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願歸還——這又當如何是好?”


    語氣中帶著隱隱的堅持。


    馮霽雯卻如何也沒想到等了半天竟等來了這麽一句話。


    什麽叫作……不願歸還?


    她覺得這迴答實在怪異,一臉莫名地看向他,因見他臉上是十分少見的正色,卻隻得道:“一枚玉佩而已,爺既然喜歡,留著便是。”


    雖然有名無實,好歹夫妻一場,他既不願還,她自也沒有強搶迴來的道理……


    但這畫風……?


    還真是非比尋常的奇怪啊。


    而就在馮霽雯以為就此讓步、折了一枚玉佩進去之後此事便算是了結了之時,卻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想得太簡單。


    隻因和珅又說道:“不單是這枚玉佩,夫人予我的一切,我皆無意歸還。”


    這哪怕是用厚顏無恥四字也已無法來準確描述的話,讓馮霽雯聽罷不由又是一愣。


    “……”而就在她默默清算著自己都給過他哪些東西之時,和珅的又一句話,恍若是開春後的第一道驚雷一般,落在耳邊雖無震耳發聵的力道,卻來得突然至極,令人手足無措——


    “連帶夫人在內,隻怕都無力歸還了。”


    無意歸還,也無力歸還。


    他看著馮霽雯微有些吃驚的神情,似有些苦澀的感慨道:“夫人這般聰慧,竟從未知曉過我待夫人的心意如何——又興許是因我向來將自己的一言一行歸咎為‘為人夫婿之責’,故才讓夫人誤解至今。”


    他眼中的情意沉甸的好似一汪潭水,令人不自覺地想要就此沉溺其中。


    馮霽雯全然不知該如何招架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束手無策之餘,偏又能清楚地察覺到來自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迴應。


    這種迴應無法忽視,甚至唿之欲出。


    “……爺應當早日過上妻兒同室的正經日子。”而非是緊緊捧著她和英廉府這個燙手的山芋。


    她知道這些話同他方才所言可謂是驢頭不對馬嘴,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還能夠說些什麽。


    “妻兒同室?”和珅有些莫名地笑了一聲,卻是問她:“人活在世,哪怕位居人上,亦不過隻有短短數十載而已,日|日皆彌足珍貴,如何能慷慨贈予不愛之人?我曾暗自試想過,倘若餘生與我相伴之人不是你,我又當如何?思來想去,隻覺得不甘心,也無法可想。”


    “我想同夫人做真正的夫妻,也隻想同夫人有子嗣——若要妻兒同室,如此怕是我此生唯一的出路了。”


    他話聽著斯文,還彎裏彎道的,可剖白之後,分明就是‘我想跟你生孩子’,並且‘隻想跟你生孩子’。


    他這般直白,馮霽雯不由再度陷入了淩亂與失語當中。


    她腦中亂轟轟的,連手該往哪兒放都不知道了。


    她隻覺得這一切來得過於突然,也過於不是時候。


    她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已沒有辦法再聽和珅說下去。


    她豁然站起了身來。


    “霽雯——”


    和珅也隨之站了起來。


    “爺迴去吧。”馮霽雯目視前方,神情定定,袖中雙手卻是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和珅一愣過後,旋即失笑。


    “夫人要我迴哪兒?”


    “……”已緊張混亂到語無倫次的馮霽雯一時窘迫之極。


    她隻是想要急於逃離這令人不自在的氛圍罷了。


    和珅看了她一會兒,是覺得從鍾情她到想跟她生孩子、話已是說得不能再敞亮了,便也不急於這一時,若真將她給逼得太緊了,一急之下再炸了毛,到時再想要捋順,隻怕就費事了。


    是以很知進退地道:“今晚我便睡在廂房,夫人也早些歇著吧。”


    馮霽雯沒有說話,隻支著耳朵聽他的腳步聲漸漸地離開了內間,緊繃的身子適才放鬆下來,倒迴了身後的梳背椅裏。


    她將頭埋得低低的,雙手緊緊揪住腦後的燕尾髻,表情十分艱難。


    可此時卻瞥見了一雙皂色官靴重新出現在了視線中。


    她有些怔怔地抬起頭來。


    隻見是和珅去而複返……


    和珅見她雙手揪著發髻不放的情形,亦是愣了一愣。


    “你——”馮霽雯忙將手鬆開,尷尬的麵紅耳赤。


    這叫……什麽事兒啊?


    “我忘了兩件事。”


    和珅輕咳一聲,似有意緩解她的尷尬,但是顯然也沒什麽用處。


    馮霽雯隻能目光閃躲地“哦”了一聲,道:“那你請便。”


    和珅將桌上的燭燈拿了過來。


    他將燈罩取下。


    馮霽雯狐疑地看著他的動作。


    他這是要作何?


    下一刻,就見和珅取過她親手所寫、他一字尚且未看的和離書,倒懸在了火苗之上——


    馮霽雯霎時間明白了他的用意,剛要出聲製止,然而卻趕不上火苗吞噬紙張的速度,不過眨眼的功夫,這一紙和離書便在她眼前化為了灰燼,在四下散落開。


    馮霽雯直皺眉,和珅卻露出一臉心安的神色來,道:“我方才同夫人所提的交易,夫人不妨再仔細地考慮考慮。”


    馮霽雯仰麵看著他,緊緊鎖著眉心:“倘若我不答應呢?”


    “也不打緊。”和珅從容一笑,道:“夫人隻管不答應便是——隻是我要做些什麽,夫人怕也攔不住。”


    馮霽雯聽得一陣傻眼。


    換而言之,她不管如何說如何做,皆是攔不住他挽起褲腿蹚渾水的決心了嗎?


    那還提什麽交易不交易的?


    這是什麽奇怪的套路?


    馮霽雯覺得自己已經被繞進去了,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跳出來。


    她理了理思路,剛要再言之際,卻見站在她麵前的和珅朝著她的方向微微彎了彎腰。


    見他忽然離自己如此之近,馮霽雯唿吸頓時一窒。


    他眼中含著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笑意,俱是不願再多作遮掩的情意與寵溺。


    他伸出手,動作溫柔地將馮霽雯腮邊的碎發攏到耳後。


    繼而又神情認真地將那支白玉簪緩緩地推入了她的發髻間。


    “夫人方才說錯話了。”他的聲音溫溫沉沉的,帶著糾正的意味說道:“這發簪交還給我,並非是物歸原主——如此方算得上是真正的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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