償,隻是盛昌侯想要的,而不是盛夫人想要的吧?


    還好,盛夫人告訴東瑗的,隻是這些東瑗遲早會知道的話,沒有什麽隱晦的秘密,東瑗就鬆了口氣。


    她不是一個很喜歡知道旁人秘密的人。


    幫人保密也是見辛苦事。


    “阿瑗,你看,當時我就心軟了。”盛夫人笑了笑,“現在想來,我不容易,她們又容易麽?不管如何,我總有幾個孩子傍身,而她們卻什麽都沒有,戰戰兢兢活在盛家。”


    東瑗隻是含笑聽著。


    林氏兩位姨娘沒有子嗣,是盛昌侯做的。


    其他人呢,二爺盛修海房裏沒有子嗣,又是誰?


    “人老了,從前的事就看得不那麽重。”盛夫人道,“昨日林大姨娘一哭,惹我想了很多往事,跟著她哭了一場。”


    東瑗就插科打諢:“您哪裏老?還是那麽精神。”


    盛夫人就笑起來。


    婆媳兩個在東次間說了半晌的話。盛夫人心裏難受得很,跟東瑗說說,也就減輕了不少。


    東瑗覺得緣分很奇怪。人人都說婆媳關係很難,可她和盛夫人,好似短暫相處就親密起來


    至少方才那番話,盛夫人是真心告訴她的。


    說著說著,話題就從兩位姨娘身上,轉到了東瑗屋裏丫鬟的身上。


    “你的兩個陪嫁丫鬟給了頤哥兒使,過幾日娘這裏添幾個丫鬟,到時買四個小丫鬟給你使。”盛夫人笑道,“你從二等丫鬟裏提兩個一等的,再從粗使丫鬟裏提兩個二等的。新買的丫鬟就做粗使的。”


    東瑗道是。


    婆媳倆說了大半個上午的話,盛夫人有些累了,東瑗才回了靜攝院。


    可是她總是在想,盛昌侯當年說不納妾的緣由是什麽。


    瞧著盛昌侯的性子,應該不是那種會跟盛夫人你儂我儂的人。他說不納妾,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吧?


    “你去打聽打聽,侯爺以前有過姨娘沒有......”東瑗對薔薇道。


    薔薇轉身去了。


    她逛了大約一個時辰才回來,對東瑗道:“奶奶,打聽不出來。盛家現在的下人都是來到京都時買的。從前在徽州老家的下人,除了夫人身邊的康媽媽,其餘的都沒有帶來。”


    東瑗頓了頓,詫異問:“一個都沒有?”


    盛修頤說他八歲到京城來的,他說他們家在徽州也是富戶,那麽自然有幾個使喚習慣了的丫鬟、婆子。除了盛夫人的陪嫁康媽媽,其他都不帶上來。


    盛家應該在徽州發生了些什麽?


    應該是些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事。


    “除了康媽媽。”薔薇補充道。


    東瑗頷首,讓她忙去。


    下午,東瑗叫了羅媽媽和橘香、橘紅幫忙,薔薇和紫薇在一旁服侍,替盛修頤做夏季的中衣。而盛修頤一整日都沒有回靜攝院,在外院吃了晚飯,直接去了薛江晚的屋裏。


    今日輪到了薛江晚。


    第105節出山(1)


    東瑗裁衣,一直忙到戌正時刻,才讓羅媽媽和橘香、橘紅、紫薇幫著收拾好炕幾上的針線、布料,薔薇服侍她去淨房洗漱。


    一下午都在縫衣,低著頭,東瑗覺得脖子酸的很,身子也乏。


    從淨房出來,讓薔薇幫著散了發,東瑗吩咐羅媽媽等人都去歇了,也放下幔帳躺下。


    薔薇把燭火息了,歇在外間。今晚是她值夜。


    下午幫著東瑗縫衣,薔薇也累得很,躺著須臾就腦袋裏模糊起來。


    次日自鳴鍾響起,主仆紛紛起床。


    東瑗吃了早飯,去給盛夫人請安,發現盛昌侯也在。


    他今日居然沒有去上朝。


    見東瑗吃驚,盛夫人就笑道:“侯爺今日不太舒服。”


    東瑗就知道,朝中發生了大事,盛昌侯也稱病不朝了。


    她忙低聲問:“請太醫了麽?爹爹現在好些了嗎?”


    盛昌侯臉色不太好,不見了以往在人前的溫和,聲音嚴厲對東瑗道:“我無妨。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東瑗嚇一跳,心猛地提起來。


    問什麽?難不成問在文靖長公主府裏的事?東瑗惴惴不安半坐在炕前的錦杌上,低聲道是。


    “世子爺在外書房一連歇了兩夜,你可知曉?”盛昌侯聲音更加厲了。


    東瑗驚愕,抬眸去看盛昌侯。見他神色如覆嚴霜,忙道:“媳婦不知……前日夜裏是範姨娘屋裏的日子,昨日夜裏是薛姨娘,媳婦以為……”


    “混賬”盛昌侯一掌擊在炕幾上,震得茶盞亂響,“你是世子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咱們盛家的長媳,將來偌大的後宅是要交到你手裏的子嗣繁茂何等重要?世子爺不肯歇在姨娘處,你應該勸著,你卻居然裝作不知情?哪有大房長媳的度量與品德”


    東瑗活了兩世,第一次被人這樣聲色俱厲的罵著,她的臉刷的通紅。


    她忙起身,給盛昌侯跪下,聲音沉穩道:“爹爹,是兒媳婦的疏忽以後定會勸著世子爺,以子嗣大任為重”


    她沒有慌亂,沒有再狡辯,態度端正給盛昌侯認錯。


    盛昌侯不顧青紅皂白劈頭蓋臉罵她,是他做公公的權利。這個年代,是君權、父權的年代,父親是一家之主,打罵甚至打殺盛修頤那個做兒子,都是在他的一念之間的權利,何況東瑗這個依附著盛修頤的兒媳婦?


    東瑗沒有資格去反駁他。


    哪怕公公說的不對,她都必須認下。


    隻是心裏發澀,疼得緊。


    一大清早承受這樣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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