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又把他放了椅子上。


    皇帝不在,齊王爺也不敢太造次,介紹兩句環安殿,又說了兩件小時候給皇帝當伴讀的趣事,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當然話題不是沒有,什麽“你妹妹是不是特別有心機”,“你還記不記得大概兩年前有一次去上香,她偷偷跑出來了”,還有“我真的後悔睡了你妹妹”,以及“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但是齊王爺很是尷尬,他一個都說不出來。


    於此同時,皇帝已經到了王美人的宮裏了,王美人驚訝地站了起來,臉上很快就有了笑意,“今兒不是齊王爺進宮?”


    她說完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又低頭曲膝行禮,“陛下。”


    隻是王美人蹲下去好久,都沒聽見皇帝叫她起來,也沒見皇帝拉她起來。


    王美人覺得有點害怕,這是怎麽了?


    要說她還當宮女的時候,是能保持這個姿勢至少一刻鍾的,但是這三年養尊處優,連見了皇後行禮都很敷衍,別說一刻鍾了,也就是幾息之間,她就開始抖了。


    倒不是害怕,而是沒勁兒了。


    皇帝冷冷的聲音在王美人頭頂響起,“你還知道害怕?朕竟然被你騙了三年!你能騙到一國之君,你很得意吧!”


    “陛下!妾身沒有,妾身對陛下充滿了敬愛,妾身——”王美人這次的抖動中是真真加了害怕了。


    “宮女進宮要先認人的,朕今天才算知道!你好!你很好!”


    皇帝一想他這三年被人當傻子玩弄於股掌之間,還是被個宮裏最低賤的宮女玩弄,他就火冒三丈。


    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被一個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宮女騙了,還跟她生了兩個孩子???


    “為了你,朕跟母後頂嘴!為了你,朕跟青梅竹馬的皇後吵架!朕還讓你自己撫養兒女!你當真很好!非常好!”


    皇帝一看王美人在那兒抖啊抖的,氣得抓起桌上就往地上砸了過去,“說話!”


    “妾身——”


    王美人沒什麽根基的,從宮女升上來,位分又很低,她能依靠的就是聖恩,所以她宮裏跟篩子一樣,不僅有皇後的人,還有太後的人,甚至連皇帝也放了兩個人在這兒。


    所以王美人被陛下嫌棄,廢為庶人的消息馬上插上了翅膀,立即就飛到了宮裏兩大巨頭的耳朵裏。


    太後一臉的震驚,看著站在她麵前的心腹,“你說什麽?王美人被廢了?”


    這人在王美人宮裏也當了兩年多宮女了,平日裏見的都是王美人被皇帝各種寵溺,然後皇帝給她各種撐腰破壞規矩的事情,今兒這……


    心腹宮女表情恍惚,語氣輕飄飄的,連自己都有點不太敢相信,“王美人頭上還有茶葉呢,是陛下砸了個杯子濺上去的。”


    “誰問你這個了!”太後催促道。


    “聽陛下的意思,是在禦花園裏遇見了齊王妃,據說齊王妃一眼就認出了陛下,叫陛下很是驚訝。之後齊王妃解釋一通,說她家裏有宮裏出去的嬤嬤,又說宮女進宮頭一件事兒就是認人,要到看見鞋子就能認得主子的地步,才能出來伺候人。”


    太後倒抽一口冷氣,蹭蹭往後退了兩步,要不是趙嬤嬤眼疾手快扶住人,她八成得被椅子絆著跌進去。


    “竟然是為了這個!”太後不可置信的看了趙嬤嬤一眼,“皇帝是不知道這個規矩的……他不知道這個規矩,他怕是好多該知道的事情都不知道。後宮被咱們管得太好了。”


    太後閉了閉眼睛,輕聲道:“既然這樣,你也不用迴去了,迴我宮裏伺候吧。”


    “是。”心腹宮女行了禮,又飄著出去了。


    太後眼圈有點紅,可是嘴角卻是翹起來的,她道:“趙嬤嬤,等會送一本宮規給皇帝看看,叫他知道他家裏的規矩都是怎麽樣的。”


    趙嬤嬤語氣輕快,笑道:“娘娘,這事兒就不用您擔心了,陛下雖然在有些事兒上……那什麽了點,可奴婢想,這宮規不用人送,陛下自己會去找的。”


    太後笑了兩聲,道:“剛才我跟你說,要比照妃的規格給顧氏賞東西?別送了。”


    啊?


    太後瞧見趙嬤嬤這一頭霧水的表情很是開心,道:“照著貴妃的規格給她賞!”


    “是!”趙嬤嬤大聲道,轉身出去了。


    皇後宮裏,皇後娘娘同樣是一臉震驚的看著心腹宮女。


    “竟然是因為這個?竟然是……”皇後紅了眼圈,這等人人都知道的規矩,皇帝居然不知道?


    居然就為這麽點破原因,皇後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今兒齊王妃進宮,他都不叫齊王妃給我來行禮,可見是多嫌棄我了,要不是齊王妃,我……我怕是很快就會被廢了吧。”


    “娘娘,不會的,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宮女輕聲勸解道。


    “我……”


    正說著話,門簾子一掀,皇帝大步走了進來,“阿瑤……”


    皇後迴過神來,眼神一使,宮女急忙都退了下去。


    “陛下。”皇後行禮。


    沒等她彎下去,皇帝就拉住了她的手,“阿瑤……是朕對不住你。”


    兩人大婚兩年多,皇帝來她這兒的次數屈指可數,見了麵也是冷冷的,還時常為了王美人訓斥她,說她心胸狹窄,沒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這一句道歉,叫皇後心酸的直接哭了出來。


    皇帝選皇後,也不是全然盲婚啞嫁的,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這麽一哭,皇帝心中越發的愧疚,“朕這三年,被奸人蒙騙,朕——”


    皇後捂住了他的嘴,“夠了,有那一句對不住已經夠了。”


    過了片刻,皇後止住了淚,她不好意思的起身,道:“誒呀,陛下的衣裳叫我哭髒了。”


    皇帝笑了兩聲,“就是件衣裳。朕中午在你這兒吃飯好不好?”


    皇後也不是傻白甜,她故意睨了皇帝一眼,道:“今兒不是齊王爺進宮,陛下不是還專門準備了宴席?”


    皇帝不好意思笑了兩聲,神情有點尷尬,“朕現在……有點不敢進見齊王妃。”


    “噗~”皇後直接笑了出來,揚聲道:“杏雨,按照貴妃的規格去準備東西賞賜齊王妃,一會兒送去齊王府,跟她說不著急,等迴門了再進宮謝賞。”


    皇帝也道:“該賞,是該賞。”


    要是顧棠在皇後麵前,皇後都恨不得能一天三炷香去供她了。


    “那陛下多賞她點東西,人家第一次進宮,又不像齊王爺那麽——知道陛下脾氣,齊王爺一看就不是什麽體貼人,別叫她誤會陛下嫌棄她才是。”


    “你說的是。”皇帝也揚聲叫了自己的太監過來,道:“給齊王妃的賞賜再隆重些,再跟他們說一聲,朕中午不陪著他們吃飯了,他們想吃什麽自己點,對齊王妃客氣些。”


    王公公應了聲是,倒退著出去了。出去就鬆了口氣,歎道:“可總算是把她熬走了……”


    王美人這個人吧,心胸忒狹窄,因為是宮女出身,所以對宮女太監的態度特別敏感,對他們特別嚴厲,懲罰起來也從不手軟。


    又因為跟王公公一個姓,當年還當宮女的時候被人調侃過不如認王公公當個幹爹,所以對王公公更是深惡痛絕,王公公雖然已經是心腹總管太監了,但是他也怕呀,他又不能給皇帝吹枕頭風。


    “真好……齊王妃可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皇帝跟皇後兩個坐下,皇帝訕笑兩聲,道:“一會兒給我一本宮規?我得好好看一看。”


    皇後半真半假的嗔他一眼,“知道了。不如一會兒我給陛下念吧,有些地方我還能給陛下解釋解釋。”


    皇帝點了點頭說好。


    顧棠跟齊王爺兩個在環安殿又等了一會兒,這才看見皇帝心腹王公公過來。


    王公公進來先行禮,對著顧棠還笑得特別諂媚,“王妃娘娘,陛下說了,您想吃什麽隻管點,就沒有宮裏做不出來的東西。”


    顧棠也挺客氣的,她道:“方才一直沒人,我們從壽康宮出來的時候,太後娘娘叫我們中午過去陪她用飯。”


    “那感情好。”王公公笑道:“太後娘娘口味偏重一點,奴婢這就去禦膳房,叫他們再加上……您喜歡吃什麽?”


    顧棠道:“加些清淡素菜就成,畢竟是宮裏,也不敢吃太過葷腥的東西。”


    王公公又笑著點頭,“是這個理兒。那奴婢就先去吩咐了?”


    直到王公公出去,齊王爺都沒迴過味兒來。王公公這也太友善了吧?


    齊王爺想起自己有次看見王公公,對著國公夫人都沒個好臉色,完全是從鼻孔裏看人嘛。


    他有這麽大麵子嗎?能叫王公公對他的王妃也如此友善?可王公公為什麽沒問問他想吃什麽呢?


    齊王爺有點恍惚的跟著顧棠出了環安殿,一路又往壽康宮去。


    臨近中午,太陽漸漸高了,溫度也升了起來,齊王爺走起來越發的難過了,走著走著,他就又走到了顧棠身後,而且步伐也越來越慢。


    顧棠迴頭看了他一眼,齊王爺覺得他從這個眼神裏看出來了失望。


    顧棠停下腳步,轉身過去把他胳膊一架,“很快就到了。”


    齊王爺又被拖了一路,終於到了壽康宮。


    太後一見她來,就笑道:“趕緊去洗洗手,你坐我跟公主中間。”


    這次吃飯菜不少,不僅有太後點的,還有公主點的,皇帝跟皇後也都賞了兩盤菜,還有王公公特意吩咐的口味清淡的炒時蔬。


    所以吃飯用了張大圓桌,太後、顧棠還有公主三個坐在一處,齊王爺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對麵,一直到吃完飯齊王爺都有點恍惚。


    雖然挺慶幸太後放過了他,沒有找他任何麻煩,但是對麵那個那個笑得溫柔又動人的……真的是他的齊王妃?


    吃過飯,太後還專門給她叫了轎子,道:“外頭熱,別再太陽底下走,仔細曬紅了迴頭該變黑了。”


    顧棠笑著道謝,“多謝太後娘娘。”


    七公主還在一邊道:“有空常來玩。”


    齊王爺蹭上了轎子還挺高興的,他雖然有點想跟顧棠說些什麽,不過昨天沒睡好,還做了簡短但是非常耗費體力的活動,又是才吃飽,他上了馬車就昏昏欲睡,這次顧棠沒折騰他了,還把這邊的靠墊給他用了,放他睡了個好覺。


    這個點睡吧,還睡這麽長時間……晚上他得失眠。


    馬車又是一路晃晃悠悠迴到了王府,齊王爺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攙扶著下了馬車,立即就道:“轎子呢?也給王妃來一頂轎子。”


    下人動作挺快,齊王爺不愛動是大家都知道的,王府也大,在自己家裏坐轎子也不是什麽出格的事情,很快有下人抬了轎子來,顧棠這次沒刺激他了,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太陽太曬,清晨鍛煉有益健康,下午最熱的時候頂著大太陽,那就是自虐了。


    兩人上了轎子往前,齊王爺打了個哈欠,道:“先迴去洗漱一番,再去給母妃請安,晚飯就在她哪兒吃。你別緊張,母妃——”


    話還沒說完呢,門房的人就急匆匆跑了過來,“王爺,宮裏來人了,說有給王妃的賞賜!”


    雖然是比較親近的關係,但是正式派了太監出來,還換了官服的賞賜,尤其是新婚第二天的,自然是要鄭重其事擺了香案出來領賞的。


    不僅僅是齊王爺跟顧棠,連齊太妃也得出來。


    齊太妃今兒就穿著禮服,為的就是這個,今兒是肯定有賞的,就算太後不喜歡她這兒媳,但是如果連點賞賜都沒有,那就不僅僅是對顧氏不滿了,還是對齊王府不滿。


    就是……今兒來的太監多了點。


    不過齊太妃很快就沒空想別的了,頭一個太監已經開口了,“傳太後娘娘口諭,顧氏賢良淑德,知書達理,深得太後娘娘喜歡,特此賞賜……”


    後頭跟著長長一大串禮單,齊太妃活了這麽大歲數,各種規矩尤其賞賜爛熟於心,聽著聽著她就覺得不對了,這不是給親王妃的賞賜啊,這是再高兩級,比照貴妃的賞賜啊。


    上迴鄭國公的世子戰死,他的世子妃就差不多得了這個規格的賞賜。


    比方賞黃金,親王妃一般是一百兩,顧氏得了兩百兩。


    玉如意給親王妃是一對兒,顧氏得了兩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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