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之內,血濺四下。


    對方殺意騰騰,下手極為狠毒,一番纏鬥之後,護在馬車旁的劉全已經負傷倒地,生死不知,此時隻有那彥成一人在力擋來人。


    聽從安排坐在車內一直未有出去的馮霽雯緊緊抓著衣袖,車外的打鬥聲乃至刀劍劃破衣物皮肉的聲音一並都傳進她的耳朵裏,使她無比緊繃,唿吸時緩時急,是連該怎麽喘息都要忘了。


    她知道劉全為了保護她已經倒地不起,即便不死也已重傷。


    那彥成固然比尋常子弟的拳腳功夫要好上許多,可雙拳難敵眾手,據眼前敵人絲毫沒有退意的形勢來看,那彥成處於弱勢無疑。


    而在這種自保都極困難的情形下,他一邊還要顧及著馬車裏的她,如此下去不過隻是強撐罷了!


    她必然是逃不掉的。


    一聲隱忍的痛唿聲傳近,馮霽雯隻覺後背陡然一陣發涼發麻。


    她能清楚地辨認出這是那彥成的聲音。


    他受傷了!


    馮霽雯倏然起身,一手撩開車簾,揚聲喊道:“我知道你們是誰派來的,你們主子想要的隻是我一人的性命而已!他是阿桂大人最看重的嫡孫,若有三長兩短,事後阿桂府必與景仁宮樹敵!若是不想被你們主子問罪,便放他離開!”


    明知此時已經沒有勝算,自己一腔孤勇無妨,可若還要搭上別人的性命,這已經不是善良與否的問題了——她隻是做出每個將死之人都會做出的選擇而已。


    果然,這群身著黑衣,來頭已經十分明顯的殺手們聞言便被為首之人示意停下了對那彥成的攻擊。


    他們顯然事先並不知那彥成的身份。


    而無論阿桂嫡孫的身份是真是假,至少馮霽雯有一句話說得是完全正確的——他們要的隻是她一個人的性命。


    為首之人抬手示意,一群黑衣人立即朝著馮霽雯的方向持刀撲殺過去。


    “月牙兒!快躲開!”那彥成嘶聲力竭地喊道,他握緊手中長劍直刺向一名黑衣人的後心,腳下不作片刻停留地護向馮霽雯。


    馮霽雯也是在此時方才得以看清他身上的傷勢,原來遠遠不止方才聽到痛唿聲的那一處,他身上的衣袍多處都被劃破,均有血跡滲出,尤其是左臂處的一道傷口竟染紅了整片衣袖!臉上也染著血、殺紅了眼的模樣,是馮霽雯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狼狽。


    他竟不走。


    寧死也不肯走!


    馮霽雯一麵怨他糊塗,一麵卻自心口處湧出一陣淚意來,忽又覺得憑添了幾分力量來,彎腰撿起劉全身邊的短刀,緊緊握在手中。


    殺手隻將她當做束手就擒的弱質女流,未料到她險險躲開他致命一擊之餘竟還敢出刀相搏,未做防備之下,右肩靠近脖頸的位置竟被她狠狠劃上了一刀——


    再準一些,甚至就能要了他的命!


    殺手眼神陡然一沉,再次出劍刺向馮霽雯的麵門。


    此時,那彥成飛身上前,一記重踢落在其腰側,而馮霽雯趁其身形偏移的間隙,雙手握刀使出最大的力氣將刀刃插入了他的腹部,使其再無還手之力。


    “月牙兒,好樣兒的!”那彥成驚愕之餘,竟還咧嘴衝她一笑,仿佛根本不懼眼前的險境。


    而馮霽雯尚且來不及鬆一口氣,忽覺背後一陣凜然的冷意襲|來,僵硬地轉過頭去,隻見是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時竟繞到了馬車後方,欲一擊取她性命!


    此人出手極快,她躲開的幾率極小。


    那彥成被另外幾人纏住,一時也無法顧及她這邊的情形。


    馮霽雯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卻快不過黑衣人手中的劍——


    耳邊萬物俱靜之際,卻有一道突如其來的力量將她衝向一側,穩穩地擋在她的身前,替她受下了這一劍!


    馮霽雯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眼睜睜看著那柄利劍刺穿了小醒的身體。


    一時間,她連唿喊都無法發出。


    此時,那彥成遭人從背後偷襲,後背被重重地劃了一刀。


    馮霽雯腦海中有著片刻的空白之後,忽然朝著他飛奔而去,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放他離開!”感受到他後背冒出的鮮血從她的指縫中不斷地往外流,馮霽雯幾近紅著眼嘶聲道。


    “月牙兒……我不走。”那彥成幾乎快站不住,說話的語氣亦透著疼痛難當的顫抖,卻仍然沒有片刻遲疑,他拿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絲,看向剩下的十餘個黑衣人,道:“若非我死,必不會丟下你。”


    “找死!”黑衣人吐字冰冷,手中劍光逼人。


    ……


    騎河樓街一帶,此刻亂作了一團。


    一位發辮銀白的老人拄著拐杖帶人站在府門前,渾身氣得發抖:“原來這便是傅公的三公子——為了同官府搶功,竟私自帶人強闖民宅!老朽為官五十載,還從未有此見聞,今日當真是開了眼!”


    “竟連方家也敢搜啊……”圍觀的眾人議論紛紛。


    這位老者乃是前翰林院總編撰方敬,三年前剛辭的官,在京中頗有威望。


    “我乃奉命捉拿反賊,不敢有一戶遺漏,得罪之處還望海涵。”福康安皺眉說道,目光卻不曾落在老者身上片刻。


    見他這幅待自己全無半分尊重的模樣,老者愈發怒不可遏,向福康安質問道:“那敢問福三公子可有搜捕令在身嗎!”


    依大清律,即便貴為天子也不可無故強闖民宅,當今聖上重視民聲,豈會準允福康安挨家挨戶地亂搜一通?


    這根本是假傳聖意!


    麵對他咄咄的質疑,福康安無意多說,也無話可講,隻任由他的言辭越來越激烈。


    “三爺,您這樣搜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北京城這麽大,您挨家挨戶地找,這要找到什麽時候?”福英明麵上這般委婉地勸,實則也是對福康安此等知法犯法的行徑極不讚同。


    福康安緊皺的眉頭就沒放鬆過。


    倘若還有別的辦法,他自然也不會出此下策。


    他一路搜下來,全無所獲不說,且驚動了不少有身份的人家,隻怕至多再有兩個時辰,他就得被押進宮去問罪了。


    問罪事小,徒勞無功事大!


    福康安心急如焚間,目光掠過圍觀的眾人。


    忽然,他的眼神定格在了一名不起眼的男子身上。


    又細細看了片刻,見對方不露聲色地轉身離開了人群,福康安眼底神色微微一變。


    “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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