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敏中的臉色變幻不停,狠狠地盯著馮霽雯那張不能再平靜端莊的恬淡麵龐,自認為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他本想說,景仁宮豈會這麽容易便被蒙騙。


    他大可以去同金簡將此事攤開說清楚。


    可他比誰都清楚嘉貴妃的疑心之重。


    更何況,金簡那些被羅列出的罪狀他恰巧都心知肚明,在加上和珅一直欲拿於齊賢來跟他談條件,故而即便沒有馮霽雯刻意的臨摹,他隻怕都會成為懷疑的對象,更遑論如此了!


    意識到此事的嚴重,他手心裏已黏濕一片。


    “用如此手段栽贓於我,果真陰毒。”他手指向馮霽雯,咬牙切齒地罵道。


    “不敢當,不過是依葫蘆畫瓢而已。”


    她指得是當初馮英廉被陷害,書房裏被搜出的那封所謂與袁守侗來往的密信。


    而直至此時,她在看待於敏中的眼神當中才遲遲浮現了一抹異樣的神色。


    他在得知真相後,首先想到的還是他日後的處境,而非是他的兒子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喪子之痛必然是有的,也或許他早已經往景仁宮身上猜測過了。


    隻是人死不能複生,且這個兒子生前除了作天作地的惹麻煩並不曾做過什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更可悲的是,也沒留下個苗兒,可謂是沒幹過一件人事、半點價值也沒發揮出來——而眼前又是存亡之際,做爹的顧不上去細究,或許也是說得過去的。


    所以,這究竟是人性的墮落還是道德的淪喪,真的是很難定論。


    不要在意細節。


    “說到底,還是你們害得我於家家破人亡!”


    於家無後是他們害得,景仁宮也是他們挑撥的。


    “你當真以為如此我便會答應與和珅一同去抵抗景仁宮嗎?就憑他,也想跟景仁宮鬥?簡直是癡人說夢!”


    景仁宮有十一阿哥,有培植多年的勢力,而他和珅有什麽——莫不是勾結白蓮教的罪名嗎?


    金簡深覺自己此時已然走投無路,儼然有了幾分失態。


    “首先,我勸於大人做人要分得清前因後果。”馮霽雯仍不為所動,也不怕再激怒於他:“先前派人去報複於公子,確實是我的授意,但那是他罪有應得,怪不得旁人。即便沒有我,京城權貴無數,他如此作風,遲早也要一樣的下場。”


    “你……”


    “再者,他買通殺手刺殺和珅與我,自事情敗露的那一刻起,他的命便是我們的了,留他這麽久,隻是因為他尚有利用價值而已。”她沒留給於敏中說話的機會,徑直講道:“至於景仁宮會因金簡被彈劾一事便對他下手,我們也不曾料到——於大人若是不敢去怪景仁宮,那便隻能怪自己決定做得太晚,沒能早些將於公子接迴家。”


    她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十分不厚道。


    但她半點不同情於家父子。


    她隻可憐自己的丫鬟被奪了清白,隻心疼自己的祖父在牢中癡癡傻傻,更隻擔心自己的夫君前路艱險。


    “你隻管牙尖嘴利便是了。”於敏中到底也有些定力,攥拳忍了忍,片刻便拂袖道:“但想讓我幫你們去對付景仁宮,大可趁早死了這條心!”


    說罷,便做出轉身要走的樣子來。


    剛走動作,就聽背後傳來馮霽雯淡淡的聲音:“說到底不過是想探一探我們的底,權衡權衡勝算有幾分罷了。於大人想知道,大可直問,繞這麽大彎子演這出決不妥協的戲,倒也顯不出您有多麽地硬氣——到底,咱們最後還是要握手言和的。”


    於敏中險些沒被她這番話氣得吐出血來。


    “……”


    他從沒覺得自己如此下不來台過,尤其是在一個晚輩麵前。


    於敏中隻覺得氣不過,抬了腳真要走。


    而此時,又有馮霽雯的聲音傳入耳中——


    “據近日所查,馮英廉已疑心起常保當年之死真相,且竟查到了景仁宮,雖不知手中可已掌握證據,但若任由其追查下去,當年下毒暗害常保之事必當敗露,為保萬全,大人應及早告知娘娘,商量應對之策……”


    她還未念完,於敏中已是神情大駭地轉迴了身。


    “這封信……在你手中?!”


    金二小姐已死,景仁宮竟是沒能將書信追迴?


    看著馮霽雯平平靜靜的一張臉,於敏中心底卻如巨浪翻湧不息。


    “信怎會在你手中”


    金二小姐是絕無可能會將東西交給她的。


    “不,信當然不在我手中。”馮霽雯搖了搖頭。


    “那你如何會知道信中所寫!”轉過身的於敏中朝她走了幾步,步步都帶著逼人的寒意。


    “自是看過了。隻是這麽大一張催命符,我豈敢留在手裏?於大人將我想得也未免太過大膽草率了。”馮霽雯看著他,笑著反問道。


    “既是藏在別處又有何用?你當你會有機會將此信公之於眾嗎?”於敏中眼底含著毫不掩飾的威脅。


    “藏在別處?”馮霽雯再次搖頭:“於大人又猜錯了。這信的主人,並不是我。我手中隻不過是有著一份複抄來的‘樣本’罷了。”


    “究竟在誰手裏?”於敏中緊緊逼問。


    麵對他那雙陰鷙的雙眸,馮霽雯的眼神毫無退縮之意,隻凝聲說道:“在一個於大人永遠猜不到的人手裏。”


    不單是於敏中,她與和珅起初也不曾猜到金溶月竟是將這封信交給了此人。


    不得不說,這必然是金溶月所做過最‘聰明’的一件事。


    她順著這封信,追溯著說道:“我與和珅已尋到舊時在福建伺候阿瑪的管家,據他迴憶,阿瑪病下之前,於大人前去拜訪過。想來,於大人便是那時趁機下了毒。”


    “一派胡言……!”於敏中怒目似火,卻似在掩飾著什麽。


    “此毒被人服下之後,會使人出現風寒之狀,但久治不愈,藥石無醫。”馮霽雯繼續講道:“因發病期長,且無其它異樣,以致於根本不會被人疑心為中毒而死,同樣的——令妃娘娘當年,隻怕也是香消玉殞於此毒。於大人,想必多少也該知道些此事內情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非10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非10並收藏金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