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自己起身又進了內室。


    薛江晚退了出去。


    尋芳和碧秋已經安排好了東瑗出門的馬車。東瑗卻在臨出門前,把跟著薛江晚去鎮顯侯府的夭桃叫到身邊來:“薛姨娘除了給老夫人請安,還見了誰?”


    “沒見著誰。”夭桃道,“隻是……隻是吃了飯的功夫。姨娘說去如廁。奴婢跟著她,半日不見她出來,就進去尋姨娘。姨娘不在裏間,而後,奴婢在房子後麵尋著了姨娘。她說她透透氣,就從側門出來。當時見人多,沒瞧見奴婢……”


    東瑗輕微挑眉。


    陳祥上午告訴她的那些話。讓她對薛江晚的事沒了太大興趣。


    她問:“除了這些呢?”


    夭桃見東瑗有幾分不耐煩,忙又道:“當時奴婢跟過去的時候,好像看到一個穿著青灰色緇衣的師太和姨娘說話……奴婢想著,侯爺府裏也常有這些人走動,所以不知該不該和大奶奶說這些……”


    她聲音有幾分不自信。


    東瑗卻是微笑一瞬,道:“你觀察得很仔細。既然這樣,薛姨娘的事你還留意幾分。你和她身邊的鶯兒多走動,看看她最近在忙些什麽。”


    反常則妖,薛江晚大約在謀劃著什麽。


    東瑗隻是想防患於未然。免得薛江晚做出醜事,丟了東瑗的臉。薛江晚是東瑗的陪滕,她丟人現眼,東瑗也不好看。


    夭桃聽到東瑗對她的肯定,還讓她繼續跟進此事,心裏狂喜,忙不迭應下。


    東瑗起身,囑咐家裏的婆子丫鬟們看好庭院,又吩咐尋芳好好照看家中之事。隻帶著碧秋和兩個婆子、兩個小丫鬟。去了鎮顯侯府。


    東瑗到的時候,老夫人身邊正好有定遠侯姚夫人和四姐薛東婷在說話。


    四姐還帶著她四歲的兒子給老夫人拜年。


    看到東瑗來。定遠侯府家的妯娌們紛紛起身給她行禮。四姐薛東婷就笑道:“往日總是九妹最早,今日反而落後了。我們都要回去,你才來…….”


    東瑗笑笑:“我不比四姐。姚夫人疼四姐,家裏萬事不用四姐沾手。我也是家裏瑣事忙得不能脫身……”


    東瑗話音未落,姚夫人嗬嗬笑起來,對老夫人道:“哎喲,訴苦來了不是?”轉臉對東瑗笑道,“回頭我把這話學給你婆婆聽,做媳婦的背後抱怨起婆婆來。好似你婆婆刻薄你,樣樣要你操持……”


    東瑗也笑:“姚夫人冤枉我了。我一則是說您疼愛我四姐,好叫祖母放心。您不知道,我祖母生怕人虧待了她的孫女呢。二則,我這不是炫耀炫耀自己管家了麽。您瞧,非要揭穿我…….”


    滿屋子哄堂大笑。


    老夫人笑眯眯就衝她招手。


    東瑗上前幾步,就像孩子一樣被老夫人攬在懷裏:“我們家小九小心思多著呢,你們裝作聽不懂就是,非要揭穿她,都是壞了良心的。”


    惹得大家又是笑。


    鬧了一陣,姚夫人等人也要起身告辭。


    鎮顯侯世子夫人蔡氏就親自送了她們出門。


    等榮德閣隻剩下東瑗和老夫人的時候,老夫人輕聲問她:“怎麽薛姨娘回來給我拜年,你反而現在才來?”


    東瑗道:“我原本是要等天和一起的。薛姨娘她……”


    而後,就把夭桃告訴她的話,都說給老夫人聽。


    老夫人眼眸微沉,對東瑗道:“今日如淨師太的確來給我拜年了。她的庵向來沒什麽香火,我也不喜歡她到府上走動。要是平日就攔了。隻是今日是大過年的,你三嫂又說她信這些,就讓她進來。看來,又是個不安生的…….”


    自從兩年前五姐薛東蓉利用惠真師太散布謠言,老夫人就禁止家裏又尼姑道姑走動。


    後來薛家的貴妃做了皇後,薛皇後又信仰這些尼姑。老夫人才重新讓她們偶然來府上。


    隻是提起尼姑。語氣依舊厭惡至極。


    這位如淨師太,怎麽跟薛江晚認識呢?


    “祖母,薛姨娘的事我能辦好,您不用擔心……”東瑗輕聲安慰老夫人,可眉頭微蹙,語氣裏帶著幾分沉重。絲毫瞞不過老夫人的眼睛。


    老夫人問她:“怎麽還是自己來了,天和呢?”


    東瑗眉頭不由又是一緊。


    老夫人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果然是小兩口有了別扭。


    隻是不知到底何事,讓東瑗回娘家都帶著憂愁。


    “他去了太子府,可能是太子爺那邊有事。尚未回來……”東瑗漫不經心解釋著。她沉默一瞬,問老夫人,“祖母,我問您一件事:您和祖父感情幾十年如一日,您了解祖父麽?”


    這話問得很突兀。


    老夫人卻暗笑,果然是夫妻間有了些罅隙。


    “我和你祖父是青梅竹馬的交情。他還是個娃娃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三歲看到老。他長大了有些性格旁人看不出來,我卻是一清二楚。把他都摸透了,豈有了解一說的?”老夫人笑起來,很有閑情逸致和東瑗說起往事。


    東瑗不由目露豔羨。


    片刻,她又問:“您……您相信祖父麽?倘若旁人說祖父做了壞事,您是相信旁人的證據確鑿,還是相信祖父?”


    老夫人就完全明白了。


    大約是盛修頤在外頭做了什麽,讓東瑗知道了,有了誤會。


    老夫人歎了口氣。她沒有回答東瑗的問題。而是看著她:“瑗姐兒,祖母也跟你說件事:你知道當初天和從西北回來,陛下跟他說了什麽嗎?”


    東瑗一愣。


    當初盛修頤回來的時候,她正好在生誠哥兒,整個人累的虛脫。當時覺得奇怪,盛修頤沒有直接回靜攝院,而是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不過,後來他回來,跟從前一樣。沒有什麽不同。東瑗就沒有深想那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猛然聽祖母一提,她才回神。問道:“說了什麽?”


    老夫人就把元昌帝口中的明珠遺海等語、盛昌侯要把東瑗和誠哥兒送走、而後又鬧出民間四皇子進宮等,全部告訴了東瑗。


    東瑗並不是一個愚笨之人。


    這中間發生了什麽,老夫人雖然沒有明說,她卻是一清二楚。比起陳祥告訴她盛修頤外室的事,這件事才是令她如五雷轟頂般,傻傻愣住。


    原來,她生誠哥兒的時候,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


    倘若盛修頤相信了,或者相信了幾分,任由盛昌侯處理了東瑗母子,如今她和誠哥兒會是怎樣的命運?


    至少,誠哥兒不能養在她身邊。


    她不由打了兩個寒顫。


    老夫人的話又響起在耳邊:“…….瑗姐兒,天和非平常人。他敬你,相信你,肯為了你冒那麽大的風險,你就應該明白:你是不是能夠相信他。瑗姐兒,這個世間,能有個人為你做到如斯,你是個幸運的人。祖母也很安心,當初讓你給天和做了繼室,這才是你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兩行清淚不由從東瑗臉頰滑過,帶著溫熱。


    這一席話,讓她白該如何去做了……


    第241節道歉


    回去的路上,東瑗的胸腔似沸水滾滾,翻江倒海的鬧騰著。


    她從來不知道生活裏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


    到了盛府的時候,她的臉色更加不好。盛夫人瞧著,再也忍不住問她:“阿瑗,你可是有什麽事?”


    東瑗走的時候情緒不佳,盛夫人雖然沒有問,背後卻叫人去查查。得知薛江晚回去給鎮顯侯府的老夫人請安,盛夫人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卻又不知道哪裏不正常,所以問東瑗。


    靜攝院其他姨娘們規規矩矩的,隻有薛江晚比較異常,盛夫人自然以為是薛江晚又鬧事,令東瑗為難,東瑗的臉色才對如此不對勁。


    “沒事,沒事!”東瑗忙笑著,語氣也輕鬆起來,“可能是路上顛簸的,心口悶得慌。我歇會兒就沒事。”


    盛夫人見她還是不肯說,就真的擔心起來。


    難道是什麽大事?


    可又不能強迫東瑗說點什麽,她隻得歎口氣:“你這孩子,身子骨越來越不好,一點顛簸都經不起。快回去歇了吧。”


    東瑗笑笑道是。


    這一天,她覺得特別漫長。


    到了晚夕,盛修頤回來得特別晚。內院都落鑰了,他隻是吩咐來安告訴門上的婆子一聲,就歇在外書房。


    東瑗早就吩咐婆子們給盛修頤留門,聽到來安的話,她愣了愣。


    羅媽媽和橘紅沒有回來,薔薇又不在身邊,東瑗真正親近的人一個都沒有。尋芳和碧秋、夭桃幾人雖然新近得勢。卻沒有羅媽媽等人跟東瑗的感情深厚,她們不敢妄自上前勸慰東瑗,於是都不說話。


    靜攝院一時靜悄悄的。


    碧秋見東瑗獨坐,就問她要不要散發洗漱。


    東瑗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飄忽,唇色蒼白,有種怨婦的暮氣。頓時就煩躁起來。她吩咐尋芳和碧秋:“叫婆子們提了角燈,咱們去外院接世子爺!”


    明知角門上有人等,世子爺還要歇在外院,這表明他今日不想回來。


    雖然不知道原因,尋芳幾個卻覺得東瑗這樣不饒人般闖過去找世子爺極為不妥。


    幾個人想勸。可她們到底是丫鬟,不是大奶奶身邊的老媽媽,輪不到她們來說世子爺和大奶奶的話。所以一個個忍著了,順著東瑗去了外院。


    知道盛修頤歇在外書房,盛樂郝正好有點學問上的事跟爹爹說,就抱了幾本書跑過來求教。


    父子倆在內室說得正起勁,就聽到外麵來安驚愕的聲音:“大奶奶…..您……”


    盛樂郝看向父親。目光裏帶了幾分詢問。當他看到父親唇角微翹,有著幾分愉悅時,盛樂郝又收回了目光。


    他起身,笑道:“爹爹,母親大約是有事,孩兒先回去了……”


    盛修頤沒有挽留,囑咐道:“早些歇息,你還有兩年多的功夫念書,不用太累著。”


    盛樂郝笑著道是。


    他仍是覺得苦澀。跟他同樣身份的朋友。他也結識了幾個。同樣公侯之家的嫡長子,絕對不會像他這樣努力念書的。這等身份下,隻有庶子才會想著通過科考來尋找出路。


    偏偏他卻不同。


    雖然父親一再保證,將來家業會傳給自己,可盛樂郝仍是不放心。


    父親能做主麽?


    祖父對他那麽討厭,又特別喜歡誠哥兒……


    雖然大家知道他母族被誅。同樣也知道盛修頤特別看重他這個兒子,所以當著他的麵,無人敢輕瞧他。至於背後如何議論他,盛樂郝並不想知道。他從小就沒覺得自己比庶子多點什麽。


    在祖父麵前,他還不如貴妾所生的盛樂鈺。


    郝哥兒並不恨盛樂鈺,哪怕盛樂鈺活著的時候得到那麽多寵愛。他也不嫉妒盛樂鈺的寵愛。這些是大人們給孩子的,盛樂鈺也跟自己一樣無辜。倘若他遷怒盛樂鈺,那麽他和自己憎恨的祖父又有什麽區別?


    這是主要原因,盛樂郝總覺得他是被盛昌侯遷怒的,所以他絕對不會變成自己憎恨的人一樣。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令他不嫉妒不憎恨鈺哥兒:盛昌侯最是看重規矩,就算盛樂鈺將來再出色,他永遠沒有機會繼承祖業。因為他隻是個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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