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軒將《綿柔拳》慢慢地演繹了一遍,然後問:“會了嗎?”


    “眼睛說它會了,拳頭還沒有。”傅希言用了後世人常用的應答,然而傅軒並不能感受其中蘊含的幽默,直接讓他自己試著來了一遍。


    傅希言原本以為自己會忘東忘西,打得歪歪扭扭,誰知除了幾個動作不夠到位,需要校正以外,他居然一氣嗬成打下來了。


    傅軒看著還算滿意:“其中有幾招我教給了忠心、耿耿,你既然向他們請教過武功,那學起這個自然事半功倍。”


    傅希言此時也有點興奮。


    一整套《綿柔拳》打下來,他便能感覺到其中的好處。


    體內真氣在打拳時,如這拳法的名字一般綿柔細膩的運行,而出拳擊打時,真氣裏蘊藏著勁道又能在一瞬間激發,傷人於刹那。


    他並不知道這種特質是他身上獨有的。至少傅軒學會的《綿柔拳》隻能纏住敵人,用以柔克剛的手法,讓真氣不斷從表麵慢慢地滲透進去。


    傅軒在旁邊看他練了幾迴,基本沒什麽差錯,便出發上班去了。


    這就是他大半夜叫傅希言起來練功的原因,北周一旬一假日,要等他放假,還有好多天,可練功這件事,自然是越早越好。


    傅軒走後,傅希言一個人繼續練習,直到將這套拳頭打得毫無凝滯,拳拳生風。


    此時天光大放,小廝竟沒來叫他吃飯。


    他拿起汗巾擦了把臉,正準備去小晨省那兒蹭飯——他這幾日都住在那裏,傅晨省的小廝都習慣了,每次都會多留一份。


    就在這個時候,傅輔背著手進來:“你叔叔說你在這裏練功,來,練一遍給我看看。”


    傅希言:“……”


    他就說怎麽自己小時候沒被大人喊出來表演個節目呢,原來是等他練出真氣啊。不過老父親的願望,傅希言還是很孝順地幫忙實現了。


    傅輔看得雙目生輝,動容道:“如果你娘看到,一定會高興。”


    傅希言怔忡。


    隻對管家感興趣的傅夫人看完他打拳會高興?你確定?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可能是白姨娘。


    白姨娘走得太早,留下得太少,他小時候問過幾次有關她的事,然而旁人口中的寥寥數語實在勾勒不出她的形象,他不免想多聽一些關於她的消息:“你怎麽知道?”


    傅輔說:“因為這本拳法就是她帶來的。”


    傅希言愣住。


    在他心中,白姨娘一直是個家道中落才不得不逃難的柔弱美人形象,可她竟然擁有一本連永豐伯府都看重的武功秘籍?這背後的故事……就有很多方向了呀。


    傅輔說:“她並不會武功。她雖然將這本拳法作為嫁妝帶到了伯府,允許我們傅家所有人學習,可我知道,她內心還是希望由她的兒子將它傳承下去。”


    他說的果然是白姨娘。


    聽到這裏,傅希言實在忍不住了:“我娘為什麽會有一本拳法?爹就不覺得奇怪嗎?”


    傅輔仰著頭,仿佛陷入迴憶:“聽你娘說,你外祖母是位江湖女俠,武功高強,後來惹到了厲害的仇家,家裏人都沒了,隻有你娘逃出來。她不會武功,無法報仇,隻能托庇於伯府。”


    傅希言問:“仇家是誰?”


    傅輔惆悵地搖頭:“我也這麽問過,她沒有說。我想,她是不想連累我,也不想讓你從小就生活在仇恨之中。”


    “那後來有人找上門來報仇嗎?”


    “沒有,直到你娘過世,都沒有人上門找過她。”傅輔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正是《綿柔拳》拳譜,“以後這本拳法就由你保管吧。”


    傅希言接過來,一邊翻書一邊嘀咕:“我們家的寶貝書還真多,小時候叔叔還送了本江湖全書給我。”看了幾頁,發現這拳法雖然綿柔,書寫的字跡卻很剛猛,而且中間還夾著幾頁草紙,說明寫這本書的人境遇並不好。


    傅希言覺得這本拳譜除了名字,都不像是女人所擁有,太粗糙了。


    “拳譜是我娘家祖傳的嗎?”


    “我對你娘的身世知道的不多。”傅輔今天好像打開了畫匣子,一時有些收不住,“你娘應該改過名。”


    傅希言從秘籍中抬頭:“她不是叫白蘋?”


    “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叫白蘋洲。”


    ……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這個世界也有這首詞,也是溫庭筠所寫,依舊是肝腸寸斷的相思,傅希言和傅輔同時想到了。


    傅希言難以啟齒又不得不啟齒地問:“我是幾個月生下來的?”


    傅輔迴過神,忍不住一個巴掌拍在他頭上:“你娘進門後兩個月才有的你,然後懷胎足足十個月生下來的。不管你娘以前惦記什麽人,你都是老子的兒子,不然你以為你是哪吒嗎?!”


    傅希言鬆了口氣,傻笑著揉揉頭。


    實在不能怪他胡思亂想。實在是她娘這名字取得太惹人遐想了。


    這下傅輔也沒什麽懷念佳人的愁緒了:“練完這套拳法,你境界瓶頸可有鬆動?”


    那日傅希言升級至榮耀黃金1……啊不是,鍛骨巔峰之後,就隱隱有種隻差一口氣就能突破的預感。可是不管他怎麽練功,這口氣就梗在那裏,看得見,出不去。


    傅希言搖頭:“可能要再等等吧。”裏不都是主角在生死攸關之際,瓶頸突然鬆動,一下子變身超級賽亞人,把對方打成狗頭?


    他不想變成超級賽亞人,所以一點都不著急。


    傅輔點點頭,沒說什麽,話題一轉說:“過幾日就是下元節,家裏準備開堂祭祖,到時候會有些叔叔伯伯過來,你安分些。”


    傅希言聽著傅輔的特別叮囑,覺得有些奇怪。


    能參與祭祖的叔叔伯伯,自然是有血緣關係的。但傅家嫡支與旁支不和多年,鬧得最厲害的時候,老永豐伯在府裏自己建了個祠堂祭祖,混不吝地嚷嚷要分家,雖然在族老的勸說下,終究沒分成,可每年祭祖,旁支的從不來這裏的祠堂,傅家嫡支也沒再迴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老永豐伯是不屑,傅輔傅軒是沒臉。


    當年的事,終究是老永豐伯錯得更離譜些。


    傅輔記得當年族老離開時,曾語重心長地對父親說:“嫡支旁支,都是自家兄弟,同氣連枝,才能家業興旺。兄弟鬩牆,隻會讓旁人有機可趁。”


    那時候他還沒有當家,還不知道在這群狼環伺的鎬京城裏,勢單力孤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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