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是府裏的家生子,起初她曾問過小仙一些有關小茶爹娘的情況,據小仙說小茶的父親早年已經去世,其母也在園子裏做事,似乎還是個管事的職位。[]


    於是馮霽雯雖起初疑惑,但隨後又想到大概是有什麽難處需要她幫忙。


    她點頭示意小茶說下去。


    小茶似有些緊張,低著頭,垂下來的雙手在衣袖中攥成了一團,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她讓奴婢跟姑娘說,當年之事全是她的疏忽,她自覺對不住姑娘,但還是想求得您一句原諒……”


    馮霽雯這下是真的傻眼了。


    聽這話,似乎裏頭還牽扯到了陳年舊事?


    可這一點,小仙似乎沒有給她進行過任何科普啊。


    望著連頭都不敢抬的小茶,馮霽雯糾結了片刻之後,不置可否地說道:“我知道了。”


    試問除了這個,她還能說什麽?


    隻是這句話落在小茶耳中,卻讓她心底湧現了一抹淡淡的失望來。


    果然姑娘還是不願意原諒嗎?


    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被馮霽雯製止了:“此事改日再說,我這兒還有些賬目要核對,你先下去守著吧。”


    多說隻怕多錯,還是等她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明白了之後再談的好。


    小茶卻將此當作了她不願聽到與當年之事有關的話,想到以往的種種,頗有些手足無措地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不該說這些的……”


    說罷,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叩頭道:“請姑娘責罰奴婢……”


    這到底是玩兒的哪一出?


    完全跟不上節奏啊……


    馮霽雯雲裏霧裏地看著跪在那裏,不勝自責的小茶,強自鎮定地道:“你沒什麽錯,且下去吧。”


    強行掐斷話題才是上策。


    小茶聞聲唯有起身行禮退了出去,卻仍是一副戰戰兢兢的表情,仿佛是自己犯下了十分不可饒恕的過錯一般。


    馮霽雯心下疑竇叢生。


    “姑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小仙進來說道。


    馮霽雯點頭,直待躺進了浴桶中,耳房中隻留了小仙一個加水的丫鬟,方才開口詢問起了心中的疑惑來。


    “我記得你同我講過小茶的母親乃是後花園管事,對麽?”


    站在浴桶後的小仙聞言忽怔了一下。


    “之前可是同我有過交集?”馮霽雯又問道。


    小仙這才口氣猶豫地道:“姑娘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馮霽雯一聽這話便知裏頭果真有事兒,不答隻問道:“你隻管將你知道的說給我聽便是了。”


    “奴婢說了,隻怕姑娘不願意聽……”


    之前的姑娘,是最忌諱聽人談起那段時間裏所發生的任何事情的。


    卻聽馮霽雯道:“隻管說罷。[]”


    小茶因此事找到了她跟前,已然不是她願不願意聽的問題了。


    她執意要問,小仙也不好再繼續隱瞞,唯有道:“那時奴婢雖然尚且未進府裏伺候姑娘,但這兩年來也聽人說過不少迴,縱有些出入,但應也差不了太多……小茶的母親秦嫫現如今確實在後花園裏做管事,可她之前是……是姑娘您的奶娘。”


    馮霽雯驚愕地問道:“我的奶娘不是桂嬤嬤?”


    她一直以為桂嬤嬤因為是馮霽雯的奶娘,所以才得到重用的。


    “不是啊……桂嬤嬤隻是管事嬤嬤而已。秦嫫才是將您奶大的奶娘。”


    “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


    “姑娘您也沒問啊……”


    馮霽雯表情複雜地沉默了片刻,隻有讓她繼續說下去。


    “姑娘您六歲之前,秦嫫是一直待在您身邊伺候的,隻是那年……老爺夫人在外地遇難,秦嫫的丈夫也在那場意外中喪生,當時府中上下亂作一團,秦嫫或許是因悲傷過度,一時沒能照顧好姑娘您,有一迴更是因為她的疏漏,而讓姑娘不慎落入了前院的那口大井中,險些因此而喪了命……”


    “從那之後,老夫人便不再讓秦嫫伺候姑娘了,本是給了她們母女一筆銀子放她們出府去的,可秦嫫不知道為何不願離開馮府,苦苦求了老夫人甘願留在府中做一個粗使婆子。老夫人念她奶過姑娘,才網開一麵讓她們留了下來。”


    因提到此事難免會牽扯到馮霽雯父母去世時的情形,故而從此後馮霽雯便對秦嫫小茶母女二人很是排斥忌諱,雖沒有刻意為難,但也不願與她們再見麵。


    這也是小仙一直未有主動同她說起此事的原因所在,便是不願她平白想起那些讓人不開心的往事來。


    可因馮霽雯到底不是本尊,故此時聽她說起這般前因後果來,雖有感慨,卻並無太多傷懷。


    “奴婢聽說秦嫫為人處事很有手腕,是個極有能耐的人,縱是出了府去應也不必發愁日後生計,她本可以拿著老夫人給的銀錢去做些小生意,得個自由身,可卻一直留在馮府不願離開……”小仙說到這裏,悄悄看了眼馮霽雯的臉色。


    秦嫫不願意離開馮府的原因,其實並不難猜想。


    不外乎是對馮霽雯心懷愧疚心結未了,或是看重感情。


    這一點,通過今晚小茶代她轉述給馮霽雯的那句話便可看得出來,這些年來她對當年的失誤一直無法釋懷。


    “姑娘,事情過去多年,您就不要因往事而傷懷了。”小仙輕聲安撫道。


    馮霽雯點頭迴了聲“嗯”。


    ……


    另一邊,丁子昱被汪士英親自請去了汪府做客。


    席上汪黎雋被父親強逼著跟丁子昱當麵賠了不是,那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卻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樣,丁子昱看在眼中,無奈之餘,又隱隱覺得挺痛快……


    但他作為一介勢單力薄的書生,深知自己的身份與處境,故對於汪黎雋的致歉,他唯有表露出既往不咎的豁達甚至是謙卑的態度來。


    汪士英見他如此識趣,很是鬆了一口氣。


    若此事當真鬧大,對他產生的影響不可估量。


    宴畢,汪士英這邊剛讓人送走了丁子昱,後腳便對長子一番教訓。


    “你這個隻知道給我惹麻煩的不肖子!你可知經此一鬧,險些就毀了為父我等了多年極不容易才等來的升遷機會!”


    “……我哪來能料得到會被人發現,我不過隻是想教訓教訓他罷了,又非什麽大事,再者說他一介寒衣,父親怕他作甚?”汪黎雋反倒還因自己被迫同一位窮書生道歉而深感憋屈。


    “若隻是普通寒衣還且罷了,可他再不濟,卻還是英廉府上請來的先生!有著這層關係在,事情若真鬧大,要如何壓的下去?”汪士英恨鐵不成鋼:“如此淺薄的道理都看不明白,是也不知你這些年來學的東西都到哪裏去了!”


    說罷,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扇了過去。


    沒有防備的汪黎雋往後踉蹌了兩步,察覺到麵頰上的陣陣刺痛感,既驚且怕地看著滿麵怒容的汪士英。


    他的父親雖不比母親那般溺愛於他,但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對他動手卻是頭一遭。


    “此事暫算作罷,可你若再膽敢胡作非為,做出如此不顧大局之事,休想再如今日這般輕易揭過!”


    汪黎雋心下羞惱交加,可在父親麵前卻不敢發作半分,唯待汪士英離去之後,沒膽去摔那些擺件瓷器撒氣,隻狠狠地踹倒了兩張椅子,怒氣衝衝地出了飯廳去。


    不知自己走後飯廳中還上演了這麽一出兒的丁子昱,在途經汪家花園中一方淺塘邊之時,隱隱聽得了一陣夾雜著嗬斥的嬉笑聲。


    凝神一聽,像是少女的聲音,丁子昱不敢失禮看去,唯有將頭又垂了幾分,隨著引路的仆人向前走去。


    隻是眼睛不去看,耳邊的幾道談話聲卻隨著腳步的靠近越來越清晰。


    “瞧瞧三姐這帕子繡的,針腳兒可越發細致了,明年大選,沒準兒還能憑著這手繡技脫穎而出,得了宮裏哪位貴人的青眼呢。”


    “嘁,我倒沒聽說過宮裏哪位主子是憑著繡技好上了位的,到底不過是下人就能做的低賤活兒罷了。”汪黎珠滿臉不屑。


    “四姐……你怎麽淨說實話呢?”


    涼亭中其餘幾名年紀稍小些的女孩子咯咯笑了起來。


    汪黎芸坐在圓桌旁,嘴角緊緊抿著始終未有說話。


    就因為她不願意和其它庶出的姐妹一樣奉承巴結汪黎珠,便遭到了府中姐妹的排擠,出言嘲諷欺負不過隻是家常便飯。這種生活她早已習慣,隻要她們做的不是太過分,她總能按照姨娘交待的那樣,一忍再忍。


    丁子昱雖不知是什麽情況,卻也深知大戶人家兒女成群背後的矛盾,隻是這同他並無幹係,故仍然垂首前行。


    背後卻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焦急慌張,丁子昱下意識地避讓到一側。


    小丫鬟提裙疾奔,全無半點冷靜可言,還未近得前方涼亭,便顫巍巍地喊道:“三小姐!靜姨娘她自縊了……您快迴去瞧瞧啊!”


    亭中的笑聲戛然而止。


    片刻,丁子昱便察覺到有人迎麵跑了過來,腳步踉蹌不穩,在經過他身側之時,還重重地撞到了他傷勢未愈的肩膀。


    丁子昱惶恐之餘下意識地抬了頭,視線中一張驚懼而蒼白的少女麵龐迅速掠過。


    “靜姨娘上吊了?”


    亭中其它幾個女孩子迴過神來,這才嘰嘰喳喳地走了出來。


    “好端端的為何要上吊,該不會是故意嚇唬人的吧?”


    “就是,大半夜的瞎鬧騰什麽呢?”


    “咱們也快去瞧瞧!”


    幾人邊說邊匆忙地走,待來到了丁子昱跟前,這才瞧見了還有外男在,隻當是府上的文客,又見他低著頭一副謙恭的模樣,便未有多加注意。


    待幾人走遠了些,丁子昱方才抬起了頭來。


    想到方才那一閃而過的臉龐,似隱隱帶著幾分熟悉感,他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


    是那日同他道歉的小姐嗎?


    汪府南苑偏僻一角燈火微顫,小小的院子裏亂作了一團。


    府裏真正受到影響的主子卻是沒有幾個。


    汪黎雋聽罷,不過也隻是冷笑了一聲,旋即帶著小廝出了府去。


    他最厭煩的便是這些後宅之事,又因才挨了汪士英一耳刮子心下難平,便思索著出府找個‘清淨地兒’平複平複。


    小廝跟在其身後,不必去想,便知自家爺定是要逛煙花巷吃花酒,也不敢多嘴,隻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頭。


    隻是剛出府門兒沒走上百十步,卻見走在前頭的汪黎雋忽然頓下了腳步。


    兩座府邸之間的走道小巷中,狹窄而昏暗。


    巷中再次傳來了女子的幽幽一聲唿喚。


    “汪公子……”


    汪黎雋方才便是隱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方才停下腳步,眼下證明不是自己的幻覺,瞎燈黑火的卻不免生出了幾分懼意來,往燈火通亮處移了幾步,適才凝著眸子問:“巷中何人?”


    身後的小廝也一臉戒備地望著巷口處。


    極輕的腳步聲響起,巷中緩緩行出了一道深灰色的身影來。


    對方裹著偌大的舊披風,卻依稀可辨是女子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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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這章算是兩章合並的~然後謝謝【006060】和【zhichun-2003】的打賞~謝謝大家的留言和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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