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車裏出來的,是個青稠直裰的男子,麵容俊美,身量消瘦頎長。一頭似濃墨般烏黑的青絲被白玉冠綰起,雖然消瘦,仍不失俊美。


    臉頰被劃破了,有血珠沁出來,頭發被雨水打濕。


    衣襟也破了一塊。


    可仍然掩飾不住他的俊朗氣質。


    楊二夫人愣了愣,回眸看著楊薇居然沒有戴麵紗,站在哪裏看著那俊美男子愣神,楊二夫人就輕推女兒的胳膊。


    楊薇回神,發覺自己失態,臉上火燎般燒起來,豔紅似晚霞。她忙不迭轉身,上了馬車。


    第202節心念(1)


    第202節心念(1)


    看到被撞翻馬車裏的少年走了出來,臉上、身上隻是輕傷,楊家兩位夫人鬆了口氣。沒有撞死人,真是萬幸。


    那少年文質彬彬,纖瘦單薄,衣衫被扯壞了幾處,麵頰有血痕,雨將他全身打濕。可他絲毫不見慌亂,緩步朝這邊走來,風姿儒雅。


    楊大夫人和楊二夫人都暗暗稱讚: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如此的好人才?


    瞧著這姿態,教養極好。長得雖然瘦弱頎長,卻也麵容俊美,風流俊妍。


    京城大戶人家的少年公子,楊二夫人就算沒有見過,也打聽過。她的兩位女兒正到了說親的年紀。可眼前這少年郎,楊二夫人沒有印象,無法判斷他是誰家的。


    他乘坐的馬車,也是簡單的玄色車蓋,毫不起眼。


    打扮得更是素淨得體。


    少年公子緩緩走近,看到兩位夫人,作揖行禮,而後溫柔笑道:“家仆魯莽,驚擾了座駕,兩位太太沒傷著吧?”


    自己受了傷,還要來問楊家兩位夫人是否有事,果然禮數周全。


    楊大夫人原本一肚子氣,被這一嚇、一驚,又被這少年一問候,居然心裏的氣莫名不見了,滿心感激道:“我們沒事。倒是公子,無礙吧?”


    少年郎道:“無礙。既如此,小生先告辭了。”


    楊家兩位夫人微微頷首。


    少年郎往回走,見他的車夫還在努力想著把馬車扶起來,少年郎在車夫麵前低語了數句,就解了馬鞍,翻身上馬。


    他看似文弱,可翻身上馬的動作標準流利,十分優美。


    車夫聽了主人的話,就尋了個店麵走進來,在店家鋪子裏躲雨。


    楊家的婆子們請兩位夫人上車,楊二夫人卻望著少年郎的方向愣神。見他一路往西邊拐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街頭,楊二夫人才上了車。


    她坐定後,楊家的馬車繼續前行。


    楊二夫人突然問楊大夫人:“從此處往西邊拐,有哪些人家啊?”


    楊大夫人微愣,繼而掀起簾幕回頭看了眼,想了想道:“……人家不少。不過拐過西邊,那不是盛昌侯府?”


    此語一落,馬車滾動,往建衡伯府而去。


    楊薇安靜在一旁聽著母親和大伯母說話。聽到盛昌侯府幾個字,她的心猛然一跳。


    方才那個少年郎,是盛昌侯府的人?


    “那孩子不是盛昌侯府的吧?”楊二夫人沉吟道,“盛家的公子,最年輕的是三爺,可他任武職,應該身材結實魁梧;況且年紀二十,又是軍中出身,哪裏會如此麵白如玉?那孩子像個讀書人家的。盛昌侯是軍中出身,應該教不出如此子弟啊。”


    楊大夫人猛然看了自己的妯娌一眼。


    她剛剛還以為楊二夫人是隨便一問的,可聽到這句話,又瞧見一旁美麗貞淑的楊薇,楊大夫人瞬間明白:楊二夫人這是看上了那少年公子呢。


    那公子舉止間流露淡淡貴氣,一看便是望族出身呢。


    人長得斯文漂亮,又隻有十五、六歲模樣,和楊薇正是年紀相當呢。


    府裏的馬車出門,偶然也會不慎撞了別人的馬車,可從來沒有哪次像這次,居然撞出個俊美少年。


    這算不算天定的緣分?


    “往西邊去……”楊大夫人笑起來,“回去和二弟說說,叫人去訪訪。咱們家車夫不懂事,撞了人家公子,難道不該上門看望?咱們家可不是那等輕薄傲慢人家。”


    楊二夫人聽著這話,心中大喜。


    對啊,那少年公子雖沒說什麽,可的確是有些輕傷啊。楊家的人難道不該去問候看望?


    隻要去看望,就有了來往,楊家雖不及薛家顯赫,卻也是高門望族。況且楊家在朝中沒有勢力,不存在顧忌,稍微家資相當的人家,都願意結楊家這門親事吧?


    還有什麽比這個理由更好?


    楊二夫人一陣歡喜。


    ------


    東瑗和盛夫人在薛家吃了午飯,見薛老夫人身子恢複得不錯,薛大夫人又並不是很在意五夫人的惡言,一家人其樂融融,東瑗和盛夫人都吃了定心丸。


    中午雨勢變大,午後雨歇了會兒,盛夫人看著灰蒙蒙的天,怕等會兒雨又大起來,回程不便,就起身告辭。


    薛老夫人讓丫鬟寶巾拿了些藥材給她們婆媳帶回去,笑道:“你三伯送回來的,都是南邊的東西。不值什麽,隻當是個新鮮物,帶些回去吧。”


    盛夫人要推辭,東瑗卻痛快道謝,收了下來。她知道祖母給東西很誠心,就沒有客氣。


    大夫人送東瑗婆媳出門。


    盛夫人就委婉說了盛家的歉意:“……是我們家沐哥兒的事,讓您受了委屈。”


    大夫人啼笑皆非,道:“這事您都知道了?您還特意跑一趟,我真過意不去。我們妯娌以往就是這樣,五弟妹那人心不壞,就是嘴巴直了些。我也是聽聽就忘了。您不用多心。”


    這話是說,五夫人一向如此,大夫人都見怪不怪。妯娌十幾年,大夫人對五夫人的惡語相對已經無甚感覺了。


    盛夫人不知內情,見大夫人說起來幹脆慷慨,沒有半點虛假,心裏不由敬佩她的好度量。


    回去的時候,盛夫人還跟東瑗說:“大夫人真叫人敬佩。”


    對於娘家的嬸嬸們,東瑗印象都很好,除了五夫人自幼嬌生慣養不成體統,其他幾位伯母各有長處。大伯母旁的先不論,作為宗族長媳,她有容人氣概,為人不陰私,該有的公正都有。


    她作為長嫂、長輩,都很合格。


    人都有缺點和私心,可是在其位謀其政,能做到她該做的,不刻意與人為難,大伯母這些方麵都很好。


    “大伯母總是如此。”東瑗笑道,“在祖父、祖母麵前,替家裏其他人維護;又在家裏其他人麵前替祖父、祖母爭臉。”


    盛夫人就笑了笑。


    像薛家那麽大的家庭,嫡長子媳婦的確難做。


    能做到人人敬佩,是件很難的事。


    回到盛昌侯府,雨漸漸停歇,東瑗送盛夫人去了元陽閣後,才回了自己的靜攝院。


    羅媽媽等人迎了東瑗,說世子爺回來了,在小書房。


    “表少爺也來了……”羅媽媽輕聲笑道,“不知怎麽回事,弄得一身狼狽……”


    東瑗微微蹙眉,問哪個表少爺。


    “今年中了榜眼的那位表少爺啊。”羅媽媽笑起來,“你還有幾位表兄中了榜眼不成?”


    榜眼,就是三表兄韓乃華。


    東瑗不由吃驚,問他來做什麽。方才在薛家碰到韓大太太,也沒聽說有什麽事啊。


    羅媽媽等人都說不知。


    東瑗問:“小書房什麽時候上茶的?”


    尋芳道:“半個時辰前。”


    東瑗就讓小丫鬟去沏茶,她親自去給盛修頤和韓乃華添茶水。


    見東瑗親自拎了茶壺進來,韓乃華忙起身,恭敬衝東瑗作揖,喊了表妹。他比東瑗幾個月,雖然模樣很智齒,卻是東瑗的表兄。


    東瑗覺得被他喊表妹,心裏挺怪異的。他明明就是高中男生的模樣。長得像不太像韓大太太,身量頎長纖瘦。東瑗現在的容貌雖然瞧著也很年幼,可她感覺自己的言行舉止,嫣然是個成熟的大人。


    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喊妹妹,的確怪異。


    她腹誹著,麵容含笑,也跟韓乃華行禮。


    抬眸時,卻見韓乃華白淨麵頰有淺淺劃痕,額頭、左邊麵頰破損了兩處,傷口雖淺,可在他那張似白玉無瑕的臉上,異常明顯。衣衫雖然華貴,可感覺有些不貼身。


    東瑗瞧著,像盛修頤的直裰。


    她微訝,韓乃華就尷尬咳了咳。


    “回來了?”盛修頤開口,輕聲問東瑗。


    東瑗回神,嗯了一聲,提了茶壺給他們續水,而後才問:“表兄,你和旁人有打鬥麽?”


    韓乃華忙道:“沒有,沒有!”而後又有些尷尬,聲音低了下去,“我原本跟天和有約,商議編纂商朝古本的事。可翰林院有些事耽誤了,出來時已經遲了。我怕天和久等,就讓趕車的快馬加鞭往這邊趕。哪裏知道,差點撞了別人的車……”


    東瑗錯愕。


    韓乃華又道:“沒撞上。趕車的是從安慶府帶來的老周,他駕車很熟稔。可太快了,又水霧蒙蒙的,看不太清,發現時來不及了,隻好自己強轉了馬頭。我的馬車不太靈活,自己翻車了。”


    東瑗終於明白他臉上的傷從何而來,擔憂問:“身上可有傷?”


    韓乃華在東瑗麵前說話不太自在,他低聲道:“真沒有。”然後求助般看向盛修頤。


    跟任何年輕男子一樣,韓乃華不習慣和陌生女子說話。雖然是自己的表妹,可他和東瑗才見麵,彼此不熟,東瑗讓韓乃華有些坐立不安。


    比起東瑗,盛修頤這個妹夫反而讓韓乃華更加親切些。


    盛修頤笑著對東瑗道:“晚上留表兄吃飯,你去吩咐一聲,讓廚下早些上菜,免得誤了宵禁。”


    東瑗知道韓乃華隻是來找盛修頤商議編撰古書的話,又因為淋濕了,盛修頤帶他到內院換衣裳,兩人才在小書房說話,並無其他事,她的心就放了下來,出來讓尋芳去吩咐廚下添菜。


    韓乃華和盛修頤言談投機,兩人一直談到晚飯時分。吃了飯,意猶未盡,商議好明日下午沒事再一處商討。


    韓乃華走後,東瑗衝盛修頤笑:“你們兩個書呆子。”


    盛修頤就朗聲笑著捏她的鼻子,像逗小孩子一樣逗她。


    第203節心念(2)


    第203節心念(2)


    韓乃華次日半上午和盛修頤在外書房見麵,兩人言談甚歡,居然出門去會友,準備編寫一本古籍。而後兩人又出去吃飯。


    韓大太太下午也來了。


    她先給盛夫人請安後,又說要去看誠哥兒。那意思,就是想和東瑗單獨說話。


    東瑗帶著她往楨園去。


    路上,韓大太太開門見山,低聲焦急問東瑗:“華哥兒說昨日翻了車。他回去換了衣裳,說是九妹夫的。可我這心啊,一刻都不得安穩。瑗姐兒,你可知實情?華哥兒不會是在外頭惹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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