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爺若是心存疑慮,此事無論成敗與否,我絕不會讓您牽連進來。”她看著一直沒有主動開口的永琰,凝聲說道:“若今日僥幸保命,來日再報十五爺援手之恩。”


    她意已決,而永琰即便是臨陣變卦,她也理應給予尊重。


    她是無路可選,但他尚有。


    況且他心裏裝得不單單隻是舊恨——於他而言了卻這一樁樁與景仁宮之間的舊恨之餘,事後皇帝對他是否會存有隔閡是同樣重要、甚至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當著群臣的麵,與她一個外人共謀此事,在天子眼中,個中後果不好把握。


    永琰動了動唇,依舊沒有說話。


    馮霽雯看在眼中,無意多說,便要離去。


    永琰卻快一步跟了上來。


    “我且帶你去養心殿,其餘的……見機行事。”他語氣晦暗不明地說道。


    馮霽雯愣了一瞬,旋即點頭。


    “那有勞十五爺帶路。”


    ……


    嘉貴妃下了鳳輦,由宮女攙著進了應亭軒內。


    這等於她而言堪稱破落的地方,她還是頭一迴親自過來。


    她滿含譏嘲的目光在院內起落間,忽聽得隨行宮女驚唿了一聲,急急往後退了一步,失聲道:“這、娘娘……還請娘娘移步迴避!”


    嘉貴妃卻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一叢枝葉稀疏凋黃的海棠旁,支著一張條凳,條凳上橫趴著一名頭發散亂、渾身是血的宮女。


    宮女眼睛瞪得極大,咬破的嘴唇鮮血淋漓,死相掙紮可怖。


    嘉貴妃立即擰了眉。


    即便是做慣了血腥事,可陡然見了這樣的情形卻也不由得心生異樣。


    已有宮女拿絹子替她擋了視線。


    “你們應亭軒好沒有規矩!私自處死我們景仁宮的人在先,現明知娘娘屈尊來此,竟又以這般晦氣可怕的情形來驚擾娘娘!若是驚了娘娘鳳體,你們擔當得起嗎!”


    應亭軒內一應下人早已跪伏在地,個個神色皆是驚悚萬分,卻半個字也不敢作答。


    他們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娘娘,此處晦氣,咱們且迴吧,迴頭定要將此事稟明了萬歲爺才是。”宮女憤然地低聲說道。


    這麽多年以來,還是頭一迴有人敢如此給景仁宮找不痛快。


    嘉貴妃沒有說話,隻看著從堂內緩緩走了出來的那道碧色身影。


    汪黎芸在堂外的廊柱下便停了步,並未走下石階上前迎接。


    她就站在那兒,一手扶著日漸笨拙的腰身,一手握著錦帕,遙遙對著嘉貴妃行了一禮。


    嘉貴妃無聲冷笑。


    “這外頭的味兒太腥了,臣妾委實聞不得,貴妃娘娘千金之軀怕也是受不住的,故還請娘娘進來說話兒罷。”她的語氣清清冷冷,嘉貴妃聽了更加不舒服。


    她沒有說話,略微笑了笑,看不出一絲不悅的情緒,隻抬了腳走向汪黎芸。


    她此行前來就是要瞧瞧這小賤人究竟還有什麽手段可以激怒她,好來拿她的錯處。


    ……


    一名太監腳步匆匆,剛欲出阿哥所去,卻忽被喊住了。


    “小西子,柳公公正找你呢!”


    被喚小西子的太監麵上閃過一絲猶豫,卻唯有折身返迴。


    路上他仍在不停地想著那個隨同十五阿哥離開了阿哥所的小太監——柳公公稱他是七公主送來的人,可他事後忽然想到七公主臥病不起的消息,據說七公主悲拗過度,已是數日難以進食,如此景況下,又焉能還有精力來安排十五爺身邊的細瑣小事?


    且他方才又在十五爺的書房內發現了幾滴未幹的血跡,聲稱要練字的十五爺隻字未寫,那些帶迴來的宋紙一張沒動地擺在那裏……


    雖然他並推測不出什麽,但就這些而言已經十分可疑了。


    連接書堂的抱廈內,柳公公正跟幾名太監交待著差事,見他來了,便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不知公公喚小的前來所為何事?”


    他心中著急,語氣卻不敢表露出半分不耐。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的門被合上的聲音。


    室內陡然暗了下來。


    “柳公公,這是……”


    他疑問的話尚且來不及問出口,忽覺脖頸處被人狠狠箍住,對方不知用什麽東西緊緊勒住了他,他拚命掙紮著,雙手死死地扒住那勒住他脖子類似粗硬麻繩的東西,企圖能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擔他根本掙脫不了一分一毫。


    昏暗中,他唯有死死地瞪大雙眼,看著朝他走來的柳公公。


    一向慈眉善目的柳公公眼底冷意叢生。


    “你我各為其主,你既是要去報信,便休要怪我心狠了。”


    “你、你……你竟敢……”太監目呲欲裂地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來。


    他是誰的人,十五阿哥必然心知肚明,可他門怎麽敢如此同景仁宮直麵樹敵?


    他們今日究竟是在謀劃什麽!


    太監掙紮的動作漸漸變得微弱起來。


    ……


    養心殿內,乾隆就近來鬧得沸沸揚揚的陝西匪患一事正征集著大臣的意見。


    劉墉李懷誌等人說法不一,各持說法,久辯不下。


    近來身體狀況堪憂的乾隆聽著紛紜的爭執,頗有些頭昏腦漲。


    “哪個宮裏的?”


    此時,一道含有製止意味的質問聲隱約傳進了殿內。


    伺候在乾隆身側的高雲從連忙抬頭望去,隻見一名身著普通內監服的太監正快步朝著殿內走來。


    守在殿外的太監與侍衛顯然沒料到養心殿外竟有人敢如此不守規矩,原本隻當此人是養心殿內的內監,故而一開始並未來得及阻止,待覺察到此人不經通傳便要入內的異樣之後,再想要製止,人已經進了殿內。


    “放肆,哪個不開眼的奴才這般造次?還不快將他押下——”高雲從尖利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與此同時,卻見那名‘小太監’直直地穿過左右兩側大臣,竟是在大殿中央站定了。


    乾隆鎖眉不悅間,隻見那‘小太監’已然抬起了頭來看向他,露出了一張格外素淨的麵龐來。


    這張臉他見過數次,且那雙眼睛和麵上掛著的神情尤其令他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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