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因當年未能醫得好我娘的病,在我娘去世之後,心灰意冷之下便當著全族的人立了誓,從此不再沾染醫術。這些年來,上門求診之人無數,其中不乏權貴之流,可我爹俱是不肯見,是誰的麵子也不肯給。”半夏為難地道:“即便是我,怕也勸不動他。”


    馮霽雯聞言雖覺失望,但仍不願放過這一絲希望,故而道:“我欲傳一封信給令尊,說明此事詳細,不知可方便嗎?”


    “倒是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半夏輕輕歎著氣說道:“怕隻怕讓太太白費功夫……”


    倘若她爹真有那麽容易勸得動的話,她是也不會吞吞吐吐,直到現在才跟馮霽雯說起這一線希望了——正因深知此中不易,恐到頭讓馮霽雯空歡喜一場,才一直沒敢講。


    但方才見馮霽雯那般黯然的神情,到底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不打緊,能試一試也是好的。”馮霽雯執意道:“待大爺迴來,我與他商議著寫一封書信,便托人送去洛家——到時還得麻煩你在信上幫著遊說一二,你看可好?”


    半夏點頭,但表情依舊不太樂觀。


    她自己的爹是什麽性子,她自是比旁人都要清楚。


    而見馮霽雯這般上心,她不免隱隱有些後悔了自己方才的一時嘴快。


    半夏一張臉苦成一團,腦子裏翻來覆去地琢磨著可有什麽別的法子可想。


    片刻之後,忽而抬起了頭來,看向馮霽雯,道:“待太太將信寫好之後,我親自帶迴家中給爹過目。”


    馮霽雯還來不及意外,就聽一旁的和琳訝然問道:“你這是……要迴江南?”


    半夏點頭,轉臉看著他說道:“單憑一紙書信,怕是難以說明此事詳細。我想了想,覺得還是當麵與他商議來得妥帖。”


    頓了一頓之後,又對馮霽雯講道:“即便我爹仍不肯鬆口,可族中長輩也不乏能者,我與他們請教一二,集眾人之智,興許也能想出醫治之法來也未可知。”


    馮霽雯聽罷自是極為感激。


    她起身來,是衝著半夏行了一禮。


    “無論能否醫得好祖父的病,這份援手之恩,我和大爺皆記下了,若來日有機會相報,還望不吝開口。”


    再有之前和琳之事,麵前這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可謂是幫了他們太多忙。


    半夏忙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搖頭道:“我在京中這段時日,也沒少蒙太太關照,這不過是力所能及之事罷了,委實不必言謝。”


    說著,看了和琳一眼:“二爺常同我說,英廉大人是個值得敬重的長輩,也是一位好官,眼下他遭人陷害,我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隻是,我亦沒有萬全的把握,倘若到時幫不上什麽忙,還請太太勿要太過於失望才好。”


    馮霽雯點著頭,與她說道:“我方才已是說了,無論祖父能否痊愈,我都要謝過你這份心意。”


    語畢,又道:“你何時若準備妥當了,打算動身,便與我說。我同大爺先暗下找些牢靠之人,一路護送你。”


    一個小姑娘家,路途遙遠,自是不可獨行的。


    半夏也不逞強,點頭應了下來。


    此時,卻聽和琳在一旁吞吐了起來。


    “我……”


    馮霽雯與半夏皆看向他。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半夏不禁問道:“怎麽了?”


    誰知她不問還好,如此一問,和琳更是難以開口,甚至於漲紅了一張臉。


    一旁瞧著的馮霽雯卻是霎時間心領神會,本要開口,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卻又沒說話。


    而被半夏那雙烏黑瑩亮的眼睛盯著的和琳,此刻已是敗下陣來,像是隻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有氣無力地道了句:“沒什麽……”


    有些事情還真是一鼓作氣猛如虎,再而衰,三而竭啊。


    起初他就該痛痛快快兒地一口氣說出來才是……


    和琳滿心懊悔沮喪地陪著半夏離開了琉璃閣。


    ……


    和珅一整日都未有迴來過,隻午時前後讓人捎了句話給馮霽雯,告知她約得晚間後方能迴得來,囑咐她早早用了飯,先行歇下。


    馮霽雯這一等,果真就等到了戌時將末,方將人給等了迴來。


    和珅進得內間,隻見她穿著中衣坐在軟榻上,一頭烏黑的青絲隻拿墨綠色的絲帶鬆鬆地綁在腦後,還被懷裏抱著的安兒揪了一綹在手中正把玩著。


    安兒近來已能勉強說出些含糊不清的字眼來,此時嘴裏咿咿呀呀地正喚著馮霽雯“舅母”。


    這個輩分稱唿,是按著和珅的說法續來的,馮霽雯試著教了幾迴,小家夥就大致地學會了。


    “爺迴來了。”


    馮霽雯笑著抬起頭來。


    “不是說讓夫人早些歇下嗎?怎這個時辰還沒睡。”和珅將頂戴摘下,一麵溫聲道。


    “倒還沒有多少困意,便坐著等爺迴來。”馮霽雯邊說話,邊將安兒遞給了一旁的秦嫫,吩咐道:“將她抱迴去吧。”


    安兒似還沒玩夠,晃著雙手還要馮霽雯抱,和珅見了,便笑著說道:“再讓她多待上一會兒。”


    他自迴京後,鮮少見馮霽雯逗安兒玩,想是因英廉府之事,不得放鬆之故,而今日好不容易見她有了心情,便想著讓孩子多陪她片刻。


    馮霽雯卻念著他在外忙了一整日,必然已是十分疲累,想著讓他早些歇息,便道:“時辰也不早了,讓她迴去睡吧。”


    說著,就讓秦嫫將孩子抱了出去。


    伺候在一旁的小仙見狀也矮身一福,無聲退去了外間守著。


    都是知曉自家大爺不喜人近身伺候的規矩。


    馮霽雯自榻上起身,欲替和珅褪去官袍。


    和珅卻笑著拉過她一隻手,將她輕輕帶入了懷中,說道:“一日未見夫人,著實想得慌。”


    本該是油嘴滑舌之言,可不知為何,自他口中說出,卻是別樣的認真。


    馮霽雯彎了彎嘴角,心底一時又軟又甜,在他懷中靜靜靠了片刻,方才柔聲說道:“爺先去洗漱吧。”


    卻聽他道:“再抱一會兒。”


    因是將頭埋進了她頸窩間,這聲音聽起來有些甕聲甕氣的,怎麽聽怎麽讓人覺著有幾分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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