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瑗笑得燦爛:“……我來的時候,院子裏的婆子,一路上角門上當值的婆子,甚至二爺這滿院子的,哪個不知道我來了這裏?要是我再晚些回去,我屋子裏的媽媽定要派人來尋。我沒有去請安,娘也擔心……”


    二爺回味過來,也覺得強行把東瑗留在喜桂院甚至謀害她,根本行不通,眼眸裏的亮光也一閃而過。


    東瑗卻心底發涼。


    她倒不鄙視二爺。盛昌侯答應養育他,給他侯府公子的地位,可到了京城卻反悔,隻讓人說他是通房生的、養在盛夫人名下,就把二爺的身份降了一大截。雖然和二爺從前的身份相比,已經是雲泥之別,可盛昌侯對二爺的冷漠甚至恨意,讓二爺在這個家沒什麽歸屬感。


    看盛修頤和三爺盛修沐的親昵,再看盛修頤兄弟對二爺的疏遠,足見二爺在這個家過得不好。


    他在這裏都找不到歸屬,如何能要求他有家族榮譽?


    他甚至幻想盛修頤死後,三爺本身就有爵位,盛昌侯的繼承權能落在他身上,所以他才對盛修頤下手。


    一旦揪其根源,東瑗就對二爺恨不起來。


    要是真的仔細判斷事情的對錯,難道盛昌侯殺兄之舉就是對的嗎?盛昌侯錯在先,才有二爺今天的不是。


    如果能看到一點光明的未來,二爺大概也不會如此行事。看他平日裏雖然荒唐,聽說在外頭花天酒地,可他也沒有在家裏行事不堪。


    他沒什麽可取之處,卻也沒什麽可恨行為。


    雖然不恨,卻也心裏發涼。


    “二爺,您那套海棠凍石茶盞,看似平常,實則萬金難求。那茶盞上的海棠花,是前朝繪畫大師章已憲所作……章大師平生愛在瓷器上繪畫,我家祖父就收藏了兩件青花瓷瓶。您這套凍石茶盞,隻怕價格不在瓷瓶之下吧?”東瑗見二爺收起眼底的戾色,笑笑對他道,“這套茶盞,是誰人送給二爺的?要不要我告訴爹爹,讓爹爹派人去查?”


    二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好半晌,他才慢悠悠開口:“你待如何?”


    “告訴我。世子爺到底去了何處?”東瑗道,“不需要告訴我旁的事,隻要告訴我世子爺去了哪裏。我就會告訴爹爹,是世子爺臨走之前說給我聽的地點。保證不牽扯二爺……”


    二爺忍不住譏笑出聲。


    東瑗威脅了他這麽多,再說不牽扯他,讓他覺得婦人的謊言著實可笑。


    二爺行事雖不及盛修頤縝密。不及盛昌侯狠辣,卻並不代表他是個愚笨的。


    在府裏他束手束腳,不能放手一搏弄死東瑗。因為他不能保證二奶奶和蕙姐兒安全無虞。


    他若是逃走,隻怕下場更慘。


    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不承認。


    可薛東瑗要是把這套凍石茶盞翻去給盛昌侯瞧,盛昌侯也會查到這是五姑父送給他的。


    他的五姑父,雖然是文靖長公主的兒子。卻沒什麽骨氣。平日裏什麽偷雞摸狗的事都敢做。


    當初他調戲袁|家那小姐,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袁三太太氣得要告禦狀。後來他一再求到二爺這裏,給了二爺五萬兩白銀,讓二爺扛下這事。還保證以後每年孝敬二爺五千兩銀子。


    二爺並不好色,他好賭而已。


    那時他和都尉府的幾個人去了河北的地下賭場,準備大贏一場,卻一口氣輸了三萬兩。


    他在都尉府,每個月才十五兩銀子。加上他在盛家沒什麽生意,平日裏也是大手大腳,一時間拿不出那麽多錢,差點鬧到父親麵前。


    二爺很怕盛昌侯。


    轉念一想,他多年無子。倘若弄個姑娘回來,替他生下一兒半女,興許父親會高興。


    哪裏知道,盛昌侯那般凶狠,寧願那女人和盛家的骨肉流落外頭,都不肯讓他們進門。


    因為這件事。二爺對盛昌侯的那點念頭,也徹底絕了。


    他隻要有一點錯兒,盛昌侯就會往死裏整他。


    盛昌侯把對付官場政敵的那些手段,都用來對付二爺。二爺從此再也不敢心存僥幸,老老實實在盛昌侯眼皮底下過日子。


    要不然,那次挨打,他幹嘛“臥床”半年?他是避開盛昌侯的風頭,示弱保命罷了。


    盛昌侯對自己的親兒子很維護,對不喜歡的人卻很殘忍。


    現在讓盛昌侯知道二爺要害盛修頤,那麽二爺就是死路一條。


    他忍不住冷笑,看著薛東瑗:“薛氏,你去告訴父親吧……”


    說罷,他抓起桌上的海棠凍石茶盞,狠狠砸在地上,然後笑道,“已無證據,你要如何?”


    東瑗也冷笑:“二爺,您覺得爹爹是相信我的一麵之詞,還是相信你的真憑實據?隻要我說一句,您知道世子爺的下落,爹爹立馬就會拷問您?您是要現在就把我殺了然後逃走,留下二弟妹和蕙姐兒,還是告訴我世子爺到底去了哪裏?”


    二爺的臉色慘白。


    他覺得薛東瑗並非簡單婦人。至少二爺想到的後路,她全部想到了。


    她還想把二爺的後路堵死。


    二爺現在,放佛隻能相信她。


    不能殺她滅口,因為二爺是否無法滅了東瑗那些丫鬟婆子一堆人,還是盛家知情的仆婦;他更加沒有時間逃走,他走了,他的妻兒在府裏就更加叫人看不起,甚至可能被盛昌侯殺害。


    盛昌侯可從來沒當他們是親人。


    他隻恨這件事沒有辦的嚴密,讓薛氏知道了風聲。


    “我若是告訴你……”


    “你若是告訴我,”東瑗出聲,打斷了二爺的話,“我隻說是世子爺臨走前告訴我的。二爺的是,我隻字不提,否則叫我天打雷劈。”


    這個時代的人很信這些誓言。那時沒有西學東漸,沒有科學,他們相信天理輪回,相信報應。


    東瑗的毒誓,終於讓二爺有所鬆動。


    “大哥今日早朝後,就要移交大理寺。大理寺的審訊,陛下都不得過問。你就算知道是誰下手,又能如何?”二爺最後歎了口氣,隻得道,“我告訴你,這件事和薛家脫不了幹係,你何不回去問問鎮顯侯爺,大哥的事到底是怎麽個緣由……”(未完待續)


    第254節安好


    薛家?


    東瑗的心仿佛被什麽捏住,讓她的呼吸都窒悶。移交大理寺,連陛下都不能過問審訊……


    東瑗感覺當頭一瓢冷水潑下來,讓她從頭頂直直涼到了腳心。


    “二爺說的,可是實情?”東瑗好半晌才壓抑住自己的心情,沒有在二爺麵前露出端倪來,隻是逼問二爺。


    東瑗敬重她的祖父。她不相信祖父會設計害盛修頤。


    可是二爺的話一說出口,她的心跳得厲害,可見她潛意識裏也是有幾分懷疑祖父的。


    她既懷疑自己的親祖父,又擔心盛修頤,隻差要奔潰了。她不想被二爺看出她的異樣,強打起精神。


    二爺還是猶豫了半晌,思量了半晌,最終無可奈何說道:“自然是實情,大哥前日出去,是去了城西的觀音寺。我放出消息說,我看上了文靖長公主府裏的女婢,暗通款曲生下了孩子,養在外城觀音寺。大哥肯定是聽了這個傳言,親自去確認了……”


    說罷,他懊惱垂下了頭。


    盛修頤就是在城西觀音寺被人下了圈套,染上了人命官司吧?


    從這件事開始,二爺盛修海就沒什麽把握。


    二爺幫五姑父也不過是仗著從前五姑父總是拿金銀相贈,讓二爺在外頭能活動開手腳,手頭不至於拘束。


    事發前,五姑父對二爺說:“男子漢大丈夫,與其這樣窩窩囊囊在盛家混日子,不如放手一搏,混個瀟灑自在。倘若成功了,將來你就是盛昌侯府的世子爺,未來的盛昌侯。尊榮唾手可得,總比現在這樣不明不白要強多了。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你仔細想想……”


    “那要是失敗了呢?”二爺也反問過這句。


    五姑父卻一再保證:“……趁著盛文暉那個老不死的不在家。你瞅準了時機在你們家老太婆麵前鬧一鬧。你們家那老太婆不是總喜歡息事寧人嗎?她又端的菩薩心腸,知道盛文暉不待見你,自然不敢再盛文暉麵前提你的事,隻會讓盛修頤去打聽。隻要盛修頤一入觀音寺。後麵就是十拿九穩的事,絕對不會出岔子。你要還是個爺們,就別畏手畏腳的!”


    說的二爺真的心動了。


    對這個家裏的任何人,除了他的妻子葛氏和女兒盛樂蕙,別的他沒有感情。不管是利用盛修頤還是欺騙盛夫人,二爺絲毫沒有愧疚。


    直到薛東瑗站在他麵前,說了這麽一席話。二爺才心底生寒。


    他不把盛修頤的事告訴薛東瑗,一口咬定與自己無關。可薛東瑗得不到她想要的,就會去和盛昌侯說,讓盛昌侯來逼問。


    到時,不管二爺是否知情,盛昌侯都會借此機會要了二爺的命。


    還是光明正大的整死二爺。


    他把盛修頤的事如實告訴薛東瑗,薛東瑗保證不提及二爺,二爺雖然不信。卻多了份生機。


    和盛昌侯相比,他寧願相信一個婦人。所以才他如實相告。


    這個婦人和盛夫人一樣,端的是菩薩心腸。總是以和睦家庭為重。二爺覺得可能她真的會替自己瞞下去。


    東瑗聽了二爺的話,城西觀音寺幾個字反複確認了幾遍,才福了福身子,跟二爺道謝告辭。


    她沒有回靜攝院,而是直接去了外院三爺盛修沐那裏。


    三爺並不在家,東瑗就把話告訴三爺的丫鬟畫琴:“……你就說,世子爺當初是去了城西觀音寺,為何兩日不歸?倘若三爺回來,讓三爺去我那裏……”


    畫琴不明所以,恭敬稱是。


    東瑗就帶著丫鬟們回到了靜攝院。她一直想著二爺說的盛修頤被關進了大理寺。連陛下都不得過問,她的心就揪起來疼。


    到底因為什麽,讓盛修頤遭了這麽大的磨難?她腳步不穩。


    薔薇和尋芳攙扶著東瑗回到靜攝院時,羅媽媽急忙迎了出來,語帶焦急:“孟新平來了許久,急得不行。說是世子爺的事……”


    東瑗愣了下,才想起來福出去之後,用了他的本來姓名。


    孟新平,就是薔薇的男人來福。


    孟新平怎麽這個時候來了?不僅僅是東瑗,薔薇也露出迷惘神色,。


    薔薇倒是不相信孟新平一早清早是來找自己的。聽羅媽媽的口氣,孟新平來的很急,那麽定是世子爺的事了……


    薔薇頓時心頭不安,不由預感不祥。


    孟新平看到東瑗進門,看都不看薔薇一眼,徑直給東瑗行禮。


    “大奶奶,小的有急事跟您說……”孟新平待東瑗坐下後,上前一步道。


    東瑗心一下子提起來:“你說……”


    孟新平卻看了眼滿屋子服侍的人。


    薔薇明白過來,忙和羅媽媽一起,帶著滿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們出去。


    “大奶奶,世子爺今日下了大獄,還認罪畫押了,您知道嗎?”孟新平急忙問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衣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作者:15端木景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作者:15端木景晨並收藏衣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