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想死!


    永琰低著頭,並不看他。


    “十五弟,我們可是親手足!”永瑆緊緊抓著他不鬆手。


    高雲從瞧見了,即刻命人上前拉開了他。


    永瑆被拖出去之際,口中仍不停重複著那句“我們可是親手足”。


    永琰抬起頭來,眼圈通紅。


    他的親手足,從來不是他!


    “十五爺,皇上召您進去。”高雲從語氣恭謹地道。


    小太監連忙將永琰扶了起來。


    “你為何還一直在外麵跪著?”乾隆看著小兒子,問道:“怎麽,連你也要逼朕嗎?你想要朕如何處置永瑆或金佳氏等人?”


    永琰又跪了下去。


    “兒臣並無此意。兒臣相信皇阿瑪自有決斷。”他說道:“兒臣有過,自然要跪。”


    私下助馮霽雯進宮,私藏大臣罪證,這些都有欺君之嫌。


    乾隆倒有幾分意外。


    他眼中揉不得沙子,疑心重,所以更加看重帝王的權威。


    任何人對權威的不敬,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但眼下……他覺得累了。


    “朕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乾隆歎了口氣,目光從永琰身上錯開,落在了紫檀木長幾案中央被高高供起的那隻三足鎏金香爐之上。


    或許,真正有錯的人是他。


    若非是他長久以來的忽視和錯信他人,又怎至如此。


    但這些反思,他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麵對,而不能與任何人說起。


    因為,天子不會犯錯。


    ……


    和珅等人將出宮門,遠遠便瞧見了外麵候著的一群人。


    袁枚在一旁解釋道:“都是今日一同前往大理寺遞呈聯名書的學生,礙於入不了禁宮,便等在了此處。”


    這得是等了大半日了。


    馮霽雯剛經曆了生死大關,得見眼前此狀,心下尤為震動,感觸頗多。


    這些素無交集之人,關鍵時刻竟能挺身而出,令她沒有辦法不感激。


    和珅應也有此想法,站定之後,向靳霖和袁枚二人深深施了一禮。


    “多謝二位先生相助。”


    若非有著兩位文壇泰鬥在此,這些人又豈會聯合在一起上書請願。


    不料,袁枚擺了擺手,笑著說道:“這還真不是我想出來的主意。”


    “那是——”


    袁枚未有作答,隻引著夫妻二人朝著人群中走去。


    馮霽雯一眼就瞧見了站在最前麵的一行人中、那幾張她覺得眼熟的臉龐。


    他們先是朝著兩位先生施禮,而後便向她與和珅的方向圍了過來。


    “和太太,結果如何?”一名穿著天青色廣袖羅衣的女子連忙詢問。


    馮霽雯仍有些怔怔之際,隻喊了句“崔姑娘”,已有學子笑著說道:“如今既已出宮,這結果還用問?必是能沉冤得雪了!”


    “就是!”


    見一群學子衝自己揖禮,和珅還禮道:“皇上已經下旨重查此案。此事得成,還要多謝諸位的鼎力相助。”


    眾人皆搖頭道:“和大人言重。”


    “如此便好。我們皆是尋常百姓,既無權勢,在朝中也無人脈,隻能盡此綿薄之力了。”女子看著馮霽雯說道:“若說相助的話,當年若是沒有和太太出麵做主,家父的汙名隻怕此生難洗。”


    這女子正是當初在香山楓會上與金溶月對質的崔瑩語。


    “和太太可還記得在下?”人群中,腋間拄著拐的男子上前。


    “向先生。”馮霽雯尊稱道。


    她自然也記得向頃。


    他曾為金溶月捉刀代筆,金溶月因恐事情敗露,脅迫向頃離京不成,便生了殺心,若非命大,別說一條腿,隻怕整條性命都要搭了進去。


    向頃多番狀告無門,一直被打壓,直至被丁子昱和錢應明尋到,複才得以在香山楓會上當眾指認往昔真相。


    據說他後來去了嶽麓書院教書,現如今的日子過得應當也算安穩。


    “此番聯名之事,便是崔姑娘和向先生帶的頭尋到了袁先生,若不然,我等即便有心相助,隻怕也如無頭蒼蠅一般摸不著門路啊!”一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玩笑般說道。


    馮霽雯真誠地道謝。


    和珅道:“待此事終了,和某定命人上門遞帖,邀諸位同聚,屆時還望諸位莫要推辭。”


    眾人笑說不一,有的謙虛婉拒稱不必費心,有的一口應下倒也豪爽。


    一群人便各自拜別,就此散去。


    夫妻二人目送著靳霖和袁枚上了各自的馬車。


    福康安身負清剿白蓮教要務,接過福英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之後,看了二人一眼,留了一句“路上當心”,便帶著一群親衛揚塵而去了。


    錢灃王傑劉墉等人奉旨與各部交接此案,均也不敢耽擱地乘轎離去。


    程淵心事重重,頻頻朝著宮內的方向望去,馮霽雯心底歎息,和珅則上了前去,不知與他說了什麽,隻見他神情越發凝重。


    馮霽雯憂心那彥成幾人的現狀,待和珅折返,便與他道:“咱們不若先想法子去一趟靜雲庵……”


    她這才有機會對和珅說起今日進宮時的險況。


    “若非是韶九劉全兒他們拚死相護,隻怕我也——”


    “別說不吉利的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和珅聽得心底發涼,製止了她的話,原本朗若清風般的麵孔上,隱隱浮現了一抹冷意。


    他不敢想,若今日馮霽雯出了事,他現在會是怎樣。


    看來,有些人必須要死了。


    馮霽雯從未見過他這般神情,一時之間怔住,下一瞬,卻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臂彎中。


    “怎麽了?”她有些不解地問。


    “我決不許你這般冒險,哪怕是有再如何要緊之事。切記,一切有我——下不為例,聽到了嗎?”


    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呀。


    “聽到了。”


    馮霽雯嘴角微微動了動,使勁兒地嗅了嗅他身上久違的紙墨氣,心底一陣澀然。


    “那你到底有沒有法子出城?靜雲庵裏太妃必然做了安排,可我也不放心,但現下城門封鎖,且皇上還禁著你的足——”


    她心心念念著那彥成幾人的安危,和珅自然也知道這是眼下的緊要。


    “法子我來想,咱們上了馬車再說。”


    馮霽雯點點頭,隨他一同朝著馬車走去。


    “和兄!嫂子!”


    一道驚喜不已的聲音忽然傳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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