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敏中麵不改色,略帶鄙夷地說道:“哪裏是隻請了我?聽說阿桂、劉墉、王傑等人,但凡是叫得上的她都讓人去請了,隻是壓根兒沒人前往,都是不肯淌這趟渾水的。若不然怎麽能說是病急亂投醫呢?若非是想著去打探一二,我自也懶得理會。”


    金簡心下定了定。


    於敏中說得他自然不會全信。


    去打探消息興許是真的,但觀望局勢更是真的。


    但隻要他並沒有繼續為和珅所用,那便不必擔心。


    而如今沒了於齊賢這條線,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如今身陷囫圇的和珅還有什麽籌碼能栓得住於敏中了。


    “你向來是個聰明人。”他意有所指地笑著說道。


    ……


    暮色漸晚,被重兵把守的霽月園內顯得格外安靜。


    挨著北園的側門邊,亦有著兩名官兵看守。


    自和珅被捕之後,他們輪流換班在此把守多日,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異動,眼下天色已晚,百無聊賴之下,其中一名官兵不由打了個哈欠。


    “哐當!”


    一聲巨響在安靜的四周格外突兀地傳入耳中,鬆懈的二人立即變得警惕起來。


    “聲音是從後麵傳過來的!”


    出於謹慎,隻一人前去察看,另一個留在原處繼續看守。


    留下的官兵本是下意識地盯著同伴離去的方向,下一瞬,餘光中卻覺一道黑影忽然閃過。


    他連忙迴頭,卻什麽都沒看到。


    抬了抬頭,隻見頭頂剛點亮的長燈籠隨風搖曳了兩下。


    原來是簷風晃動了燈籠。


    “怎麽迴事?”


    同伴疾步迴來,他張口詢問。


    “什麽都沒有,可能是野貓爬進了院子裏,踩到了什麽東西……”


    這一帶時有野貓出現。


    夜色初浸,身著黑衣的秦顧猶如一團黑霧般不留痕跡地拐進了一條長巷之內。


    待過半刻,再從昏暗的巷中現身行出之時,他已取下麵巾,並換了一身普通的藏藍長褂裝束。


    “快。”


    巷口早有一輛馬車等在那裏,見他出來,車裏的人忙衝他招了幾下手。


    車夫將簾子打起,秦顧閃身進了車廂內。


    “那彥成少爺。”他對著車裏的年輕公子作了一禮。


    那彥成扶了扶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多禮,一麵說道:“你家太太的意思,我已經傳達給瑪法了……至於劉大人這邊兒,我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身份到底是說不過去,我就隻能將你帶去劉府,餘下的,便全靠你了。”


    秦顧應下。


    “你隻管打著和珅的名頭去求劉大人。”那彥成邊思索邊說道:“無論如何,去年行宮之亂,和珅到底是救過劉公子的,他們心裏記了份恩……再不行,你便將我瑪法搬出來,劉大人同瑪法多少有些交情,想必這點麵子還是能給的。”


    秦顧點頭。


    這些馮霽雯早已詳細地交待過他了。


    前兩日‘戲樓認親’一事,早傳入了皇上耳中,礙於直指王傑作風有失的輿論過重,又估摸著眼下家裏一團亂的他想必也沒有心思再去審理此案,其大理寺主審一職便不得不被撤下,而臨時替補上去的,正是劉墉。


    兩名陪審則是定了阿桂和禮部尚書李懷誌。


    眼下對馮霽雯而言,這一審,有著一個‘當務之急’。


    若不出意外,祖父如今患上呆癔之症,所言根本做不了任何供詞,而同祖父一案有著相同性質關聯、被指證為同為白蓮教驅使的和珅,後日定也會被一並提審。


    此審關乎甚重,是決不能夠出一點點差池的。


    和珅也早已囑咐過她,這些蓄了許久的力,借此番三堂會審,一拳打出來,必要發揮出最大的用處。


    所以,為免大理寺堂審之上,形勢受人控製,再經他人之口不能如實傳達到諸大臣與皇帝耳中,她必須要做一件大清朝開朝以來從未有人做過的事情——


    劉墉聽明白了秦顧的身份與來意之後,被馮霽雯的意圖驚了一驚。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先例啊。


    雖內心存疑,並萬萬不敢保證能做成此事,但他還是答應了一試。


    是以,次日早朝之上,劉墉作為馮英廉與和珅勾結白蓮教反叛一案的主審官,當眾上書詳細提出了關於此案的見解與建議。


    有一則建議,尤其地不尋常,直叫文武百官都倍感意外。


    聽罷劉墉的進言,乾隆的目光就定在了手中奏本之上那兩個格外規整卻醒目的大字上頭——廷審。


    廷審便是由皇帝親自審理此案之意。


    這個詞並不生僻,但自清朝立朝以來,卻是從未有過的先例。


    “眾愛卿有何見解?”乾隆看不出讚同與否,隻看向殿內百官。


    眾官員暗暗相覷,因此事非同小可,又摸不透皇帝的意思,一時都不敢妄言。


    “臣以為劉大人此議可行。”


    阿桂毫無猶疑地站了出來,滿麵肅然道:“馮英廉與和珅皆是朝廷重臣,二人此番所犯之過,既牽扯甚廣,且疑竇諸多,皆不可妄判。為慎重起見,臣亦懇請聖上親審此案!”


    劉統勳隨即也步履蹣跚地站了出來。


    “臣附議。”


    聽得這道蒼啞的聲音,乾隆不禁皺眉。


    “朕不是已經免了你的早朝嗎?怎又過來了?”


    劉統勳年歲已高,近來又抱病在身,出於體恤,乾隆前日已下令免去他早朝奔波。


    “微臣憂心國事,在家中全然無法休養,唯有抗旨前來,還請皇上恕罪。”


    乾隆滿麵無奈地衝他揮了揮手,命內監將其扶去內殿歇息。


    臨離開金鑾殿前,劉統勳生怕乾隆未聽到他方才的附議一般,不忘補道:“皇上,臣以為劉墉之見可取,大清律法向來慎全,如此重案,懇請皇上準允廷審之議啊。”


    乾隆又衝他揮了兩下手。


    劉統勳被扶了下去之後,乾隆定神想了片刻,後看向文臣一列,問道:“如今刑部是哪一個在主事?”


    “迴萬歲,是微臣。”


    刑部侍郎丁韜站了出來。


    和珅被停職之後,刑部一應事務的決策便由他主理了。


    這位倒不是生人,正是先前鼓動錢灃上書彈劾馮英廉,與金簡來往密切的那名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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