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被送出去的陶姨娘,還是變得癡傻的範姨娘,或者信仰這種以處子之身懷孕的薛江晚,都讓東瑗感受到這個時代女子的可憐。


    她並不是鱷魚之淚。


    曾經她在元昌帝的愛慕下掙紮,不是跟家裏幾位姨娘一樣嗎?隻是老天爺偏愛她,那場掙紮中,她在借助各方勢力之下勝出了。


    羅媽媽被夭桃喊了進來。


    東瑗就在羅媽媽耳邊囑咐了一句。


    羅媽媽不禁露出驚容,她看了眼東瑗,又去看薛江晚。


    東瑗就暗暗握了握她的手:“媽媽,你去幫薛姨娘看看吧……”


    羅媽媽就不再問什麽,低聲道是。


    等羅媽媽和薛江晚從淨房出來,羅媽媽臉上露出狐疑表情看向東瑗,薛江晚則眉目噙著笑。


    東瑗就知道,羅媽媽驗完之後,確認了薛江晚果然還是處子之身。


    看著薛江晚誌得意滿的模樣,東瑗心頭有些疼,她對薛江晚滿是憐憫。從前東瑗也不喜歡薛江晚,此刻卻是對她厭惡不起來。她輕聲對薛江晚道:“替你請太醫瞧瞧吧。自古就沒有這樣的道理,你別不是有了旁的病?”


    薛江晚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


    倘若東瑗不是主母,她大概要罵東瑗咒她。聽到東瑗說請太醫,她忙拒絕:“…….那就是不信菩薩,菩薩會生氣的。”


    羅媽媽一頭霧水,看著東瑗和薛江晚。


    “請太醫確證,總不會錯。”東瑗堅持道。


    薛江晚咬了咬唇。撲倒在東瑗腳下。哭了起來:“姐姐,我在盛家也兩年。姐姐從前跟我說過,旁人敬我重我,因為姐姐得了世子爺和侯爺夫人的喜歡。我自問樣樣不及姐姐,也不想和姐姐爭什麽。姐姐好,我才好。我如今隻想有個孩子…….姐姐。您就成全我吧……”


    “倘若你真的有了孩子,我自然會……”東瑗聲音沒什麽力氣,伸手去扶薛江晚,“請太醫瞧瞧。才能母子平安,是不是?”


    薛江晚不起身,一直抱著東瑗的腿哭:“菩薩恩賜的孩子,豈是太醫看得出來的?那些庸醫要是胡亂用藥,反而不好,又衝撞了菩薩!姐姐,我求求您…….”


    東瑗臉上露出幾分淒容。


    薛江晚一直哭。就是不讓東瑗給她請太醫,直到羅媽媽和夭桃拉她,她才鬆開了手。


    她走後,羅媽媽問東瑗:“瑗姐兒,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好好的,你怎麽讓我驗薛姨娘?難不成她有不規矩的地方?”


    東瑗頭疼不已,沒有回答羅媽媽的話,而是先喊了薔薇進來:“明日拿了我的對牌,一大清早就請太醫來給薛姨娘瞧瞧。”


    薔薇不知薛江晚得了什麽病。但見東瑗一臉疲憊,就沒有問,隻是恭聲道是。


    等薔薇出去,東瑗才把薛江晚的事告訴了羅媽媽。


    羅媽媽大驚:“我活了半輩子,從未聽過這等事!她莫不是被外麵那些邪魔歪道迷了心,作踐了自己的身子?”


    羅媽媽也懷疑薛江晚是胡亂用什麽符水,弄壞了身子,所以這個月的小日子沒有來。


    “所以我才說,請了太醫來瞧瞧。”東瑗撫額。“她說是林二姨娘教她的法子。可她怎麽不想想,倘若那法子管用。怎麽林二姨娘進府十幾年都沒有子嗣?媽媽,你還記得前些時候,夫人病著,林二姨娘一直說要出府去祭拜林大姨娘的話嗎?”


    那件事羅媽媽知道。


    當時羅媽媽也跟東瑗說,覺得林二姨娘有鬼。


    如今牽扯出薛江晚的事,羅媽媽後背微寒,她問東瑗:“難不成她要害薛姨娘?”


    東瑗搖頭:“薛姨娘跟她無仇無怨的,她平白無故害薛姨娘做什麽?她若是要害人,也要害跟她有過仇的……”


    東瑗自己說著,就想起那個無故死在莊子上的林大姨娘。


    她不過是衝撞了盛夫人一句,壞了盛昌侯的規矩,盛昌侯就對她下了殺手。對待違背他的人,盛昌侯向來狠心。


    林二姨娘在盛家十幾年沒有子嗣,倘若再有點錯兒,可能連族譜都上不了,將來牌位都不能供奉在盛家祖祠。林大姨娘的死,林二姨娘一定覺得很寒心吧?


    那麽她利用薛江晚做什麽?


    薛江晚可是連盛修頤的身都近不了啊!


    東瑗越想腦袋越疼。


    羅媽媽見她一副痛苦糾結的模樣,就上前拉了她:“明日讓太醫來給薛姨娘瞧瞧,豈不就不攻自破?你也不用想的太遠,興許薛姨娘就是想要個孩子,跟林二姨娘沒什麽太多關係……”


    說到最後,羅媽媽自己底氣不足。


    她自己都不信自己這番話的。


    東瑗淡淡笑了笑。


    當天晚夕,東瑗一直等到內院落鑰,盛修頤都沒有回來。他從家裏出去的時候對東瑗說,他去看看二爺的事。


    東瑗當時想著等他回來再細問,就沒有追問一句去哪裏。


    落鑰都沒有回來,今日隻怕是回不來了,城中都宵禁了。


    “去外院看看,問問平日裏跟世子爺的人可知道世子爺去了哪裏…….”東瑗吩咐尋芳道。


    尋芳道是,帶了兩個小丫鬟和兩個粗使婆子,就去了外院。


    過了片刻後回來,對東瑗道:“大奶奶,今日隻有來安跟著世子爺,來安也不曾回來。旁的不知世子爺去向。”


    東瑗不由心裏簇了一團火,焦急起來。


    羅媽媽安慰她:“或許是進宮去了,或許是朋友喝酒晚了,什麽要緊的?哪個男人不是如此?”


    這話對東瑗一點安慰都沒有。


    倘若平時,她信這話。可她上次動了胎氣,差點滑了胎,盛修頤一直認為她的身子還沒有好,這些日子他是不會為了和朋友喝酒而夜不歸宿的。


    定是出了事,讓他不能回來。


    東瑗一夜不能眠。


    次日清早,薔薇拿了東瑗的對牌,讓外院的管事去請了太醫來給薛江晚看病。


    而東瑗自己,則一直記掛著盛修頤的事。


    太醫給薛江晚看過之後,對東瑗道:“奶奶,這位姨娘怕是有些內結之症,開幾幅引導之藥,靜養些日子即可。”


    這就是說,根本不是懷了身子。


    太醫說完,東瑗衝屏帷後的薛江晚咳了咳。


    屏帷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東瑗讓丫鬟們打發了太醫銀子,送太醫出去後,就對薛江晚道:“聽到太醫的話不曾?”


    薛江晚不以為意頷首。


    東瑗看得出,太醫的話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隻當是菩薩恩賜的孩子,太醫看不出。


    她昨晚就說過這樣的話。


    東瑗想到家裏一個形同枯槁般的範姨娘、一個驚弓之鳥般的邵姨娘,再有個神神叨叨的薛江晚,她很頭疼。


    再有盛修頤一夜未歸,今日到了這個時辰還上沒有回來,更加讓她心煩意亂。


    把太醫開的藥方給丫鬟們拿去外院,讓外院的小廝們拿去配藥。東瑗對薛江晚道:“你先按時吃藥。倘若你敢不吃,家裏你別想供奉觀音菩薩!”


    薛江晚猛然抬頭看著東瑗,一副驚恐的模樣。


    須臾,她連連點頭:“我吃藥,姐姐放心,我定會吃…….姐姐,你莫再說對菩薩不敬的話了。要是惹惱了菩薩,收回了我的孩子,姐姐又於心何忍了?”


    東瑗看著她這樣,心頭酸楚得厲害,無力擺擺手,讓她回去。


    想著薛江晚絕對是不會吃藥的,東瑗就讓丫鬟們把藥拿回靜攝院煎,又吩咐尋芳親自給薛江晚送藥,看著她吃下去為止。


    “大奶奶…….”夭桃在一旁欲言又止。


    東瑗問她怎麽了。


    “薛姨娘這樣,也是她心甘情願。倘若您非要她吃藥,她還怪您有意害了她的孩子…….”夭桃看著東瑗的臉色,試探著道,“您何苦落下她的埋怨?”


    夭桃說的一點也不錯。


    薛江晚就是這樣的性格。


    等她美夢破碎的那天,她一定會怨恨東瑗。她定會把“得罪菩薩,丟了孩子”這件事怪到東瑗頭上。


    “我無心害她。”東瑗無奈笑了笑,對夭桃道,“見死不救與徒手殺人,如果心裏想不開,也是沒有分別的。她怪與不怪,隨她的意,我們問心無愧即可。”


    夭桃聽了,臉上訕然,微微頷首道是。


    有時候,能做到問心無愧,也是善舉。


    一早上很快過去,盛修頤還沒有回來,東瑗越來越著急,不停派丫鬟去外院打聽盛修頤的事。


    丫鬟們沒有問出什麽,三爺盛修沐卻聽到了風聲。


    他火急火燎趕回元陽閣,對盛昌侯道:“爹,大哥被刑部的人扣下,下了大牢了!”


    盛昌侯正拿著個小美人手鼓逗誠哥兒笑,聽到這話,搖著的手鼓停下來,厲聲反問三爺:“哪裏聽來的?因為什麽?”


    “說是私放利債,出了好幾起人命官司!”三爺道。


    第251節打聽


    “私放利債?”盛昌侯反複咀嚼這幾個字,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麽給他安了這麽個不靠譜的罪名?宮裏那邊怎麽說?”


    他並不是非常擔心,剛剛的確是嚇了一跳,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他是覺得盛修頤不會如此行事,莫須有的罪名加在他身上不會對他有太多傷害。他是帝師,他身後有新帝替他撐腰。


    他隻是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三爺盛修沐卻不像父親那麽淡然,他急道:“是陛下身邊的沈公公告訴我的,我才知道大哥被刑部的人下了大牢。明日一早幾個大學士商議後,就要將大哥移交大理寺,陛下也著急。”


    主少臣疑,幾位年長的輔臣大學士並不是很信任新帝。


    作為新帝心腹的,隻有他的老師盛修頤。


    知道盛修頤被刑部拿下,新帝比任何人都擔心。他怕這是個陰謀,那些老臣想要讓新帝“聽話”,首先就要讓他失去有力的臂膀,隻能依仗那些老臣。


    並非說老臣們有異心。他們隻是以為新帝年幼,不足以擔天下重任。就像父母一樣,不放心把萬貫家財交給年幼的孩子。他們需要孩子聽話,一切聽從父母的安排,直到他們成年之後,父母才會放手讓他們自己去拚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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