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內傳出一聲男子的輕笑。


    “我終日不離此處,要如何才能將消息放出去?再則,眼下我身為在逃重犯,一旦被官府的人發現,下場隻怕不比總舵主你好到哪裏去。”清越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來,“隻怕是貴教做事不幹淨,才讓人追上了門來吧?”


    “你既知如此,還能笑得出來!”男子惱怒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慌張:“快跟我走,若不然你也是死路一條——”


    “萬萬不可啊!”掌櫃連忙勸阻道:“現下滿京城還有誰沒見過此人的肖像?您若帶上他,根本出不了城!”


    “可……”難不成他冒險入京,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男人猶疑了片刻之後,忽然拔出了腰間的利劍。


    “速速將皇宮布防圖畫出來!否則,我要你生不如死!”


    “和某樂意之至。隻是此圖繪製起來十分複雜,少說也要半個時辰之久,不知總舵主可等得起嗎?”這道聲音仍舊聽不出一絲慌張,語氣猶勝閑談一般自在。


    “你……”持劍之人既是焦急又是不甘。


    “快!跟我去搜那邊!”


    官兵的聲音隱約傳來,催得掌櫃越發心急如焚。


    “萬不可再耽擱了,您身份貴重,若今日在屬下這裏出了差池,屬下即便是死,也無顏去見我大明列祖列宗啊!此人已經無用,當立即殺之以絕後患!”


    “沒有布防圖,我們要怎麽刺殺狗皇帝!”男人失控地喝道,仍不甘心就此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一再逼問道:“你既號稱滿清第一聰明人,定當還有別的辦法!現在就給我畫,能畫多少畫多少!”


    男人將紙筆豁然推到對麵坐著的人麵前。


    和珅覺得這情形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此人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他會在‘死’和‘畫了再死’之間選擇相對麻煩的後者。


    固執的貪欲再加上突如其來的危險,果然會讓人變成蠢蛋。


    尤其是這種尚且年輕,急於想要有建樹者。


    “久仰總舵主大名,不知可否一睹真容?就當是和某的一個交換條件。”


    “舵主不可中了此人的奸計!此人詭計多端,極為狡猾,屬下疑心他定另有所圖!”疾步趕來的掌櫃一把扯過男子,連連勸道:“屬下已將官兵暫時引到別處,舵主需盡快趁此時機離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務必要以自身安危和大局為重啊!”


    男子雖仍不甘心,但也知眼下已是別無他法,唯有順從掌櫃的安排由人護送著離開此地。


    他前腳剛走,掌櫃便取出袖中的匕首刺向了和珅。


    下一瞬,匕首卻落在了地上。


    “你……不是中了我教的綿骨散嗎?”掌櫃驚異地看著輕而易舉便化解了他的攻擊、已然站起了身來的和珅。


    “忘了說了,和某早在三日前就已服了解藥。”


    掌櫃臉色大變,拳下生風,當即朝著和珅襲去。


    今日若殺不了此人,那麽狀元樓這個他辛苦建立多年的消息網也必將暴露!


    平日看起來厚道客氣的狀元樓掌櫃,實則卻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且出手狠準,招招取人要害。


    可他尚且來得及將身手完全施展,便被一記飛鏢由顱後穿透額頭,鮮血順著額心往下蔓延,待倒地之後,死不瞑目的眼睛裏仍布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屬下見官兵前來,心知生了變故,複提前來此。”秦顧上了前來,問道:“大爺可知福三公子為何會突然尋至此處?”


    大爺原本的計劃現下都被打亂了。


    和珅搖了搖頭,抬腳出了竹屋。


    他也不知道福康安怎麽來了,但想必也是歪打正著。


    一陣腳步聲傳近,想是方才的打鬥聲驚動了在附近搜查的人。


    秦顧忙問:“大爺現在是何打算?”


    和珅站在原處,沒有要走的打算。


    “隻能順水推舟,送一半功勞給他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雖然計劃被打亂了些,但結果相差無幾,時機也差不多成熟了。


    “是、是和珅!反賊和珅在此……速去稟告福統領!”


    官兵瞬間將和珅包圍了起來。


    福康安趕到之時,猶感不太現實。


    可當他看到那個人竟是一身幹淨的長衫,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之時,終於忍不住了……


    看來他這段時間日子過得不錯啊!


    他衝上前就是兩拳。


    極為詫異的秦顧剛要有動作,卻被和珅攔住了。


    這兩拳他受下無妨,到底這段時日福康安替他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福統領需立即派人快馬加鞭趕至各個城門,命城門守防全麵封鎖京城,不許任何人進出。”和珅抬手按了按受傷的眼角,一邊對福康安說道,“另外……”


    “你一個在逃反賊,憑什麽教我做事!”仍火冒三丈的福康安打斷了他的話。


    和珅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進了竹屋內。


    福康安跟進屋內,卻見他正彎身鋪紙。


    “你到底又打的什麽主意!”


    未理會他的惡言相向,和珅邊蘸墨邊解釋道:“我引了白蓮教總舵主入京,隻因福統領的突然造訪,驚動了此人,想來現下應正在出城的路上。”


    “白蓮教總舵主?!”福康安眼底一驚。


    他固然對和珅的怒氣未消,卻也拎得清事態的緊急,當即吩咐了得力下屬趕往各大城門傳信。


    “他蒙著麵巾,故隻看得見眉眼輪廓,聽其聲音年紀應在三十上下。”和珅將繪好的畫像遞給福康安。


    福康安命人前去拓印,又欲差人往各大衙門調派人手,在城中搜尋此人下落。


    “內子近來如何?”將此事安排妥當之後,和珅與福康安問道。


    見他一提到馮霽雯,臉上再無方才交待正事之時的淡然,而是一種自眼底透出的柔意,福康安心下一陣發堵。


    “原來你還記掛著她,你可知自你失蹤以來,她整日……”他話說到一半,忽覺自己似乎沒有什麽立場來替她鳴不平,唯有心境複雜地將一番指責的話咽了迴去。


    罷了。


    隔了片刻,他將情緒平複,方才看向和珅說道:“她進宮去了,此時應當正在麵聖——”


    “為何進宮?”和珅倏然變了臉色。


    當下形勢,宮中兇險猶如虎口……


    或應當說,她一旦離了霽月園,處處皆是能要她性命的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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