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謬譽,陛下和太子爺過獎了。”東瑗謙虛道,“外子學問淺薄,不過是仗著祖父引薦,才能為太子爺出力……”


    “九妹不必過謙。”皇後娘娘打斷東瑗的話,“本宮知道九妹夫的本事。本宮就你們這些親姊妹。這些妹夫,將來都是本宮和太子依仗的。”


    東瑗心裏苦笑。


    原來這就是政治。


    東瑗隻得表態:“外子定會對陛下、娘娘和太子爺忠心耿耿的。太子爺既是外子的主子,也是外子的學生。隻有太子爺事事如意,外子才能放心……”


    皇後娘娘這才滿意頷首。


    而後又說了半天的話。臨走的時候,她還誇東瑗聰慧,盛修頤有賢妻如此,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東瑗和單國公夫人從坤寧宮出來,剛走了幾步,薛淑妃就追了上來。


    “九姐姐。你可有去祭拜過十姐?”薛淑妃眸中有淚。


    單國公夫人不好呆在一旁,隻得先告辭。


    等單國公夫人走遠了些,薛淑妃就倏然腳下一崴,差點滑了,東瑗和一個女官忙攙扶了她。


    她推開女官的手,隻讓東瑗攙扶著。


    兩人靠的很近,她低聲對東瑗道:“九姐姐,不要忤逆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孝子,陛下身子不好,撐不過明年春天了。”


    她的意思是說:陛下身子不好,最遲明年春天就要駕崩;而太子當權後,自然會事事孝順他的母親。皇後娘娘不喜歡旁人忤逆她。倘若這次沒有讓她如願以償,大約以後會報複盛修頤和東瑗。


    薛淑妃也聽出了皇後娘娘的意思。


    而後,她站直了身子,這才跟東瑗正式告別。


    “娘娘放心,臣妾心中有數。”東瑗給薛淑妃行禮,“娘娘福壽安康,小公主千歲。”


    薛淑妃視線就變得有些模糊。有皇後娘娘的女官送東瑗,她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身緩步回了自己的宮殿。


    東瑗回頭去看望。漫天大雪裏,她穿著青灰色風衣,背影纖柔婀娜,卻帶著清寂。


    東瑗想起她那時刻流露出的不舍,心裏就有幾分心酸。皇後娘娘還能時刻見見母親和姊妹,而她,隻能孤守著寂寞的宮殿。


    見她對皇後性格如此了解,又得皇後的喜歡,總算有了份依仗,東瑗的心才好受些。


    緩步走出了坤寧宮,女官攙扶東瑗上了馬車,這才轉身回了正殿。


    皇後娘娘一直在等這女官的回話。


    第213節站隊(1)


    皇後娘娘等著那女官回話。


    所以送走東瑗後,那女官急急回了正殿。


    皇後娘娘斜倚在鳳塌上,有些無力支著腦袋。雖說是見自己的姊妹,她卻並沒有太多愉快,而是很疲憊。


    最近,她越來越不喜歡這等應付。


    她越來越喜歡旁人的遷就,也越來越喜歡旁人的諂媚。曾經那麽厭惡做的事,她現在卻喜歡上了。


    可不管是有求於盛修頤的妻子薛東瑗還是在自己的親妹妹單國公夫人薛東喻麵前,皇後娘娘都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很強勢。


    東瑗是其次,皇後娘娘最在乎單國公夫人。將來母親會老,會先她一步離開塵世,也許自己能親近的、疲憊時能說說話的,隻有自己這個親妹妹了。皇後娘娘不想把後路都堵死。


    雖然不願意,她還是打起精神。


    此刻,她再也沒有笑意,冷冷問那女官怎麽樣。


    “柔嘉郡主走的時候,淑妃娘娘和她說了句什麽,大約是聽懂了。”那女官低聲道,“娘娘,淑妃向來聰穎,就算柔嘉郡主沒有聽懂,淑妃肯定是懂了。她已經在提醒柔嘉郡主。”


    皇後聽著,滿意頷首:“當時家裏說送個姊妹進宮來,本宮心裏也不喜歡。就怕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可祖母是多好的眼力,把淑妃送了進來。她的確是替本宮省了不少事。又是個通房抬姨娘生的,薛子明對她又不好,她隻能忠心耿耿……”


    說著,眼角就浮起滿意的笑。


    對薛東姝,皇後娘娘不僅僅滿意她的衷心,也滿意她的機靈和手段。更滿意她的冷靜和聰慧。皇上對她那麽寵愛,她都不敢站在皇上那邊,而是一直靠著皇後。


    不管有什麽事,她都會先告訴皇後。


    她知道。皇帝的恩寵有可能會被人取代的一天,而皇後的信任卻可以讓她保命,讓她活下去。她沒有想入非非,以為憑借皇帝喜歡就可以一步登天。


    聰明、衷心。又識時務,這樣的人,任何一個上位者都喜歡。


    況且這個人還是皇後娘娘自己的族妹。


    “淑妃對娘娘一向沒有二心。”那女官幫著抬舉薛淑妃。


    皇後娘娘微微一笑,她是相信這話的。因為薛淑妃沒有第二個選擇,她隻能衷心。她頓了頓,又問那女官:“那柔嘉郡主呢?”


    “奴婢覺得,柔嘉郡主也聽懂了娘娘的話。”那女官道。“柔嘉郡主不知道今日是娘娘生辰,不曾備禮。奴婢叫人給她錦盒的時候,她頭也不回就收下,而後又很自然拿給娘娘。奴婢在一旁瞧著,柔嘉郡主心思縝密,又不顯露於外,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皇後娘娘又是一笑:“也難怪祖母喜歡她。我們家這些姊妹,倒沒有一個是會添亂的。本宮很欣慰…….她能聽懂最好。如今盛家除了盛修頤,可是沒有旁的依仗。盛修頤會不會站在本宮這邊?”


    “自然會。”那女官道,“娘娘和太子爺好。薛家就會更好,柔嘉郡主也會更好。盛修頤難道不希望薛家的幫襯?他如今是太子爺最信任的人,將來定會平步青雲。可他到底根基不穩。有了薛家和娘娘的幫襯,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倘若盛修頤不傻,自然會站在娘娘這邊……”


    皇後娘娘聽著,心裏鬆了口氣。


    這女官分析的話,都是她心裏所想。可她總怕自己沒用考慮周全。當她聽到身邊最得力的女官說出來的話跟自己想法一致,她就肯定了自己沒用做錯。


    皇後娘娘是太子府的良娣出身。


    她知道從太子到皇帝這一路的艱難。


    雖說現在的太子不會有強大兄弟的威脅,可皇後娘娘還是草木皆兵,希望太子可以一路走的平順。


    至於太子妃。定要是她娘家的侄女。


    皇後娘娘可不希望有個女人奪走了她的女兒,還要分享她的權勢。她沒有得到丈夫完整的疼愛,所以她需要完整的權勢來掌控。她絕對不會把後宮的掌印交到一個陌生女人手裏。


    對於薛家的嫡長孫女薛鳳瑞,皇後娘娘也不能確定她是個怎樣的性格。


    可她對自己哥哥很了解。


    她的長兄薛華靖是個溫和大度的人,聽說他的妻子同樣乖巧聽話。那麽他們的女兒,自然不會是刁鑽潑辣之人。這樣的侄女很好掌控。皇後娘娘需要這樣的兒媳婦。


    而其他兩個候選人,一個是文靖長公主的孫女。


    文靖長公主那等見風使舵的性格,皇後娘娘看不起,她的孫女又能是怎樣的秉性?


    另外一個賢名在外。既然從小就有賢名,隻怕是被人捧在手裏的,是不是個聰明識時務的,皇後娘娘不知道。她不想冒風險。


    “本宮若不是怕擔上內宮幹政的罵名,就自己去找盛修頤說了。”皇後娘娘喃喃低語,“要是柔嘉沒有聽懂,不是白費了本宮一番心思?”


    她說著,就微微闔眼。


    她並不是在問誰的話,而是在喃喃自語。


    對太子爺選妃之事,皇後娘娘一直放心不下……東瑗出了禁宮的東華門,就看到自家馬車旁邊,除了橘紅和車夫,還有一個青灰色的頎長身影。


    他不像橘紅那般東張西望,也不像車夫那樣跺手跺腳禦寒,而是筆直站著,望著東華門的方向,目不轉睛。


    看到東瑗出來,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


    橘紅而後才看到東瑗,忙快步迎了上來,攙扶東瑗往回走。


    “你怎麽來了?”東瑗問盛修頤。


    盛修頤卻道:“上車再說。你不冷麽?”


    冷風刮在臉上,似刀割般的疼,豈會不冷?東瑗感覺臉頰都要凍傷了。


    她上了馬車。


    盛修頤也上了東瑗的馬車。


    而橘紅則上了盛修頤乘坐來的那輛馬車。


    “皇後娘娘宣你何事?”盛修頤問道。見東瑗正在找銅手爐,他隨手拿起來遞給她,卻發覺手爐涼了,炭早已燒盡。


    橘紅隻顧擔心東瑗,都忘了替手爐替添炭。


    盛修頤就把東瑗冰涼的手握在掌心。


    馬車滾動,東瑗整個人就栽在他懷裏。


    “還沒說你怎麽來了。”東瑗笑著道,“不是我先問你的麽?”


    盛修頤笑起來,把她的手往自己胸口送,讓她取暖,而後才道:“我今日回去早,聽說你進宮了,所以來接你。”


    是不是怕元昌帝…….


    東瑗不敢問,笑道:“今日是皇後娘娘生辰,所以叫了我們幾個姊妹來祝壽,不曾有事。”


    盛修頤卻看著她。


    “是真的。”東瑗見他目露狐疑,很肯定道,“我騙你做什麽?”


    “隻有這件事?”盛修頤聲音低了下去。


    東瑗頓了頓,就把皇後娘娘的話,告訴了盛修頤。


    “太子選妃之事,她是說不上話的。可做母親的,哪個不是怕自己的兒子選不到可心的人兒?我倒是挺明白她的。將來咱們誠哥兒娶妻,難道我能放心交給你麽?”東瑗故意說得很輕鬆,“我娘家的侄女,叫瑞姐兒,娘娘看中了她。”


    盛修頤臉色微微沉了下去。


    東瑗卻不再問多了。


    她知道,倘若薛鳳瑞能順利當選,皇後娘娘就不會找東瑗了。她找了東瑗,又不曾許諾東瑗好處,這是在告訴東瑗:她不是在求薛東瑗和盛修頤,而是在給他們站隊的機會。


    假如願意選在皇後這邊,就幫著皇後達成所願。


    要是站在皇帝那邊,就等著皇帝死後秋後算賬。


    還加上東瑗曾經和元昌帝那點曖昧不明,皇後娘娘還替東瑗牽過一次線,她最是清楚。


    她想要報複盛家和東瑗,手段很多很。


    東瑗想起當初太後娘娘是如何整治先皇寵妃的娘家的。


    皇後娘娘可能會顧忌祖父、祖母。可等到祖父、祖母一去,她定是要對東瑗不利的。


    盛家現在,再也沒有資格和皇後鬥了。


    東瑗很怕盛修頤會說出其他的理由來。


    朝堂的爭鬥向來殘酷,東瑗不知道盛修頤一直站在哪邊的。可讓他投靠內宮的女人,他會不會覺得很沒有麵子?將來他位極人臣,會不會怕別人說他沒本事,隻是靠著太後起家的?


    政敵的攻擊,一向惡毒。


    所以東瑗沒有再說什麽。她不想逼迫盛修頤選擇,而是把事實告訴他。東瑗的事,盛修頤更加清楚。


    她能想到的,盛修頤也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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