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歸塵一直睡到了天色大亮。


    鬥篷完全蓋在自己身上,杜青衫卻是不見人影。


    連她的鍋都不見了!


    心中警鈴大作,宋歸塵迅速披上鬥篷,一溜煙出了山洞,恰見杜青衫燒起了火,用她的鐵鍋盛滿了一鍋化開了的冒著熱氣的雪水,正準備殺一隻山雞。


    宋歸塵立刻來了精神,噌地躥到杜青衫身側。


    “你抓的?”


    “廢話,不是我是誰。”


    杜青衫像迴答一個智障似的迴答了一句,看都沒有看宋歸塵一眼,隻專心地處理著手裏的山雞。


    山雞行動靈敏,能捉山雞,看來有幾把刷子,宋歸塵對杜青衫不由得高看了幾眼。


    不過杜青衫顯然是個處理山雞的新手,隻見他一手抓著山雞脖子,一手拿著尖銳的石頭捅山雞脖子,這麽半會兒了,山雞脖子早已血肉模糊,卻還在他手裏激烈地左右撲騰。


    “嘖嘖。”宋歸塵看戲似的負手站在旁邊,“太殘忍了,你給它個痛快行不行。”


    “你的彎刀呢?”


    宋歸塵從懷裏拿出昨日殺雞的彎刀給他,杜青衫冷眼道:“睡覺還不忘將刀藏在懷裏,是怕人劫色不成?”


    “那可不,再怎麽說,我也是個弱女子。”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色可讓人劫呐。”


    “怎麽沒有,這逃難途中,幾乎全是男人,我一介女子,雖說瘦小了些,但該有的可都有,他日養好了,說不定也是個美人兒呢。”


    未理會宋歸塵不要臉的自誇,杜青衫手起刀落,將山雞脖子砍斷,霎時間,無頭山雞撲騰了兩下,便死絕了。


    宋歸塵有一種他砍的是自己的錯覺,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她殷勤地接過死去的山雞,放到熱水裏燙了燙,飛快地給山雞拔毛:“咱們今日煮一鍋雞湯如何?”


    烹食之事,當然是宋歸塵說了算。


    杜青衫點頭,往火堆中添了幾根柴火。


    宋歸塵這才注意到旁邊竟然堆了一堆新柴。


    “你這一大早上的,挺忙的嘛,燒退了?”


    杜青衫早已習慣了她的口是心非,明明是關心自己,偏偏要用一種無關緊要的淡漠態度來問。


    “托你昨夜分鬥篷之福,燒退了。”


    “噢。”


    這會兒功夫,宋歸塵已經利落地將山雞開膛破肚、切塊洗淨,重新燒了半鍋水,將雞肉放入了鍋中。


    二人認真地守在鍋前盯著火,不多時,鍋中便傳來了雞肉鮮美的香味。


    沒有鹽、沒有任何調味的東西,煮出來的東西自然沒有烤的香味誘人。


    昨夜宋歸塵身上還有幾粒花椒,可全部用在昨夜那隻雞上了。


    不過這香味對於兩個幾個月沒有飽吃一頓的人來說,已經足夠引人垂涎。


    二人就著鐵鍋撈出雞肉,一番風卷殘雲之後,鍋裏連一滴湯汁都不剩。


    “昨夜烤山雞,今日煮雞湯,這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快活啊。”杜青衫心情愉快,眯眼看著當空的太陽,“太陽出來了。”


    比起不久之前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來,杜青衫覺得,現在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才能過上的了。


    “哎,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前是燒火做飯的丫頭嗎?一直背著這口鍋,像個寶貝似的。”


    “沒有這口鍋,你能喝上熱乎乎的雞湯嗎?”


    “那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這未雨綢繆的功夫爐火純青呐。”


    宋歸塵默然,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在開封亂墳崗醒來,並且還進入了這具身體之後,就一直準備著要前往杭州。


    為此,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靈魂穿越之事,她隻在話本子裏看過,沒想到卻實實在在地出現在了自己身上。


    她既然來到了這具身體裏,那她原本的身體呢?是不是被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占用了?


    如果自己的身體也被人占了,師父會不會發現她早已不是她?


    宋歸塵在這個世上,唯一掛念的人就是師父,當日若不是和師父賭氣夜宿豐樂樓,也不會出現這般離奇的事......


    “哎,想什麽呢?”杜青衫打斷了宋歸塵的思緒,“吃飽喝足,咱們該上路了。”


    “啟程、拔營、出發、動身......這麽多詞你不用,偏用上路,你存心的吧。”


    “我可沒想那麽多,是你太敏感了吧。”


    “你行!”


    吵吵鬧鬧間,二人收拾了一番,將剩下的柴禾放進山洞,背上那口鍋以及幹癟的行李,繼續往杭州去。


    神州東南,風光絕秀。


    越往東南,山中白雪越發消融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重巒疊嶂、綿延不絕的青山綠樹。


    山中溪水潺潺,更有竹聲鍾聲,不絕於耳。


    聽到熟悉的鍾聲,宋歸塵知道,杭州主城近在遲尺了。


    自南北朝以來,佛法興盛,帝王提倡佛教而造寺塔者頗多,其後妃、公主興造寺塔之風尤盛,故南朝寺院林立。


    唐朝詩人杜牧就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之歎。


    至今,東南一帶的名川大山之中,還有不少隱於山林的寺院。


    這悠悠鍾聲,宋歸塵聽了十年。


    她幼時跟著師父漫遊江淮,十歲那年和師父一起隱居於西湖孤山,便聽了十年的孤山禪院鍾聲。


    此時聽到山間傳來的鍾聲,宋歸塵抬頭尋覓,隱隱青山之間,露出了點點寺廟簷角,宋歸塵忍不住吟道:“樓台冷簇雲蘿外,鍾磬晴敲水石間。”


    “這又是你師父所作?”


    “不錯。”宋歸塵心情很好,和杜青衫多說了幾句,“我幼時和師父遊曆江淮,途徑舒州山穀寺,師父作了這麽一首詩。”


    說著她將全詩吟誦了一遍,輕歎:“我當時年紀尚小,不知詩中意境,今日見此深山古寺,方知師父隱逸之心。”


    “看來你師父當真是個奇人。”


    宋歸塵笑道:“可師父常說,他不過是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罷了。”


    “自古以來,真正的奇人隱士,絕不會自稱奇字。”


    宋歸塵厚臉皮地接受了杜青衫對師父的誇讚,指了指山下鱗次櫛比的城區:“下山之後就是杭州了,你在杭州可有去處?”


    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相處,她倒也知道杜青衫並非普通人,他來杭州也絕不是避難而來。


    隻不過宋歸塵一心要迴孤山,好將自己身上的靈魂穿越的事情探個明白,因此無心好奇別人之事。


    問這麽一句,不過是看在他這些日子打獵背鍋的份上,關心關心。


    杜青衫道:“要是我沒有去處,你會收留我麽?”


    “當然不會!”宋歸塵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你在我這蹭吃蹭喝一個多月,還想蹭住,想得可太美了。”


    “唉,那我可真可憐,又要孤苦無依,沒有去處了。”


    宋歸塵自然不會因為他的故作可憐而心軟,進了城,便搶過自己的行李,告辭了杜青衫,瀟灑道:“咱們就此別過,再見再見,再也不見。”


    “欸。”杜青衫無奈看著她飛奔不見的背影,仿佛害怕自己追上似的,高聲叫道:


    “咱們還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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