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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珅離開傅恆府之後,進了趟宮,再迴到霽月園時,已是午後申時。


    迴琉璃閣的路上,與下人問的皆是些“夫人醒來後可有不適”、“夫人午飯用了什麽”、“夫人可有出院子走動”以及“夫人可有問起我去了何處”等並無太多意義、甚至於有些無聊的問題。


    劉全在一旁聽著,隻覺得自家爺儼然是越來越‘瑣碎’了。


    可這種瑣碎,非但不令人覺得婆婆媽媽,且又好像三四月裏的日頭,他隻這麽遠遠地聽著、瞧著,也覺得周身被烤得暖烘烘的。


    被和珅念叨了這麽一路的馮霽雯,正待在內堂中將一碟碟點心擺放到烏漆食盒中,邊向小茶吩咐著什麽。


    和珅踏入堂中,一瞧便知她這是要差遣丫鬟往大理寺天牢給馮英廉送吃食去。


    “爺迴來了。”


    馮霽雯將食盒合上,抬眼便瞧見了和珅。


    小茶上前取過食盒,行禮退了下去。


    和珅來至馮霽雯身側,當著秦嫫與丫鬟們的麵,就這麽挽住了馮霽雯的右手。


    馮霽雯愣了愣,而後對上他一雙溫和清澈的黑眸,又將他眼底深藏著的情緒看得分明,一時心下被觸動,並無它言,隻反握住了他的手指。


    她知道,昨晚之事雖有驚無險,卻也讓他有了不安、擔憂,甚至歉疚的情緒。


    但他不會說多餘之言,隻會內心更為迫切地想要盡早結束眼下這種局麵,好讓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她懂得,故也不會多言。


    埋怨人生多舛無用,畏懼險阻重重亦是無用,眼下於他們而言唯一緊要的是有條不紊、謹慎小心地走好每一步棋。


    “爺可查到那玉佩的主人了?”


    夫妻二人來至內室當中,剛在桌邊挨著坐了下來,馮霽雯便問道。


    和珅點頭“嗯”了一聲,一麵抬手替她倒了杯溫水送到她麵前,一麵說道:“已經交還給傅恆府了。”


    馮霽雯剛去接杯盞的手當即頓住了。


    “傅恆府?!”


    她大感驚異。


    那玉佩是昨晚那名黑衣人近身之時,被她湊巧摘下,以留作線索之用。


    她昨夜醒來,便交給了和珅,讓他去查。


    “玉是上乘的緬甸墨玉,乃是十餘年前緬甸進貢入京的貢品,滿京城僅有一塊。”和珅將杯盞遞到她手中,一麵緩聲往下說道:“而這塊玉,早於九年前多羅公主下嫁之時便被皇上賞賜給了額駙——”


    “照此說來,這塊玉的主人竟是多羅額駙?”馮霽雯愈發感到驚惑。


    多羅額駙,傅恆長子福靈安。


    她印象中僅見過一迴而已,說是陌生人亦不為過。


    可昨晚她卻在那名黑衣人身上摘下了這位額駙的貼身玉佩。


    “莫不是被他人盜用,蓄意汙蔑多羅額駙?”她下意識地問。


    因有傅恆夫人在,故而她與傅恆府向來還算交好,雖同福康安有些過節,可絕不至於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別提是這位沒有任何交集的多羅額駙了。


    和珅卻道:“我聽秦顧說,他在那名黑衣人身上聞到了極濃的酒氣。”


    馮霽雯點了點頭,旋即皺眉。


    即便是吃酒昏了頭的多羅額駙,卻也完全沒有理由蒙著麵專程來殺她吧?


    “此事定有內情。”和珅道:“可這番內情,由傅恆府著手來查,要比咱們自己來查更為妥當。”


    話末,又饒有深意地道:“也更為省力。”


    馮霽雯聽得懂他的用意。


    天子腳下,出了這等險事,他們沒有報去官衙或是上達天聽,而是將這幾乎可以定罪的線索交還給了傅恆府,一來可謂是給傅恆府留足了麵子與處理的餘地,以及尊重信任,二來正如和珅所言,也省力許多,免去了諸多阻礙。


    眼下他們要做的事太多了,為免分心,實在不宜將更多的精力耗費在這等曲折且沒底的事情上。


    依照傅恆的為人處世,他定會詳查此事,甚至即便真與多羅額駙脫不了幹係,也必定會給出一個合理的交待。


    雖是對和珅的做法沒有異議,可馮霽雯難免還是覺得此事疑竇叢叢。


    但她無意將注意力多放在此事之上,繼而欲向和珅問道:“景仁宮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和珅雖明麵上不參與英廉府之事,外頭還有數不清的人背地裏將他唾棄為忘恩負義的小人,可私下裏的作為,卻怕是漸漸地瞞不過景仁宮的鼻子了。


    和珅正要開口答她之際,卻聽外間傳來一陣隱隱的說話聲。


    馮霽雯聞聲將秦嫫喚了進來詢問。


    “出了何事?”


    “方才小亭從剛迴來的虎子那裏得了消息,說是護城河裏淹死了人……”


    馮霽雯擰眉。


    秦嫫非是喜好討論是非之人,更遑論,護城河淹死人,說得不厚道些,並非是什麽稀奇之事。


    除非此人的身份不尋常。


    而果然,正如她預料的那般——


    “人是傅恆府的大公子,多羅額駙……說是連人帶馬,一塊兒跌進去的。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探不出氣息了……”秦嫫壓低了聲音說道。


    馮霽雯大驚。


    她看向和珅,隻見他眼中亦有意外之色。


    堂堂的多羅額駙,如何會失足落入河中溺亡?


    這事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蹊蹺。


    更何況才剛有了昨晚之事……


    “該不是……遭人所害?”馮霽雯內心的驚疑強壓不下。


    然事實證明,她猜錯了。


    多羅額駙落水身亡,並無過多隱情。


    一來有人當場親眼瞧見了他獨身一人騎馬落水,隻是河水湍急,難以及時施救;二來,經查驗屍身,可以斷定其落水之前飲酒過度,故而死因被歸咎為醉酒落水。


    傅恆府與額駙府轉日便掛上了白綾,報喪的下人也奔往各府去了。


    和珅亦前去吊唁,折返之時與馮霽雯說起傅恆,隻道病情又有加重的跡象。


    馮霽雯聽罷,長歎了一口氣。


    “那事情可有眉目了嗎?”一碼歸一碼,雖然傅恆府喪事當前,長公子英年早逝讓人悲歎,但事情的真相同樣重要。


    和珅點頭。


    “已然查清了。”


    “查清了?”


    竟查得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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