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夫人望著他瀟灑的背影,氣的麵皮微漲!


    自己氣了一回,可想著女兒的前程,楊二夫人換了嶄新的褙子,叫下人拿了些點心,又去了盛昌侯府。


    她不敢讓盛夫人去說項,可讓東瑗去,也算是個很好的開端。


    到了盛家,盛夫人表情就變得有些冷漠與戒備,她說了幾句話,也不等楊二夫人告辭,就道:“近來夜裏涼,我受了些寒,身子乏得緊,就不陪您了。”


    說罷,起身進了內室。


    楊二夫人心頭暗叫不好。是不是自己上次來,目的太明顯了,讓盛夫人看出端倪,已經和韓家通了口信?


    難道韓家真的不看好楊家?


    楊二夫人心涼了半截,起身去了東瑗的靜攝院。


    東瑗沒有躲她,客氣和她見禮,笑著問她來意。


    楊二夫人就委婉把自己的意思說了。


    東瑗一聽這話,修長秀眉微蹙。她尷尬道:“二舅母,我年紀輕,這樣的事我去辦總歸不好。我娘舊疾又犯了,也不能替您效力。這樣,您不如再去問問旁人?”


    也在推辭。


    楊二夫人心裏驚疑不定,暗猜到底該去問誰。


    難道去問薛家,讓薛家的人去辦?


    她猛然想起薛家的新世子奶奶蔡氏是韓家的二夫人的內侄女,關係卻隔了一層,卻也是親戚。


    比起盛家,韓大太太應該更加給薛家麵子吧?


    她又說薛家的姻親。


    楊二夫人見東瑗不肯鬆口,隻得起身告辭,去了薛家。


    東瑗就鬆了口氣。她現在不能把韓家要和柴大學士府結親的事告訴楊二夫人。否則,以楊家人的品性,還以為她早就知道了,一直在等著看笑話呢。


    這樣,就撕破臉得罪人了。


    有些人雖不想深交,卻也不想得罪。撕破了臉,以後行事多有不便。不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麽?


    送走楊二夫人,東瑗就去元陽閣,把這件事告訴了盛夫人。


    盛夫人躺在床上,微微頷首,眉頭卻蹙了蹙。


    東瑗見她好似真的不舒服,不是假裝的,擔憂問:“娘,您是不是胃裏不舒服?”


    盛夫人頷首,道:“昨日起,就覺得輕輕的絞痛。昨夜倒是好了些,如今又隱隱疼起來……”


    “我去請太醫!”東瑗忙道。


    盛夫人倒也沒有阻攔她,讓她去吩咐。東瑗吩咐了回來,又到了杯溫開水給盛夫人。


    盛夫人小口喝水,輕聲道:“這病得養,根本沒法子斷根。前些日子好了些,最近又這樣,想著真是惱人!”


    東瑗也知道胃病靠養。她服侍盛夫人喝了水,又服她躺下,輕聲道:“您先睡會,等太醫來了我喊您。”


    盛夫人闔眼打盹。


    太醫來了,依舊是往日一樣的藥。東瑗吩咐丫鬟們去煎藥,等藥好了,服侍盛夫人喝下,天色也漸漸黯了。


    她正準備回去,盛昌侯的林二姨娘卻突然來了。


    正文 第206節 拒絕(2)


    林二姨娘花信年華,頭戴翠羽嵌米珠鏤空花簪,身穿鬆綠色如意雲紋褙子,身姿纖柔婀娜。她美眸噙霧,柳眉微蹙,進屋先給盛夫人請安,而後聲音細柔問:“聽說夫人舊疾複發,賤妾心裏十分不安。夫人現在可好些了?”


    林二姨娘弱柳扶風的嬌媚,水靈瓷白的肌膚,楚楚動人的風情,是個很標致的美人。和她一比,盛夫人十分蒼老。這種蒼老,令東瑗眼裏有些刺痛。


    好年輕的妾室,好蒼老的正妻。


    再有手段,再有恩情,亦抵不住歲月的消磨吧?還有什麽比時間奪走了肌膚的嬌嫩,在臉上留下斑駁皺紋更加無情?


    東瑗看著這林二姨娘,再看盛夫人,陡然心裏一個激靈。雖然跟她的婚姻無關,她仍是呼吸有些窒悶。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二十年後的自己。


    二十年後的薛東瑗,會不會也被這樣的一個絕對年輕的女人比下去?


    假如當初她哪裏錯了一步,她進宮成為元昌帝的妃子,也許十年、也許三年兩載,她就可以看到比自己更出眾的佳麗充盈著元昌帝的視線,取代她的地位。就像她進宮,取代別的妃子的地位一樣。


    嫁入盛家,成了盛修頤的繼室,也許將來也有人取代她,可她的處境和地位不會太糟糕。她已經有了兒子,有了這個家族的肯定。


    如此一想,就算被比下去,東瑗的生活也不是最糟糕的。


    這樣想著。自己總算不是最壞的結果,東瑗的呼吸順暢了幾分。


    這些念頭瞬間進入東瑗的思緒,讓她猝不及防。她不知道為何,看到公公的小妾會想起這麽多事。會有這麽悲觀的預計。


    定了定心神,東瑗聽到盛夫人聲音疲憊對林二姨娘道:“……不過是舊疾,太醫瞧過了。已經無事。大奶奶在這裏照顧,你先回去吧。”


    林二姨娘起身,給東瑗行禮,道:“辛苦大奶奶了。”


    東瑗淺淺笑了笑。


    林二姨娘並沒有離開,她垂首立在盛夫人床邊,想了想,給盛夫人跪下。聲音微哽:“夫人,賤妾有件事……賤妾不知是否當講……”


    盛夫人有些煩躁闔眼假寐,向床裏麵側過身子。她的態度很明顯,不想聽。


    林二姨娘話就堵在唇邊。


    東瑗會意,對林二姨娘道:“夫人身子不舒服。姨娘有什麽話,過幾日再來稟吧。”


    林二姨娘就抬眸,悲切看著東瑗,眸光喊著深深的祈求。她那美眸裏倒映著東瑗似花般穠豔的臉龐。薛東瑗明明是少女般的嬌豔,眼神卻帶了精明透徹,令人無處遁形。


    林二姨娘知道,東瑗不喜歡她。


    她心裏慌了一陣,隨即又鎮定下來,目光變得更加悲切。


    東瑗已經撇開眼不看她。


    屋子裏遽然靜下來。靜的連林二姨娘細微的哽咽都如此清晰。


    盛夫人半晌才睜眼,靜靜看了眼林二姨娘,道:“如今是大奶奶管家,你不管有什麽事,先稟了大奶奶。大奶奶自會替你做主。”


    東瑗轉頤看了眼盛夫人,發現她又闔眼休息。


    東瑗隻得低聲道是。替盛夫人夜了掖被角。盛夫人沒有睜眼,聲音細弱對東瑗道:“你也去吧,也不早了,回去歇了吧。”


    “娘,我先回去了,明早再來看您。”東瑗輕聲道。


    盛夫人輕輕嗯了一聲。


    林二姨娘也給盛夫人行禮,跟在東瑗身後,從元陽閣出來。


    東瑗走到盛夫人的東次間,坐定後,讓丫鬟搬了錦杌給林二姨娘坐。兩人坐定,東瑗才問她到底何事。


    “……明日是大姨娘的忌日,賤妾想替她燒些紙錢,拜祭她一回,也算……也算成全了姊妹之情。”林二姨娘聲音不由哽咽起來,而後想起東瑗對她的不友善,又急忙斂了哭腔。


    林大姨娘當初隻是說病死了,沒有別的事,到了她的忌日,祭拜也無所謂的。雖然她沒有留下子嗣,卻也是盛昌侯的良妾,她的牌位是擺在盛家祖祠的。


    東瑗見隻是這件事,也很爽快道:“既這樣,明日叫管事的媽媽拿些紙錢給姨娘,姨娘去家祠裏祭拜一番。”


    林二姨娘卻頓了頓。


    她起身,跪在東瑗麵前,身子伏在地上,低低哭起來:“大大恩大德,賤妾沒齒難忘!賤妾自從進了盛家的門,對侯爺、夫人、世子爺和大奶奶從未有過二心,多謝大奶奶抬舉,允許賤妾替大姨娘祭拜……隻是…….”


    說了這麽多好話,一句隻是,便全盤否定了。


    東瑗眼梢有了些許冷意。


    她的手靜靜扶在炕幾上,等著林二姨娘的後話。


    “……隻是,賤妾還鬥膽求大奶奶恩典,允許賤妾去大姨娘離世的莊子上祭拜……賤妾和大姨娘同胞而生,自幼心神相通。當初大姨娘不好了,賤妾那幾日也不舒服。這話滿屋子服侍的人都知道,賤妾不敢滿口胡話欺瞞大奶奶。這幾日,賤妾又不舒服,時常夢到大姨娘。她總說想念賤妾,想見見賤妾。大奶奶,賤妾還想留著殘軀,服侍侯爺、夫人,服侍大奶奶,賤妾不想死……賤妾想著去莊子上瞧瞧,就算…….就算成全了大姨娘相見賤妾之心……”林二姨娘磕頭,已經忍不住哭起來,卻吐字清晰。


    說得這麽嚴重,還真的叫人不忍拒絕。


    隻是,為何要去莊子上?東瑗頗為不解,莊子上到底有什麽事?


    她一個養在盛府深宅的姨娘,又是從西北帶回來的,兄弟姐妹皆不在盛京,她要出去做什麽?


    東瑗疑惑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纖柔身影,眸光變幻。她心裏快速轉著,卻喊了盛夫人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扶姨娘起來……”


    兩個大丫鬟去攙扶林二姨娘。


    林二姨娘卻爬到東瑗腳邊,不肯起身,低低哭泣哀求:“大奶奶……求您成全。”


    東瑗沒有再推開她,隻是聲音平和道:“不行。”


    林二姨娘錯愕,猛然抬眸看著東瑗。她滿臉淚痕,更添嬌弱風姿,正是女子如月滿盈的鼎盛年華,自有嫵媚從眉梢傾瀉。


    她望著東瑗那平和不變的眉眼,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呢喃:“……大奶奶……”


    “不行。”東瑗重複道,聲音比剛才更加沉穩平和,“姨娘,沒有這樣的規矩,家裏的規矩都是侯爺定的,姨娘是不能出門的,更別說去莊子上。姨娘問這話,讓我為難了。”


    林二姨娘放佛被電擊中,身子僵住。


    不行……


    就這樣說,不行!


    她全麵鋪墊了那麽多的理由,薛東瑗想都不想,直接說不行。林二姨娘驚呆住。她放佛從薛東瑗那平和又穠麗的臉上,看到了另外一個影子:盛昌侯。


    盛昌侯拒絕的時候,從來都是這般果決。


    林二姨娘還在愣神,東瑗已經起身,道:“起更了,我院子裏還有事,先回去了。姨娘請便吧,明日管事的媽媽會送紙錢給姨娘,倘若姨娘還想祭拜,去家祠也是一樣的。”


    她繞開林二姨娘,起身走了出去。


    盛夫人的大丫鬟香櫞一直在旁邊服侍,她也替東瑗捏了把汗。聽到東瑗說不行的幹脆,香櫞胸腔的一口氣猛然舒了出來。


    這個大奶奶,令人覺得快意。


    雖然鐵麵無私了些,可香櫞就是覺得心裏很痛快。


    林二姨娘呆在那裏,半晌才起身,由她的丫鬟攙扶著,足下虛浮回了她的院子。她耳邊一直回蕩著大奶奶那句不行。


    “不行”這兩個字清晰短促,林二姨娘耳畔嗡嗡作響。


    她該怎麽辦?她已經絞盡腦汁,想盡了法子,才等到這麽一個機會。林二姨娘心裏十分清楚,倘若她跟盛昌侯說,盛昌侯絕對會拒絕她;她跟盛夫人說,盛夫人亦會道:這件事我要問問侯爺。


    就等於就推給了盛昌侯。


    林二姨娘沒有機會。


    好不容易等到了盛夫人生病,她沒有精力管這件事,肯定會交給新近管家的大奶奶。而大奶奶又是年輕媳婦,行事自然會和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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